洛阳,白马寺,方丈禅房。
陈庆之压住腹部传来的阵阵刺痛,距离他醒过来过去了三个时辰了,身体上的痛依旧掩盖不了心中的失落。
杨华看着终于坐下的陈庆之默默松了口气,他们几人合力才挡住一心想去独自救江雨禾的陈庆之。
“阿弥陀佛,施主醒来了”昙鸾踏进禅房轻声道。
陈庆之抬起眼看了眼和尚,和尚的俊美让他微微一怔旋即说道:“谢过大师相救之恩,只是堂堂白马寺方丈面对江天的挑衅,就只是选择退缩吗”。
昙鸾闻言并未发怒只是一笑道:“二十年前贫僧与江天不分伯仲尚且拿他没有办法,而如今贫僧佛心大乱,其实单纯靠着气势劝退江天已经是极限了,而江天的气息却比二十年前强了不少,真要动手贫僧不是他的对手”。
“江天你们怕他我可不怕,大师的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但晚辈还要去救人,就不多打扰大师了”陈庆之冷冷说道。
“陈大哥不可这一切都是江天的阴谋,他要的就是所有人自投罗网,他好将天下英雄一网打尽”杨华赶忙拦住陈庆之道。
“就算他江天有三头六臂,还能杀了所有人不成”陈庆之嗤之以鼻道。
“这并不是江天一人的计划还有一人相助“杨华欲言又止,陈庆之一时心急忙问道:”到底是谁你快说啊“。
“那人其实是家父“杨华无奈说道,陈庆之顿时一怔。
“施主有所不知,这位小施主乃北朝大将军杨大眼之子,而他的父亲生平有一夙愿便是铲除中原武林人士”昙鸾淡然说着,仿佛早就知道了其中秘密。
“呆瓜你爹你爹真是大将军啊”苏婉莹惊道。
“并非我有一隐瞒,我本来就是偷偷跑出家来的所以不想给大家惹麻烦”杨华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离家的目的就是想去找到陈大哥和江姐姐,只是造化弄人,没想到你们就在我身边我却不自知”。
“你那日突然说有重要事跟我和雨禾说,难不成就是你说的阴谋”陈庆之忽然想起道。
“嗯嗯,那日我在家中书房忽然看到一名神秘女子前来,我前去偷听便听到了她和父亲的密谈”杨华旋即将自己听到江天与杨大眼要以江雨禾和流云剑为诱饵围杀中原武林高手的计划和盘托出。
众人听的心中震惊不已,纷纷凝眉安静下来。
“他来借非攻剑我就猜到,最近江湖上传的”流云剑“重出江湖滥杀无辜,想必那个人就是他假扮的,为的就是引起众怒好让天下英雄都去龙虎山围剿流云剑”苏墨沉声道。
“半年多前,有一则关于传国玉玺在流云剑手上的流言忽然传出,北魏国主还曾亲自向我询问过,后来贫僧拒绝出山争夺,可却听说北魏另寻他人帮忙了,此时想来,这民谣的始作俑者只怕也是江天了”昙鸾忧心忡忡道。
“他为什么非要陷害流云剑来达成目的流云剑不是他的副堂主吗”陈庆之不由疑惑道。
“哼,谁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做副堂主”苏墨冷冷道。
“当年我受人之托调查此事,时至今日我终于知道了当年的一切缘故,诸位只需要稍等片刻即可”昙鸾说着看了眼苏墨,后者眼中闪过一丝震动又压了下去。
不一会,忽然听的屋外走来一人,陈庆之几人连忙看去,只见一名老者缓缓走去,白发长须却有着一双令人生畏的凌厉双眼。
”魏爷爷“陈庆之和耿壮连忙站起身惊呼道。
这名老者二人并不陌生,竟然是当初在荆楚大地见过的茶摊老者。
“公子多日不见,如今看来今非昔比了啊”老者缓缓上前笑道。
“魏爷爷,你怎么来这里了”陈庆之忙问道。
“月儿受方丈大恩收为俗家弟子,我也答应方丈将恩公和江天的故事公之于众”老者对着昙鸾抱拳道。
“他叫魏无涯,二十年前有个响亮的名号「千面刀君」,据说除了高深的刀法更有一身伪装之法造诣颇深,谁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不知如今这张脸可是真的”苏墨幽幽问道。
“苏楼主竟然还知道老朽的名号真是难得,老朽的假面只会留给敌人,而各位并不是老朽敌人,自然看的是我的真面目”魏无涯笑着说道。
陈庆之与耿壮面面相觑,不曾想当初偶然相遇的老者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魏无涯,难怪他随手做的假面就栩栩如生。
“施主既然来了,就将真相告诉大家吧”昙鸾说完,魏无涯点了点头便开始讲述一段陈年旧事。
“曾有一少年姓李名长安,生于长安,长于长安,他家虽非大富大贵,倒也算书香门第,少年自幼读书,一读便是十五年。倘若世事总遂人愿,他如今该在长安做一名小官,远离江湖,平淡度日,过着与祖祖辈辈一样的生活。”
“十五岁那年,少年遭遇突变,他的父母兄长都惨死在江湖人的刀剑之下,起因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为了杀掉一名叛离宗门且躲藏已久的刀客。长街设局,八面埋伏,牵连进来的便是亲眼目睹的数十户人家,少年命大,那一日在学堂与先生多聊了一会,等他回来时,他只看到了长街上的殷红血色,倒地的父母睁着惊恐的双眼,手中护着气息全无的兄长。
他替父母合上双眼,散尽家财将家人下葬,两日中他苦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长安从来都不长安,这里的人,既会笑着亲切问候,互道家长里短,也会笑里藏刀尽显凉薄人性。这座千古都城,随时代与战火一同颓废,早已经没了当年的浩瀚大气,即便少年费尽心思,可他遇到的却是一张张冷漠的脸,最终这件事也只是草草结案,后来便无人问津了,或许因为官府早就被打通了关系,也或许官府面对江湖上的大势力选择了息事宁人。
又或许,唯一活下来的少年,没有足够引起重视的力量。文網
江湖事,江湖了,少年萌发出了这样的念头。
少年是不幸而又幸运的,他肩负着血海深仇活了下来。他离开长安,形单影只,没有去路,没了前程,这一路上他做过工,以少年人的瘦弱身体做成年人最苦最累的活,他受过欺骗,被骗去一身钱财还被打的遍体鳞伤,他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千奇百怪的事,他也会有一两个同伴,有时候也曾快活欢笑,偶尔和人说说满肚子的史书典故,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月下独自惆怅。
有一日他在居住的破庙里与乞丐同伴闲聊,乞丐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围着他说“人太老实会被欺负的”。
“这句话是说人若不修身勤学,则为天地所不容,你们这样曲解是错的,人应当博学、明辨、慎思、审问、力行,才对得起一个”为“字”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自己在学堂上学到的道理,可旋即他又无奈看着那些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道理懂这么多,那你不还是被人欺负”乞丐嘲笑他,少年百口莫辩一时无语。
他也不由自主嘲笑起了自己。
那一天少年见到了另一个少年,那名少年背着一把长剑,风华正茂,他穿过风雨走进破庙对着少年拍了拍肩膀道:“他们都不懂你,我觉得你说的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心中有此道才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我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吗我没有爹娘,兄长,没钱没势如何成事”
“你肯定能,我叫无名,我也无父无母,从小也是一个人长大,我也没权没势但我手中有剑,心中有道,就不怕有做不成的事,等你手中有了属于自己的剑,一定也会成的”。
持剑少年给他留下了一些钱财便离去了,少年看着那柄剑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但那些时光飘摇而去,那些乞丐和那个持剑少年也渐渐不在他的身边,可少年从未停下自己的脚步,从关中到了江南,从千里沃野到水乡泽国,如此三年就过去了,他活下来也许是靠着心中的信念,在完成最想要的报仇之前,他绝不能死去。
直到他又一次遇见那个名叫无名的少年,那是一场瓢泼大雨中,恰逢大雨倾盆,江河高涨,靠摆渡卫生的少年将自己的小船停在了江畔。
黑夜中他看到了无名,他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浑身是血,少年将重伤的无名剑客拖进船舱,无名憔悴的脸上映照着摇摆不定的烛光,手中握着一柄发着蓝光的宝剑,看到少年时无名笑了笑松开了剑。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唯独嘴角的笑意在表达谢意。那时候的少年还不知道,这个名叫无名的少年刚刚打赢了被称为魔头的恶人,阻止了被称为魔教的听雪堂滥杀无辜。
但少年不管无名受伤是因为恩怨情仇还是利益纠葛,他只记得三年前无名为自己仗义执言,他的心中将无名早就当做了朋友,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又一次散尽钱财救下了无名少年,醒来后无名淡淡说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往后的日子二人结伴而行,只觉得志趣相投,于是二人结为异姓兄弟,无名更是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宗门的剑法传授给了少年,少年也将自己的血海深仇告诉了无名,无名答应与他一起寻找仇家帮他报仇。
一年时间过去,少年很聪明,在武学上进步飞快,可他不愿用剑而是喜欢用刀,大概是因为他的仇人用刀,所以他也想要刀来报仇,于是他将本已经练的不错的额剑法通通忘了,后来无名和他游历山川寻到了一把宝刀,又学了些简单的刀法,当时只觉得是开始,少年对迢迢前路还觉得无比惆怅。
时间一晃而过,无名和少年终于找到了当初那些刀客的下落,那是一个叫做「天刀门」的门派,几年前还算兴盛,可惜陷入江湖争斗太久遭遇了大劫,如今已经破败不堪,只剩下一名老人和几名孩童守着门中的传承。
那一日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落庭院,老人怀中有一个女婴,正依靠着荒凉院落的柱子旁,笑着看着几个孩童认真重复着一招一式。
忽然老人站直身子,他的腰杆挺直如同一杆枪一样,他的声音仍旧饱含豪情,可眼中的慌乱溢于言表。
几个孩童停下动作,他们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个少年,像是要从中看出花来一样,因为已经很久没外人来过了。
老人看了眼那个持剑少年忍不住握住拳头,他知道自己不是少年的对手,可他想要拼死保护这几个孩子。
少年看着眼前场景都是一愣,父母的惨死一幕幕袭来,尽管当年的始作俑者都已经死了可他的心中早已经充满了仇恨,于是他拔刀要砍向那几个孩童,但他万万没想到,无名在这个时候拦住了他。
“该放下仇恨了长安,将来的路走向哪里我不知道,但不该是一个只有仇恨的不归路了,这些孩子都是无辜的,你若今天沾了他们的血,这份仇恨永远也不会消散了”无名希望少年放下屠刀。可对少年来说,这无异于背叛,他无比信任无名所以与他一路相随,终于到了仇人的门派可没想到拦住自己的,竟然是自己唯一的兄弟。
他发疯一样的怒吼挥刀,都被无名挡了下来,无名虽然年轻,但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了。
少年放下了刀,冷下了两声,他转身走过那条来时路,踏过草木繁盛的小路,口中唱着如泣如诉的歌赋,他扔掉了无名帮他找到刀,喝光了二人一起买的酒,看着湛蓝的晴空,割袍断义,自此心中的仇恨又多了几分,而他恨的对象也变成了无名,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刀客,他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天上,偶有机遇,常陷险境,但却从不回头,他的刀法朴实而又肃杀。
再后来少年拜入听雪堂,当年那个差点杀了无名的老魔头临死前给他赐名江天,收他为义子传他刀法武功,而无名救下了那名老人和孩子,便是老夫和月儿,不到几年流云剑的名声开始响彻江湖,江天也成了魔教魔头,自此二人便再也回不到了从前。
江天恨流云剑,他要的不仅仅是杀了流云剑,还要他声名狼藉、颜面扫地,当初的流云剑因为善意和仁心阻止他复仇,他就要流云剑成为恶人,看尽世态炎凉。
于是二十年后,他和流云剑都成了天底下武功最高的四个人之一,但不同于江天被仇恨充斥毫无顾忌的内心,流云剑心中永远装着正义和感恩,尤其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剑圣白柳。
江天一直在等,直到他终于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那就是因为一个女人流云剑最信任的师弟白子泓开始恨他,他联手白子泓给白柳下了毒,江天以解药为由逼迫流云剑背叛师门加入听雪堂。
流云剑没有犹豫,为了救下白柳他甘愿名声扫地去了被他镇压二十年的听雪堂,一时间震惊了整座江湖,可这还没有结束,江天开始实施自己的报复,他与流云剑本就身材相仿,穿上披风谁也看不出来,而世人更不会知道,流云剑曾经将自己的剑法一招不差都教过江天。
于是他装成流云剑,拿上他丢弃的承影剑,滥杀无辜,杀的满座江湖都开始恨流云剑,一夕之间,他从人人敬仰的英雄成了恶魔的代名词。
原本江天已经想好了就让愤怒的中原高手前来围攻流云剑,可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流云剑忽然消失了,而正逢当时南朝萧鸾造反大乱,围剿流云剑一事便被压了下去,直到二十年后,他又开始故技重施。
“二十年又二十年,江天从未放下过仇恨,不论是对我还是对恩公”魏无涯常常一叹说完了这段故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