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怎么突然要查户口?”
“我们接到举报,你们这边有个黑户。”派出所的同志表情很严肃,“请你们配合检查。”
杜爷爷一早带着杜有军出门了。
昨天晚上他想过了,老三想学拖拉机,他趁着还有口气,给老三想想办法。
杜母一大早去了老卫家,她去找朱婶了。
朱婶家有个亲戚在肉联厂,杜母这会肉票不够用,想着看能不能走走朱婶的关系,多花点钱买点肉。
老大下午的火车票。
老五上学去了。
老三在屋里看书, 昨天小唐她们送来的拖拉机的书。
这本是新的,还没看过。
他听到动静,出来了。
杜父正在跟派出所的两位同志交谈。
杜家老三走近。
就听杜父问:“所有人都在查吗?”
“是的。”民警同志问,“你们家现在有几口人?”
“现在住着十个人。”
杜父道:“家里常驻的有六个,有三个是回家探亲的,还有一个是,家里的亲戚。”
刚才派出所的同志一说查户口,他就想到了老二昨天办的事,老二昨天去派出所,把于月莺的户给销了。
昨天销的户,今天派出所的人就找来了。
这事肯定是老二干的,儿子是什么德性杜父还是知道的。
“四个外来户?”民警同志立刻开始写,“叫什么名字,有介绍信吗?”
足足四个外来户,那有黑户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得查仔细了。
隔壁。
于月莺在帮刘芸晒衣服。
刘芸纳闷,这于月莺怎么又过来了?
听隔壁黄姐说这小于要回老家了,昨天的车票,怎么还没走?
“小于,我这没什么事了,你要不先回去吧。”刘芸道。
她不想跟于月莺走得太近。
于月莺长得不算差,她家沈洋才失恋,刚缓过来,要是被这小于趁虚而入,那刘芸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月莺抿嘴一笑:“刘姨,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觉得跟您投缘,想多跟您聊聊天。”
刘芸道:“我等会有事,要出门一趟。”
于月莺接话:“我陪您去。”
是买菜吗?
这事她熟啊。
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呢?
刘芸直接说:“我等会去亲戚家,中午不回来,你去了不方便。”
再听不懂,她就只能锁门赶人了。
“那您先忙,我就先回去了。”于月莺其实很想问沈江的事,沈江还在沈家吗?
可这会时机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刘姨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好差。
“瑶瑶,你收拾好了吗,咱们去你二婶家。”刘芸去屋里找女儿了。
女儿想要去商场当销售员,她这个当妈的只能找亲戚帮忙了。
帮不帮得上的,总得试试。
于月莺往杜家走。
进了屋,她看到杜家来了两位民警同志,正在跟杜父说什么,还拿着笔记东西。
于月莺以为是杜小姑偷东西的事还没结案,又来问了。
就没在意。
“进门的那位是?"
“叫于月莺,是家里的亲戚,来了有一阵了。”杜父说道。
杜父知道于月莺的户口被销了,也知道于月莺会被民警同志带走。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不想说。
为什么?
昨天杜母合了于月莺跟贺大富,要处对象,这于月就得留在城里,住在杜家。
杜父不愿意。
他爸这情况受不得刺激,于月莺又是个嘴上没轻没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不放心留这样的人在家里。
那是他亲爸,可比一个外人亲多了。
民警同志叫住了于月莺,“同志,我们这边按例查户口,你的身份证明跟介绍信拿过来的一下。”
查户口的?
于月莺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去西屋拿了身份证明跟暂住户口,交给了民警同志。
民警同志仔细的看了一下,然后拿出本管辖区暂住户口的登记名单,一一比对。
登记名单上是有一个叫于月莺的,但是这人昨天销户了。
也就是说,这人现在是没有身份证明的。
“于月莺同志,你是哪的人啊?”民警确定了,眼前这人是没有身份证明的,销了户的就是没有户口。
是盲流。
于月莺心里感觉不太对劲,可还是说了:“我是松县,五沟大队的人。”
“外地的。”民警同志点点头。
这下对上了。
这个就是黑户。
民警同志收起登记名单,说道,“于月莺同志,跟我们走一趟吧。”
于月莺心里发慌,“同志,我没犯事,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转头看向杜父,“姨夫,这是怎么回事?"
杜父:“不知道。”
带走吧。
遣返。
于月莺听姨夫这不冷不热的语气,心里一沉。
姨妈不在家。
糟糕。
“你们为什么抓我?为什么啊?”于月莺死死抓着门框,“姨夫,表弟,你们帮帮我啊。”
她不就是多住了一天吗,怎么就要被抓到派出所了呢?
于月莺眼泪是真流出来了,“姨夫,我今天下午走还不行吗?”
杜父看着她,没说话。
走?
上了火车然后再下车回来?
于月莺在杜父心里,已经是没有信誉的人了。
于月莺被带走了。
一路哭着吵着,可这些在民警同志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没有身份的盲流,是不允许住在城里的。
等他们走了。
老三才问杜父:“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父:“昨天是你二哥亲自送她上火车的,我觉得老二这是觉得受了骗,心里不舒服,在出气呢。”
这事干得好。
老三一想,还真像二哥的作风。
杜父道:“你把她的东西收拾收拾,等会送到派出所去,让那边遣返的时候一块带走。”又叮嘱,“这事就不必告诉你妈了。"
不然又没完没了。
老三:“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杜父:“你还想让她从咱们家出嫁啊?”
这样不讲信用的人,杜父压根就不想搭理。
老三:“要不我跟贺大富说一声?”
杜父看了他一眼:“你妈还能同意让她住进贺家?”不可能的事。
他告诉老三,“让她回老家去,也让咱们家清净清净。”再三叮嘱,“你妈问起来,你就说她买票回老家去了。”
老三点点头。
行吧。
冰棒厂。
邮局九点过来送信了,传达室看到了一封奇怪的举报信,上面写的是厂长收。
写给厂长的举报信?
厂里哪个犯事了,这么严重?
信很快送到了厂长办公室。
冰棒厂的厂长姓赵,老厂长在这个夏天过完的时候,就把身上的重担卸下来了。如今的新厂长虽然也姓赵,但是跟老厂长只是远亲。
赵厂长才四十多岁,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
每年夏天才是冰棒厂销量的旺季,现在跟冬天,都是淡季,等天一转冷,冰棒厂就会全面停工,工人也会休假。
“厂长,这有您的信。”
“放着吧。”
冰棒厂淡季,厂里没什么事,赵厂长顺手就把信拆了。
很快,他就把信看完了。
过了一会,赵厂长把下面的主任叫过来了,“这个叫杜得敏的,哪个车间的?”
主任想了一下,“她不是车间的,她是销售部的营业员。”
挂着营业员的身份,时来时不来的。
问起来就是跑业务去了。
“她在咱们厂工作多久了,销量怎么样?”赵厂长问。
“她工作十多年了吧,这销量,“主任不好说,“也没具体统计过。”
这杜得敏就是来混日子的,以前旷工的时候,有人跟老厂长举报过,老厂长都把这事压下来了。
后来就没人举报了。
赵厂长把信扔给了主任:“你去查查,这信上举报的事是不是真的,再查查这个叫杜得敏的在厂里是什么情况。”
主任捏着信,低声说了一句:“她是走的老厂长的关系。”
那更得查了。
要厂里的人都听老厂长的话,他这个新厂长还怎么工作?
“好好查,要是事情属实,把她调到下头的服务部去。”赵厂长冷着脸说。
主任只好接下这个任务。
他拿着信走了。
心里想着,这事回头还是要跟老厂长说一声。
机修厂。
早上杜思苦跟舒师傅他们到机修厂大门口的时候,看到机修厂外头站着几个戴着红袖彰的学生,他们正在喊口号。
保卫科的同志已经去阻止了。
四五个学生,十几岁的年纪,满脸坚毅,声音响亮,像是要跟保卫科的抗争到底。
保卫科的同志过来说:“你们先回去,等他们散了再走。”
这会要是开门,那几个学生非要冲进大门不可。
真是邪门了,这些学生一天天的没正事可干吗?
舒师傅带着杜思苦就往回走,还不忘叫了另外一个二车间的同志,“大猛,跟上。”
大猛同志长得很有特色,不仅仅是壮,他还是个光头。
之前女工宿舍遭贼的事,这大猛也被叫到保卫科查过。
这人就长了一副恶人脸。
大猛只是想看看那几个学生长什么样,结果学生们隔着铁门看到他,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大猛有些生气,他相貌堂堂,长得端正,看他一眼还往后退,什么胆子!
他扭过头,不看了!
舒师傅说:“我们走侧门。”侧门绕路了,离公交站远。
“咱们厂还有侧门?”杜思苦还是第一次听说。
侧门在食堂那边。
食堂有一阵老丢东西,后来就把侧门封了,不让进出了。
后来还围了墙。
不过,想从那边出去还是有路的。
三人往食堂那边走。
他们不用进食堂,从旁边绕过去就行,不过,因为侧门这边是食堂管着的,从这边过得跟食堂的大厨彭师傅说一声。
“你们在这等我一会。”舒师傅进去跟大厨说。
杜思苦就在外头等,食堂后面还有一大块菜地呢,种了不少菜,以前她可没发现。
她又瞧了几眼。
这食堂那边是什么?
挺多树的。
杜思苦又往那边走了几步。
“小杜,你快过来看。”大猛大声喊。
“来了。
杜思苦回头一看,只见大猛站在食堂边上的宣传栏旁边,指着上面说:“你看这有个拖拉机培训班!”
他像是第一次发现似的。
杜思苦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这拖拉机培训班都好几天了吧。
她还是走了过去:“上次咱们厂播音员不是播报过了吗?”
大猛还真不知道。
可能那天他去别的厂修东西去了。
“上面没说怎么报名。”大猛没看明白。
正说着。
就看到宋良脸色难看的从食堂出来了,他身上的衣服沾了油渍不说,还是湿的。像是洗过,但是没洗干净。
剧情?
杜思苦觉得奇怪:这个点了,宋良怎么还在食堂?
食堂门口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杜思苦看过去。
哦,女三。
丁总工的女儿,丁婉。
宋良听到笑声,脸色比暴雨天的黑云还黑。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丁婉捂着肚子在笑:“宋良,你瞧瞧你,活该了吧。”
宣传栏边的大猛问杜思苦:“衣服弄脏了有什么好笑的?”他是真不明白,在机修厂工作,只要修机器的,哪个衣服干净?
脏衣服洗洗就好了,干不干净再说,反正洗过了。
洗破了再换。
大猛平常的音量声音就大,这一说话,那边两人全听到了。
宋良跟丁婉都看了过来。
宋良脸色好了许多,看到杜思苦后,他犹豫片刻,往这边走了过来。
丁婉却是笑不出来了。
宋良在机修厂没什么朋友,杜思苦是为数不多他觉得还算处得来的同事。
宋良走近,他问杜思苦:“能借我一点粮票吗?”
他的户口还没有转过来,这个月是领不了粮票了。
杜思苦摸出十斤粮票,递了过去:“你粮票呢?”
“弄湿了,晒干才能用。”宋良接过粮票,“下次还你。
杜思苦脑了一动,“你有工业吗,在是人多余的,我就用粮票跟你换一些。”
那再好不过了。
宋良道:“工业券在宿舍,回头我拿给你。”粮票他是贴身带着的。
“谢谢。”
杜思苦看他这狼狈的样子,忍不住说:“那女同志又不给你发工资,你怕她做什么。她家难道还能在厂里支手撑天不成?”
这还是男一号呢。
真是的。
宋
良:“我会的。”
他
就是以为问题解了,没想到这女同志会不依不饶。
他就没 这样的。
杜思苦又想到一件事,提醒道:“门口来了几个小将,保卫科的不让从大门出去,你要是办事,可以晚一点过去。”
宋良深吸一口气,又来了。
“多谢。”
杜思苦最后一句:“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要
迎难而上。
不解决问题,问题就一直在那里。
宋良点点头。
然后走了。
他刚走,在食堂门口的丁婉就过来了,她盯着杜思苦:“思雨说你没跟宋良处对象,怎么走得这么近啊?”
杜思苦:“这是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丁婉面色不善,她觉得这眼前姓杜的是不是故意跟她作对。
上
次也是这样。
“你就不怕我?”
杜思苦:“你一个新进厂的工人,还想让人怕你?”搞笑吗。
凭她爸?
发工资的是财务室,发粮票的是总务。
丁总工还能插手这两个部门?
更别说杜思苦还有退路,拖拉机厂的孙组长可是很欢迎她过去的。
有能力,有手艺,还能缺工作?
丁婉看着杜思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杜思苦举起拳头:“你要是用对付宋良那一招对付我,我保证让你的脸比猪头还肿。”当她的拳头是吃素的?
男人不好跟女同志动拳,她一个女的可不怕。
她在大队那半个月可不是白辛苦的,她有的是力气。
大猛在旁边笑了起来。
猪头。
这形容可真有意思。
丁婉恨恨的看了杜思苦一眼,走了。
舒师傅跟食堂大厨彭师傅一块出来了,“你们两个,快过来。”
可以走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从肉联厂回来了,手上提了四斤肉,足足四斤啊!
才用了两斤肉票!
这小朱真有人情味,愿意这样帮她。
杜母喜滋滋的提着肉进了厨房。
“月莺,月莺。”
杜母喊了几声,没人应,便出来找,找遍屋子都没找到于月莺,于是向正在院里晒太阳的杜奶奶。
“妈,你看到月莺了吗?”
杜奶奶:“没看到。”
她说完,问杜母:“老四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去她单位催一催,我这膏药不多了。”
杜母道:“回头再说。”
忙着呢。
她哪有空管这膏药的事,老大下午就要坐火车走了,她哪顾得上老四那边啊。
老四工作又不给家里拿工资,回不回的无所谓。
“老三呢?”杜母又问。
“刚才出门了。”
“得胜也不在家?”杜母觉得怪了,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在。
“派出所早上来了人,可能去办事了。”杜奶奶说。
奇了怪了。
杜母去厨房忙去了。
过了一会。
杜二回来了,杜奶奶看到他就招手。
"$3503"
杜二一走近,杜奶奶就从口袋里摸了一把糖,塞到了杜二的手里,“快藏起来,别让你妈看到。”
杜二接过,蹲下来,“奶奶,你这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杜奶奶坐在轮椅上,捶了捶腿,“就是这膏药快用完了,我让老四帮我带,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唉。
杜二:“下午我去老四那边帮你问问。”
机修厂。
他记得。
“还是我乖孙知道疼奶奶。”杜奶奶感动得不行,年纪大了,就希望儿孙们能贴心。
杜二跟杜奶奶聊了一会,就进了屋。
他直接去了西屋。
于月莺的东西没了。
这么快就走了?
杜二听到了厨房的剁肉声,过去了,“妈,姓于的那个表妹呢?”
“不知道,刚才回来就没看到她。”杜母心里正埋怨呢,每次忙的时候这于月莺就躲懒,这一阵于月莺强多了,她还以为改好了。
看来本性难移啊。
杜二:“我看她屋里的东西都不见了,是不是走了啊?”
杜母惊了,“东西都不在了?”
“对,衣服鞋子好像少了,就剩老五的东西了。”杜二不紧不慢。
杜母放下菜刀,赶紧去西屋看。
一瞧,还真是。
于月莺的东西搬了个干干净净。
杜母头疼,“你说这孩子要走怎么不说一声?”
于月莺昨天才跟贺大富见了面,这不处处,哪来的感情啊?
是于家人跟于月莺自己说要找个城里的对象的,她这些天忙前忙后,累得很。眼看着就要成了,结果呢,这于月莺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要是没瞧上,那就直接说,她还能按着头让于月莺答应不成?
杜母心里挺生气的。
派出所。
于月莺看到杜老三来看她,“老三,你快帮帮我,我真的不是盲流,我之前办过暂住户口的。”
可很快,她就看到杜老三把她的行李递了过来。
全部行李。
于月莺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她忽然质问:“你们办的这事姨妈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