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修厂, 保卫科休息室。
保卫科的同志回来了,跟于月莺说:“这位同志,我们去问过了,小杜同志说她你认错人了,她表姐早就回老家去了。”
于月莺眉头紧皱,“不可能的,思苦不可能不见我的。
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保卫科的同志继续说:“她让你从哪来回哪去。”
半点都不客气。
于月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同志,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她,我亲自跟她说。”
保卫科的同志道:“那请您出示介绍信跟身份证明,我们核实身份之后,才能带您去找她。如果没有这两样东西,请你回去开好再拿过来。”
让于月莺到休息室,已经是破例了。
于月莺哪有什么介绍信。
“我只有身份证明,可以吗?”
“两样都得要。”保卫科的同志语气都变得严厉起来,“现在请您出去。”
赶人了。
于月莺坐在休息没动。
她说着:“我只是想见杜思苦一面。”
不肯走。
吴队长来了:“小刘,要是说不通就送到派出去,交给他们。”
机修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还不走。
想干吗?
真当保卫科是吃干饭的。
于月莺脸色发白,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那,那我先回去了,麻烦你们再跟杜思苦说一声,我过来找她是真有事。”
说完低着头,离开了保卫科的休息室。
保卫科的人一路送她出了机修厂。
于月莺站在机修厂的大门口,只觉得这大门怎么看怎么可恶。
这机修厂的人太差劲了。
还有老四,心真狠啊,跟老五完全不能比!
于月莺气闷去公交站等车了。
书店。
唐小棠提前下班了,四点半就走了。
拿上拖拉机的书,带着小唐,去杜家给杜老三送书了。
公交车刚走,她俩是一路走到铁路家属大院的,到时已经五点多了。
小唐刚到杜家门口,就看到杜爷爷手上拿着一堆信往外头走,“杜爷爷。”
杜爷爷看到小唐,也笑了。
小唐的衣服虽然花色一般,但是看得出来,都是新做的,很合身。
这说明小唐在家过得不错。
“杜爷爷,您这是去寄信啊,我帮您寄吧。”小唐说,“我跑得快。
她瞧着杜爷爷不如之前见到时精神了。
“不了,我自己寄。”杜爷爷摇头。
这信一共有五封,他写了一下午,总算是写完了一部分。
他今天手都写酸了,晚上休息休息,缓一缓,等明天再继续写,继续寄。
十几个地方的老朋友呢。
就算老友没了,老友的家人还在,有些人家生活困难,他得寄些钱过去。
杜爷爷心里明白,自己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也寄不了几次了。
“你们这是?”杜爷爷问。
小唐怎么会突然过来?
莫不是知道他之前住院了?不应该啊。
“杜三哥在学拖拉机,去我姐的书店找了拖拉机的书,当时还差一本,如今这本书到货了,我们就想着送过来。”小唐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三要学拖拉机?
杜爷爷愣了一下,老三虽然懂事,但是成天无所事事,他还以为老三就想这样混日子呢。
原来想学手艺啊。
他往屋里指了指:“老三在屋里,喊他一声就能听到。”
杜爷爷背着手去寄信了。
“杜三哥,我们给你送书来了。”小唐声音响亮。
唐小棠跟在妹妹身后进了杜家院子,她侧头往沈家院子看去。
院墙有点高,得离远一点才能看到。
杜老三出来了,他看到小唐两姐妹很诧异,小唐就罢了,小唐她姐姐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他不由想到了上次的事。
何美姿跟那个小领导的事,还是唐小棠跟他说的。
“上次的事,谢谢你。”杜家老三道。
“什么事?”
“就是那姓何的。”杜家老三道,“跟别人好上了。”要不是被他们发现了,只怕沈大哥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原来是这事了。
唐小棠:“也就是无意看到了。”她拿出拖拉机的书,递给了杜家老三,“你上回要的书,这次到货了。”
杜老三:“多少钱?”
他买下来。
马上就要去机修厂上培训班了,书还是要的。
书不贵,就几毛钱。
这时,杜有军从屋里出来,“老三,你看到你爷爷了吗?”刚才老爷了还在屋里写信呢,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小唐听到了,往外头一指:“杜爷爷去外头寄信了。”
杜有军瞧瞧老三,又瞧瞧眼前的这两姑娘,“你们聊。”他出去找杜爷爷了。
杜老三收了书,“要不要进屋喝口水?”茶是没有的。
只有凉白开。
“好。”
进了屋,坐下。
唐小棠把话题往沈家那边带:“你隔壁那位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杜老三:“现在没事了。
唐小棠:“怎么熬过来的,是家里人回来劝的吗?”
沈江回了吗?
正聊着呢。
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武哥,你回了!”隔壁墙头传来的。
唐小棠猛的转过头。
沈江回来了。
这就是他的声音,这家伙,年轻时竟这样活泼吗。
唐小棠站起来,走到门口,侧头往沈家院子瞧,果然年轻了十岁的沈江,正从隔壁墙上跳下来。
他年轻得过分,笑容也灿烂得过分。
唐小棠心里五味杂陈。
上辈子她跟沈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沈江三十岁,她二十九岁,年纪都拖大了,相处了一阵,觉得合适。
一年后结婚了。
沈江是回乡的知青,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结婚的婚房是是沈江大哥的。
这辈子,她原本想着,趁着自己家条件还好,自己也年轻漂亮,赶紧找一个条件好的,不必再跟沈家结缘。
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
小唐找来了,偏偏是杜家收留的她。
另一边。
沈江跳进杜家院子后,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唐小棠。
他笑她笑了,这姑娘,眼睛真好看,水汪汪的。
他走向唐小棠,“同志你好,我是沈江。”他伸出了手,他觉得可以认识一下。
唐小棠看着他阳光爽朗的笑容,也笑了,“你好,我是唐小棠。”她的手缓慢而坚定的伸了出去,两人紧握。
去他的好日子。
提前十年的相遇,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沈江当年说过,他是67年辞去化工厂的工作的,后来下乡当知青了。
杜二看到沈江跟唐小棠从门口挪开之后,才往屋里走。
他手上还提着个小袋子,这是从杨大头那弄过来的,杨大头说明天能搞到半扇猪肉,到时候卖一些,留一些几个兄弟们吃。
杜二进了屋。
他走到了杜老三身边,踢了一脚。
没用的家伙。
挺好看一姑娘,刚才还在老三边上坐着呢,老三也不知道把握机会。
瞧这沈江,倒是挺会聊的,这会已经跟姑娘往门口走了,好像还约着等会去电影院看电影。
小唐看到唐小棠跟沈江出了杜家院了,急了,“杜三哥,我去看看我姐,我们等会就不过来了。”
她姐平常多理智的一个人啊,这是怎么了?
小唐拔腿就追了过去。
杜二心里评价小唐:这姑娘长得一般。
杜家老三:“哥,人家压根就没瞧上我啊。”上回去书店,唐小棠那态度,特别一般,再说了,他也没有这个意思啊。
现在学手艺要紧。
杜二进屋了。
杜老三追了过去:“二哥,你可别在妈面前乱说啊,我怕妈误会。”
又问,“哥,你手上袋子装的什么啊?”
“小米,我有一朋友胃不好,得喝小米粥。”杜二说。
这是得带回大队的。
机修厂。
下班了。
杜思苦本来想在车间多呆一会,可隔壁二车间的舒师傅有事找她,余凤敏把人领过来的。
是自行车的事。
杜思苦最近手上事多,这自行车的轮子都还没有去找呢。
“小杜。”
“舒师傅,我这边最近有点忙,自行车的事还没来得及办呢。”杜思苦无奈说道。
“我不是催你,这事不急,我这边也才开始呢。”舒师傅是有另外的事,“明天我要去趟五金厂,这个五金厂生产自行车配件,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看看五金厂的自行车配件车间是怎么样的。
兴许有合适的零件可以买一些。
杜思苦:“行,我回头跟鹏子哥说一声,要是他这边同意,我明天跟您去五金厂。”
说完她大担心,“我才请了假,又离开厂里,这样好吗?”
舒师傅都听笑了,“你说的什么傻话,请假归请假,明天咱们去五金厂那是公干,是工作,怎么不合适。”
杜思苦拍拍脑袋。
今天做了一天的螺丝刀,脑子都做木了
舒师傅还要回二车间准备东西,余凤敏没走,她等会跟杜思苦一块去食堂吃饭。
杜思苦找了到鹏子哥,把舒师傅让她跟着去五金厂的事说了一下。
“去吧。”鹏子哥同意了,还说呢,“你跟着过去学学五金厂的机器怎么修,这些都是咱们厂的合作工厂。”
大厂子都有自己的机修部门,有时候会需要他们机修厂。
小厂子就不一样了,人手不足,福利待遇不如大厂,人才去得少,也不会特意设立机修部门。
他们机器设备坏了,一般都是找机修厂的人过去修。
阳市这样的小厂,不少呢。
“我会好好学的。”杜思苦说。
她把白天做的半成品螺丝刀收好,放到工具箱里,这才跟着余凤敏去了食堂。
今天她们来迟了些,食堂快满座了。
她们端着饭找位置。
“杜同志,这边。”有人冲她招手。
那人边上有两个座位。
杜思苦仔细一看,是扫盲班的朱安。
中午才见过的。
她拉着余凤敏过去了,“谢谢朱同志。”
朱安道:“该谢谢你才是,刚才我看到阮同志跟她朋友找位置,也招手了,她们还不乐意来呢。”
他好脾气的笑着说的。
杜思苦跟余凤敏是并排着坐的,就在朱安对面。
朱安旁边坐着一个人,戴着眼镜,话不多,正在安静的吃饭。
“这是康自强,我们一个宿舍的。”朱安介绍着,“这是杜思苦,我们扫盲班的老师,这位是......"
余凤敏他不认得。
杜思苦正要介绍,余凤敏自己伸出了手,“我是余凤敏,二车间的,今年新进厂的。”
朱安见余凤敏伸手了,立刻就把手递了过去,握住,热情的上下晃动:“你好你好,那咱们算是同一批新人了,我们也是今年的新员工。”
朱安是跟袁秀红那一批进厂的。
这位康自强也是。
只不过他们分不到了不同的部门。
杜思苦跟余凤敏是今年最后一批进厂的,当然,不算丁总工的女儿的话。
朱安很健谈,他是中专毕业的,旁边那位康自强是大学毕业,三车间的主任一看到大学生,就给弄到三车间了。
所以,三车间的人才显得特别多。
杜思苦记得上次朱安上次上课嗓子都哑了,于是提醒:“朱同志,你要不要喝口水,你嗓子好了吗?”
“没事,我的课周五呢,还有好几天呢。”朱安难得跟人聊得么这投缘。
余凤敏也是惊讶:市里做菜好吃的馆子,朱安竟然都知道!
杜思苦跟这位康自强把饭菜都吃完了,朱安跟余凤敏还在说呢。
这会两人聊到了蓝天国营大饭店:“他家的菜好吃是好吃,就是份量太少了,一桌下来几十块钱都打不住。”
少说小一百。
平常谁敢去吃?
也不知道这家饭店是怎么开到现在的。
杜思苦:“你们吃,我先走了。”
余凤敏挥手:去吧。
抽空跟杜思苦说了一声,“你不用等我,我晚点回去。”
“好。”
铁路家属大院。
沈家。
于月莺提着行李回来了。
奔波了一天,她累得不行,本来是想着直接回杜家的,可路过沈家的时候,她的脚像是定住了。
也不知道沈江在不在家。
她看看沈家,又看看隔壁杜家。
终
究是没进去。
这样去太冒昧了,会给刘婶子留下坏印像的。
杜家。
眼看着要开饭了,杜文还没回来,杜母让老三去外头找找,天快黑了,这个点该回来了。
就算是买东西,这会供销社也关门了啊。
过了一会。
院外传来动静,杜母大喜,赶紧出门去看,天黑看不清,但是那院子外头的人个子矮,不像是她家杜文。
可这人影怎么这么眼熟呢?
“姨妈。”于月莺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我车票弄丢了。”
没能坐车。
杜母脑子一疼。
她今天买菜回来,杜父还问这于月莺是不是送走了。
她
当时怎么说的。
走了!
她亲自送到火车站的,还让老二给送到火车上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杜母头疼得很,这叫什么事啊。
于月莺低头抹着泪,嚅嚅道,“我车票丢了。”
“进来吧。”
杜母叹气。
那能怎么办呢,月莺在这里就她这么一个亲戚,不让进来,那大晚上让孩子去哪?
杜母心情沉重的带着于月莺进了屋。
杜父看到于月莺,脸色就是一变。
票都买了,怎么还送不走了?
杜父看到坐在桌边的杜二:“老二,你不是说把人送到火车上了吗?”
杜二看了一眼躲在杜母身后的于月莺,“我是把人送到火车上了,我哪知道她还能下车。”
哟,还真回来了。
于月莺低声说:“我票弄丢了。”
杜二:“我不是让列车员帮你补票了吗,没让你出钱。”他转头看向杜父,“爸,列车员是小罗,我跟他说好了,回头把补票的钱给他。
小罗性子好,不可能会赶于月莺下车。
“表哥,我就是太害怕了,我没座位,我怕补了票也不行,就下来了......”于月莺擦了擦眼泪,说着像是要哭出来。
杜二无所谓。
他把于月莺的暂住户口给销了,一个黑户,还指望能在城里住多久?
派出所那边一得到信,就会把黑户遣返。
在
遣返之前好像……………还会关几天?
杜母打圆场:“行了老二,月莺毕竟是乡下来的,胆子小,你就别说她了。明天再给她买一张车票送回去就行了。”
她又对于月莺说道,“坐吧,坐下吃饭。”别的话杜母一句也不想说。
“老三,你去外头再看看,你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啊?”杜母急着走向门口,她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杜老三出去找了。
没过一会,就看到杜老三带着两人回来了,怎么是两人?
杜母正纳闷呢。
等人走到路灯下,她这才瞧清楚,这是贺家的那位贺大富吧。
他怎么来了?
母突然想到于月鸷了,哟,这不是巧了吗。
杜
月莺还没走呢。
“快进来。”杜母高兴的招手,“大富,快进来,我家刚开饭呢,来吃饭。
杜母热情的把贺大富拉进了屋里,连大儿都给撇在旁边了。
杜老三都傻眼了,刚才是谁急着让他去找大哥的。
他妈变脸可真快。
“哥,你怎么把贺大富带来了?”杜老三问。
“昨天贺大富本来该跟表妹相看的,也怪我,当时叫了卫东拉煤去纺织厂,没想到贺大富一块去了,这亲事黄了。”杜文说道,“这事我挺过意不去的。”
所
以把贺大富叫到家里来,吃个饭。
屋里。
杜母精神百倍的给贺大富介绍着:“大富,这是于月莺,我妹妹家的女儿。本来我跟你妈还说这缘份浅呢,没想到今天就见上了。”
她又喜气洋洋的跟于月莺说,“月莺,你瞧瞧,大富不差吧,高高大大的,看看,结实是很,是个干活养家的人。”
两年轻人可算是见上了。
贺大富瞧了于月莺好几眼。
于月莺低下头,像是害羞。
心里却是嫌弃。
这贺大富跟个熊似的,哪哪都比不上沈江。
杜母把贺大富安排在了于月莺的身边。
于月莺看到贺大富满是老茧的手,更嫌弃了,这手上怎么还有黑印子,是没洗干净吗?
这顿饭,杜母都没顾上吃,就在那做媒了。
等吃完饭。
杜母亲自送贺大富走,路上还问:“大富,你觉得我家月莺怎么样?”
贺大富点点头:“我觉得行!”
回头就让他妈来杜家提亲。
他妈怎么不早点说这姑娘长得招人喜欢呢。
杜母脸都笑开花了:“那可太好了,成了也是一桩美事啊。”
次日。
杜二出门的时候,去了趟派出所,说是问路,顺手把举报信放到了一个显眼的位置。
没过多久。
两个派出所的民警就着举报上的地址,找到了杜家。
“两位同志,你们是?”
“查户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