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没回答,东西送到,他转身就走。
于月莺在后面喊道:“老三,等我出去保准下午就买火车票回家,绝不打扰你们。求你跟姨妈说一声,让她给我办个证明,让我出来。”
老三回头:“派出所的同志会把你送回老家的,不用买票。”
还省了一笔车费呢。
这有什么不好?
于月莺脸色难看:“这遣返会送到我们大队部去,这样回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家里人都当她快嫁到城里了,这这样回去,她会被人笑话死的。
老三没说话了,闷头往外走。
他爸交待的,告别告诉他妈,他只管把东西送过来。
于月莺气得直锤铁栏杆。
怎么办?
她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去!
机修厂。
仓库。
袁秀红上班有一会了,眼看着快十一点了,想着这个点应该没什么人来了,就把之前在供销社买的毛线拿出来,开始缠毛线。
这会把毛线缠好了,等下班就可以直回宿直接织毛衣了。
她刚缠好好一团,抬头猛的看到眼前站了个人,吓了一跳。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袁秀红把缠紧的毛线团收好。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的, 五官清俊,就是表情不好,看她像是在看工厂的蛀虫似的。
这男的语气冷冰冰的:“你叫什么名字?”
袁秀红沉默了一会,说道:“袁秀红。”
“袁秀药同志,你上班期间干私事,我会跟你们领导反应的。”男人说。
这不就是打小报告吗?
袁秀红道:“这里是仓库重要,您在是没什么事,麻烦出去。”
刚才这男的问她名字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肯定没好事。
“我是来拿机油的。”男的拿出了取货单。
袁秀红坐下,拿出登记本:“姓名,哪个部门的。”
“三车间,苏子柏。”
三车间的新机器坏了,他过来拿点机油,看看给设备保养一下,会不会好一点。
袁秀红登记完,带他去里头领了机油。
苏子柏有些意外。
之前他在仓库这边领东西,这边的库管工作效率极低,常常都不知道东西放哪。现在换了一个,还是个女的,又加上刚才袁秀红在办私下,摸鱼。
他还以为这个库管跟之前那个一样,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我还要一些橡胶圈。”苏子柏又拿出了另一张领货单。
袁秀红:“要多少?”
刚才怎么不拿出来,现在要分两次登记。
“两组。”
“等着。”
袁秀红进去了,很快她拿出两组橡胶圈出来了。
她拿着东西带着苏子柏走到了登记桌边,登记好后,再把东西放给苏子柏,“来,签个字。”
果然很快。
苏子柏签下自己的名字。
苏子柏很快就走了。
之后袁秀红端端正正的坐在登记桌前,没有再干私活。
她甚至做好了等会挨主管骂的准备。
铁路家属大院。
四斤肉,一餐可煮不了,杜母准备煮两斤肉,剩下的两斤用盐腌起来,明天再吃。
正忙着。
贺母来了。
“黄姐。”她找到了厨房,手里拿着自家做的咸萝卜丁,一小碗。
杜母正在切肉呢。
一个装大碗里,一个装盘子里。
贺母看着杜母碗里的肉,眼睛都直了,“黄姐,您怎么买了这么多肉,中午请客啊?”
她家除了过年腌肉那会,其他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么多肉。
更别说吃了。
过年那吃的也是腊肉,腌了一些,一小块一小块的吃。
“自家人吃。”杜母这可是给儿子买的,老大下午的火车,这回来一趟,不好好补补怎么行。就这么一点东西,几个大老爷们几口就吃完了,哪能请客啊。
贺母乍舌,这杜家吃肉可真大方。
之前还到处借肉票呢,原来杜家的肉是这么吃的。
“小蒋,你过来是有事吗?”杜母放下手里的活,问。
贺母又瞧了两眼油汪汪的肉,“我家大富昨天晚上回来说,他跟小于见上了,觉得不错。我过来就是想问问,这小于是怎么想的,她要是没啥时候,到时候让大富请个十天的长假,随她回老家见见亲家。”
这可不好说啊。
杜母心里发苦,于月莺走了,东西都带走了,连她这个亲姨妈都没说。
这不是不满意是什么?
要是相中了,于月莺怎么会走呢。
杜母道:“早上我回来就没看到她了,到时候见了人,我再问问。”
贺母:“你昨天晚上没探探她口风?”
杜母:“我家老大下午的火车,我哪顾得上她啊。”
贺母又在这边东拉西扯了一下。
杜母陪着聊了一会,后来看活太多,实在是没空唠嗑,“小蒋,我这边忙着,就先不跟你说了。”
转头去厨房切肉洗菜去了。
贺母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
等半天也没等到杜母说留饭的话,她端着手里的咸萝卜丁,“黄姐,这萝卜丁我就放你桌上了。”
“好。”
贺母放下咸萝卜丁出来,看了看门口正在打瞌睡的杜奶奶,等了一会,不见老人醒,她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她想着,等会到了饭点,让珠儿(小女儿)给杜家送点煮豆子。
这送东西,总不能不回一点东西吧。
机修厂。
宋良带着一身脏污的工作服,直接去找了丁总工,他等了好一会,才见到人。
衬衣半湿半干,上面的污迹更明显了。
“丁总工让你进去。”
宋良进了丁总工的办公室。
“坐。”丁总工看到宋良的衣服,愣了愣,这人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
他是知道宋良的,技术科从外头挖过来的人才。
国内顶级学府毕业的,技术过硬。
“丁总工,是这样的。”宋良问,“您认识行政处的丁婉吗?”
丁总工皱眉,不悦的看着宋良。
这人怎么回事?
想从丁婉那攀上他?
宋良简单的说了一下丁婉跟他几次碰面,每次都弄得很不愉快,他指了指身上的工作服:“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明白她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这样很影响我工作,丁总工,您能跟她好好谈谈吗?”
宋良不是个计较的人,但是这丁婉有些越界了。
“小宋,小丁年纪小,你别跟她一般计较。”丁总工态度软了下来。
宋良:“我只是不希望下次去食堂吃饭,再弄成这样。”
他在厂里工作,不可能不去食堂吃饭。
他总不能因为不想见丁婉连饭都不吃吧。
“我会好好说她的。”丁总工拍了拍宋良的肩,“这套工作服我看很难洗出来了,我给你批个条子,你去仓库那边再领一套新工作服。”
“丁总工,不用了,衣服能洗出来。”宋良道,“您忙,我就先走了。”
这衣服加点洗衣粉,加点小苏打,泡一泡,应该就能干净了。
宋良走了。
丁总工脸色难看。
他站了很久。
五金厂。
舒师傅三人到了后,就去了机器故障的车间,花了三个小时,把机器修好了,后来让五金厂的人自己试了一下。
机器确实没有问题了。
“不愧是机修厂的技术员。”五金厂的人确实佩服。
这个机器他们自个折腾了三天,原以为是个小毛病,结果越修越坏,现在都不能启动了。
要不是机修厂的人过来,只怕下午这机器还不能开工呢。
舒师傅跟五金厂的人一阵互棒。
因为修完已经中午了,舒师傅三人就在这边吃了饭。
早上一直在舒师傅在跟五金厂的这位主任说话。
吃饭这会,杜思苦突然开口了。
“原主任,我们听说您这边还跟自行车厂有合作?”
五金厂的主任姓原,四十多,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现在发福了,尤其是肚子那块,皮带都扣不住了。
原主任看向杜思苦:“是有这么回事?”
“你们这边生产车轮吗?”杜思苦问。
“当然有。”原主任笑着问杜思苦,“你是不是想买自行车配件,自己装一装?”他们这边倒是可以供货。
杜思苦道:“那你们这边可以做那种比二八大杠小一点的车轮吗?”
要是这边能做,他们机修厂以后制作女式自行车,那车轮这边也可以跟五金合作。
这样还省下买设备的成本。
原主任没明白:“你这是想?”
杜思苦脑子飞快转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说开。
不然这五金厂的原主任受到启发,抢先一步制作女工自行车,那她可就亏大了。
杜思苦道:“是这样的,我们机修厂打算开一条自行车的生产线,你们这边正好也生产这些配件,兴许以后我们两个厂可以合作。"
原主任吃惊的看着杜思苦。
这女同志这么年轻,竟然负责机修厂新生产线的事,这是哪个厂领导家的?
“这事,你能做主?”他问。
杜思苦指着舒师傅:“这事舒师傅正在筹备。”至于是厂里筹备,还是私人筹备,那就只能意会了。
“舒师傅,”原主任抓住舒师傅的手,紧紧握住,“等会吃完您去看看我们生产的自行车配件车间吧。我们可是跟自行车厂合作三年了,东西齐全得很。”
要是能把机修厂的订单拿下,他们五金厂的业务可以扩大一倍。
舒师傅:“客气客气。”
他看向杜思苦,这家伙还真是敢说啊!
八还没一撇呢。
之前是谁拦着他说不上报的?
舒师傅心里在打鼓。
杜思苦道:“原主任,我们先吃,吃完再去参观,这事不急,一下午的时间长着呢。”很快她又说,“不过我们机修厂自行车生产线的事你可要保密,还有其他厂也在争取我们的合作呢,要是不小心漏了消息,只怕这边的合被人截胡啊。”
“您放心,这事我一定保密!”原主任指天发誓,“在咱们签合同之前,我谁也不会说!”
杜思苦点点头。
那就行了!
“我也不会说。”旁边,大猛一本正经的点头。
原来厂里打算开一条自行车生产钱啊!
大猛陷入沉思,怎么他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父是从火车票回来的,他怕露馅,特意花了钱又买了一张去松县的火车票。
要是杜母去火车站查,能查着票。
这样于月莺的事就上了。
杜有军跟杜爷爷只比他晚一会。
杜家刚开饭。
贺家的珠儿就拿着一碗煮豆子过来了,“杜叔,这是我妈让我送过的。”贺珠十六岁,初中没读完不肯去了,有二年了,她年纪小,出去找工作也不合适。
贺母就想着等女儿十八岁,看是找个工作,还是找个婆家。
杜家人多,把桌子坐满了。
杜母站起来,“老三,你把碗接一接。”她又跟贺珠儿说,“回头我把碗给你们送回去。”
杜母寻思贺母是看到厨房的肉了,特意让贺珠儿过来送东西,就是想过来蹭顿饭。
平常就罢了,可今她要给儿子送行。
这外人,自家人都不好说话了。
就在杜母犹豫要不要回屋去拿个碗把桌上的菜夹一些,给贺珠儿的时候,贺珠儿开口了,“婶子,我妈说让我留在这边吃饭。”
杜家屋里突然安静了。
这人还真不客气。
杜二就不爱听这样的话,他回头,笑眯眯的说,“回家跟你妈说,我家中午饭煮少了,下回再来吃吧。”
“那我吃菜!”贺珠儿望着桌上的红烧肉流口水。
她进门那会就闻到肉香了。
杜爷爷:“彩月,你把她带来的豆子倒出来,给她装点菜,让她带回家吃。”
杜母真没想到贺母跟贺珠是这样的人。
以前两家打交道不多,也不知道啊。
这什么人啊。
难怪贺大富这么大年纪还找不着媳妇呢,这家风不好啊。
杜二神色变了又变。
杜三跟杜文一左一右的按着他,杜文:“就是个小姑娘,算了。”
“你们紧张什么,我也没干什么啊。”杜二拿起筷子,直接往桌上装肉的碗里来,给他周围一圈的人,一人三块肉,碗里还有,再分。
很快,肉碗里的肉就剩浅浅的一层底了。
杜母过来的时候,杜二把肉汤汁往自己的米饭上面倒。
碗空了。
旁边还有一盘炒肉呢,是肉片,不如这肉块香。
杜母瞧见老二这样,都乐了。
贺珠儿眼睁睁的看着杜二把肉夹完,泪花在眼里转了又转,最后,终究是没说什么。
这
是别人家。
能分到一口肉吃就很好了。
杜母把早上装萝卜丁的碗也给拿过来了,小碗装菜,大碗空着,“回去吃吧。”小碗里头夹了一筷子肉片,少说五六块,实打实的肉。
贺珠拿着小碗,也没说一个谢字,扭头走了。
杜二摇头:“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结成亲家好。”
老三知道二哥在说什么。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小姨那两口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半斤八两。
杜爷爷满了满满两碗饭,刚才杜二给杜爷爷杜奶奶夹肉最多。
杜奶奶没吃完,也给杜爷爷了。
杜爷爷的眼睛在众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先看的老三,“老三,学手艺是好事,不要放弃。’
老三点点头。
杜爷爷又看向杜文:“在外头,你们两口子自己照顾自己。”说的是杜文跟他媳妇。
杜文笑:“爷爷,您放心,我们早就是大人了。”
会照顾自己的。
杜爷爷看向杜二:“你这脾气,以后找了对象,可得好改改。”
杜二:“再说吧。”
他在小苏同志面前从来都没有大声说过话。
哪需要改。
杜爷爷又一一叮嘱杜有军,还有杜父杜母,无非是家和万事兴。
杜得敏没来。
老三中午开饭之前去了一趟冰棒厂,杜得敏见都没见他。
“老头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杜奶奶这会吃不下饭了,她握着杜爷爷的手,“有没有哪些不舒服?”
“我好得很。”杜爷爷笑,对杜有军道,“去给我倒杯茶来,用茶叶泡。”
他忽然站了起来,“我今天这信还没写呢,有军,等会把茶给我送到屋里。”
说着,便健步如飞的回了屋。
杜父不放心,赶紧跟了过去。
杜有军去泡茶了。
杜奶奶也让老三推着轮椅往卧室去。
杜文也去看了,看爷爷精神的在书桌前用钢笔写信,这才回来继续吃。
吃完饭。
杜母送杜文去火车站,老父这会也从屋里出来了,跟着一块送儿子。
杜奶奶有些困了,房间里杜爷爷一直在写信,钢笔声吵得很,她就让老三把她推到小姑那屋去睡了。
杜有军跟肖虎山约好晚上去肖家吃饭,总不好空着手去,他见父母今天状态不错,下午就出门去买东西了。
去别人家做饭,总得提些东西去。
“二哥,你不去送送大哥吗?”老三问。
他准备去。
“你们去吧。”杜二道,“我看家。"
老三追上了大哥一行人。
大哥的东西是真的多,除了之前的布跟毛线团,还有杜母准备的一些吃的用的,想起来什么就往行李里头装一点。
杜
母怕杜文在火车上没东西吃,还煮了十个鸡蛋。
鸡蛋是早上买的。
杜母存折里的钱,花了一小半了。
杜二送他们到门口,然后就回来了。
他回来后,先去了杜爷爷那屋,听到钢笔声还不放心,还要走到杜爷爷跟前,看老爷子的气色好不好。
红光满面的。
才一小时,杜二就看了三回了。
杜爷爷被他看烦了:“你说你老是进来做什么,我这信都写不好。”写一会就被打断了。
杜二被说了一顿后,把时间拉长了一些。
过半小时才去。
他打开门。
书桌上的信摆得整整齐齐,杜爷爷躺在床上,眼睛闭着。
杜二快步走过去,手探向杜爷爷的鼻息。
杜爷爷睁开眼睛,“你干什么?”
他困了,睡个午觉。
杜二:“爷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这心里发慌。
杜爷爷道:“我好得很。:
他望着杜二。
杜二:“爷爷,大嫂有孩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告诉爷爷。
杜爷爷笑了:“好,好。”
旁边屋里传来杜奶奶的声音:“谁在家,过来扶我一把。
杜二赶紧过去。
等杜二推着杜奶奶过来的时候,杜爷爷已经睡着了。
杜奶奶见了,笑着对杜二道:“瞧你爷爷,被子都不盖。”说着让杜二推近些,她扯着被子往杜爷爷身上盖。
杜二走到床头,手再一次探向了杜爷爷的鼻息。
久久没有收回来。
杜奶奶吸呼都重了,她一把抓住杜爷爷的手。
还是热的!
是热的啊!
她再探向杜爷爷的胸腔。
杜奶奶惊恐的望着杜二:“这怎么不跳了!”
怎么不跳了!
贺家。
贺珠儿大口吃着从杜家端回去的菜,杜家做菜舍得放油,香得很。
“妈,我都说你让我留下来吃饭了,他们都不让我坐。”
贺母听到这话,心里一堵。
这
杜家的亲戚都要跟他们成亲家了,怎么还这样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