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食堂里都已经布置好了,摆了四张大圆桌,天花板的电灯和风扇都挂上了喜色的彩条,墙壁也贴着大大的?字。
平日贺副团长冷峻严肃,难得趁他结婚仪式上随性一次,大伙儿都吆喝着要新郎和新娘子喝交杯酒。
苏麦麦落落大方,笑容漾在脸上,经得住场面。
刚才要表演节目,苏麦麦已经和贺衍合唱了一首《打靶归来》。这种军歌最容易带动气氛,贺衍起头唱了两句,苏麦麦跟着哼调调,战友们就一块儿大声把歌唱完了,把记不住歌词的她都淹没过去。
然后觉得不过瘾,又要求新娘子单独表演一个,苏麦麦便朗诵了《沁园春雪》。
适度的可以,过于出挑的要求贺衍就不会惯着了。部队严整军风军纪,交杯酒这种在大庭广众不适宜,贺衍须做好干部表率。于是给苏麦麦带上银戒指,两人面对面,一起对碰了酒杯。
吃过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到连队里给战士们分发了糖果,便回到家属院。
各家嫂子们都听说了今天四团的贺副团长结婚,纷纷意外,这全家属区最受看好而又最不可及的年轻军官,到底能被谁家的姑娘打动?谁家姑娘又能受得了冷漠无趣,一心只扑在军队事业上的男人呢?
晓得他们办完仪式回来,大人带着小孩就都往院子这边讨喜糖来了。
只是一个个往院里瞟了瞟马妹花那边,瞧见她正半开着门嚼西瓜,就都聚在院门口,没往门里进。
苏麦麦和二姐贺涵前两天在市里就已买了喜糖,没想到住进院子后,发现贺衍也备好了这些。眼下分量十足,她把瓜子、向日葵、冬瓜糖、花生等混合在红色的塑料盆里,见人就抓上两把。
看见女人孩子们都堆在门口,还以为是客气,便笑着招呼道:“大伙儿都进来吧,小朋友们都来凑个热闹。”
谁敢把孩子往廖政委的院里带啊,万一点了马妹花的霉头,那就跟冲天炮一样火苗簌窜,好好的一场婚礼都要给搅合了!
不进去是为了新娘子好。
各家嫂子瞥了瞥旁边,马妹花往外?了?头,关上门不露面了。
瞅这湖北小姑娘不错,一个人从南方只身来北疆随军,还愿意当人后妈,不受欢迎的自己大不了闭嘴就是。
嫂子们这便开始壮着胆儿,走进来捧了喜糖,带孩子回家去。
张营长家的五个儿子排成排站在外面,垂涎欲滴地瞅着红脸盆里的喜糖。有橘子味儿的,也有玉米棒形状的,还有外壳包着糖浆里面是花生酥的,竟然还有几颗是奶油的呢!
再不进去等下就没有了,都被分走了。
早上姥姥过来帮新娘子梳头,梳完头回去做饭洗碗,给五个男娃做饭可是个力气活,姥姥这会儿已经睡午觉了。
他们妈叫兰青,兰青疼老公爱老公,从相亲写信起就很喜欢张营长,偏是一看见五个一模一样的娃就脾气躁。
今早兰青去镇上给娃们买鞋底了,这种千层底自己纳根本纳不过来,但买现成的胶底鞋一个月就坏几双,只得去镇上买别人手工纳的,结实耐穿。
没有大人带,张大仔不敢进去拿糖果,生怕里面的那个马大巫婆。
马大巫婆自己生不了孩子,却记恨别人家有娃。她不仅虐待自己的老公,天天逼政委生吃鸡蛋黄,烧鱼骨,晚上吞花椒粒,听爸爸和妈妈私下说,政委不交公粮还要被她拧。她还会吃小孩,刚来家属院随军,就把李教导员的孩子扔锅里,差点
都生火了,被人当场瞧见,人证物证俱在,无法反驳。
张营长家儿子最多,马大巫婆最不待见他们几个,老远看见就黑黄脸子。前一次拧过四弟的后脖颈,都见血了。可怜儿四弟他才四岁。
大仔吩咐身边七岁的二弟说:“二仔,派你进去拿。”
二仔半步都不挪,转而吩咐更小的四仔和五仔。
五仔皱着眉头:“我不,我怕她也吸我的血。”
大仔恨铁不成钢,只得重重地吸一口气,舍生取义般往前走去:“怕什么,我去拿,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迅速跑到苏麦麦身边,苏麦麦给他抓了一大把,他又用下巴努着外面说道:“还有他们几个,都是我弟弟。我姥今早还过来梳头了,她正在家里睡午觉。”
原来是张营长家的五个儿子啊,长得还怪像的,除了大小高矮有差异,模样儿看起来都差不多。
早上兰大娘过来梳头,苏麦麦特地给包了个红包。
贺的也发现他们站很久了,递过来两张报纸,说:“给,小麦妈妈拿去包。”
他刚才还习惯叫着小麦姐姐,二姑贺涵告诉他说,爸爸和小麦碰过酒杯是夫妻了,以后得改口叫妈妈。
贺昀终于也有妈妈了,还是个吃饭香喷喷的漂亮妈妈,小家伙乐得迅速改口。
苏麦麦半蹲下来,用报纸折了两个三角圈,给他们装满上糖果瓜子。
张大仔对贺昀比手指:“你真仗义,以后这院里我们就是朋友了。”
收到友情邀请的贺的难为情,呐呐地露出一笑。
张大仔高兴地跑出去,路过马妹花的栅栏前,还冲门里的她调皮地吐了舌头扮鬼脸:“坏人,马大巫婆吃孩子!”
马妹花气得直龇牙,作势呼起手上的瓜子,眼瞅着臭捣蛋小子跑走,这才又放了下来。
不过就是那张四仔脖子后面趴一只花绿大蚊子,报纸上说这种蚊子有剧毒,她过去把它捏了下来,捏了一指头血。到家张四仔脖子肿了个带血迹的大包,家长一间,张四仔就说是马大巫掐的了。
马妹花对这些婆娘屁娃一概不屑,她都懒得解释。
有几个孩子了不起啊?
还不稀得生了咋的!
二团团长的媳妇苗素莲也和外甥女姚红霞过来瞧热闹,本来是带着印证挑剔的态度来的,但站在那看了好一会儿苏麦麦的迎来送往,还有军装威赫陪同在旁的贺衍。苗素莲自认挑不出东西,只好悄默地上前领了两把喜糖回去了。
倒是姚红霞,涂了口红,穿着橙红色的连衣裙,站在院墙外睨了许久。她比照苏麦麦的脸,皮肤,水晶晶的眼睛,樱桃娇艳的嘴唇,还有身材,胳膊和腿。想了想,这口喜糖是吃也惆怅,不吃也惆怅。还不如不吃算了,吃了倒意味着自己吞咽
下这堵气。
姚红霞攥了攥手心,最后没领喜糖就离开。
到晚饭时间,食堂那边把摆喜桌剩下的一些食材做了,陈建勇给送过来。
吃过晚饭,贺涵早早领着贺昀回北屋睡觉,就留下苏麦麦和贺衍在堂屋里。
这年代全国用电紧张,地方上居民停电是家常便饭。部队会好些,但秉承勤俭节约、人人有责,家属院统一到晚上十点半过后就熄灯了,早上七点后通电。半夜就只能用手电筒、油灯或者蜡烛打光。
两人拾掇了一会儿屋子,洗漱完毕,贺衍对苏麦麦说道:“要不早点歇了?”
四十瓦的灯泡发出黄光,映照着男人隽冷的脸庞,眉眼深,如精心雕刻。
苏麦麦应:“嗯。”
应酬了一天也是真累了。
彼此不约而同背过身去脱衣服,贺行行动利落,很快就脱得只剩下部队发的一套制式背心短裤。
男人身高颀健,锻炼出的硬实臂膀,窄劲的腰腹和长腿,腰间肌肉和腿上肌腱张弛有力,在灯光下映出清朗的型迹。
苏麦麦就麻烦了,她裙子背后的是扣子不是拉链。这条裙子试穿时,是二姐贺涵帮她扣扣子的。当时没想太多,觉得是商店里最适合修改的一条,只需要调调腰线、去掉累赘花边就可以了。
但一个人解后面的扣子却难解,何况她今天手酸。
贺衍褪完衣裳等着她回应“可以了”,好一会只听到身后呼吸吃紧,他还以为莫非自己听误差了。
在他的印象里,苏麦麦可谓冷静果决,并无多少儿女情长。
他对结婚自是认真诚意,她要做什么他都可配合,但不强迫,凭她心意为先。
等到忍不住回头一瞥,却发现她还在纠结脱连衣裙。只见一只纤细的胳膊别扭地绕过身后,在拆解第三颗扣子,刚才那半天只解开了两颗。
贺衍干脆转过身道:“我来帮你吧。”
他高挺的身躯站在苏麦麦背后,苏麦麦就不折腾了。盘了一天的头发这会儿散开,松软地垂在肩头上,带着自然卷。发尾遮住了她秀巧的颈骨,一片肌肤如雪一样洁白。
贺衍闻见头发上的香气,手掌触及她白皙柔嫩的蝴蝶骨肌肤,直觉有些发烫。他稳了下心神,将下面的三颗扣子全解开,然后没多看就侧过了视线。
裙子瞬时从肩头滑落至腰际,苏麦麦连忙捂住自己目测了得的软胸。棉布胸衣撑得沉甸甸的,舒适是舒适,但得注意托型呀。
好像要到八六年国内市场才有进口的新式胸罩,且价格昂贵,九三年开始才有国产的。对了,还有卫生巾,这些事儿都要解决才行。
她换上纯棉的纽扣睡衣,对贺衍说道:“我换好了。”
贺衍凝了她一眼,淡淡垂下眼帘:“你先睡上去。"
苏麦麦拉开大红色的喜被,躺到了里面。贺衍确定她躺好了,便扯下电灯拉线,也跟着上床了。
黑暗中男人劲朗的身躯在床边躺卧,无所动作。苏麦麦呼吸有些微紧张。
她承认自己并非善男信女。
能克制她保持操守的,应该是眼下并不普及的计生概念。在没有TT之前,她是绝对不动非分之想的。而在有TT的前提下,如果大佬也有意思,她不会拒绝,都是成年人了,她有权享受肉体原始的情-欲。
不过按照书里的剧情,贺衍显然是敛色屏息,不屑风情的角色。
苏麦麦闭上了眼睛睡觉,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唇上方似乎有些咸,还有些热。
不对,她不是恋爱脑。
大佬怎么会主动吻她?
她蓦地睁开眼睛探了一探,果然看到黑暗中一抹深色的液体,吓得一声低叫:“呀,我流血了。”
都怪自己,道心坚定,但眼神管不住叛逆。在刚才熄灯那一瞬间,恰巧往贺衍的某处扫了一眼,又结合各种数据统计估测。
活该喷鼻血啊。
贺衍听闻她说话,立时拉起了电灯,侧身问道:“怎么流血了,我看看。”
苏麦麦窘迫而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来:“估计是太干了,白天又喝过酒,劲太大了。”
贺衍虽然奇怪,她来北疆已经多日,先前都好好的,怎么忽然觉得干了。但听她说喝过酒,又觉得情有可原。
他取过床边的手帕给她擦拭,说道:“刚开始不习惯,之后久了就不觉得干了,习惯就好。如果等下还干,就拿水润润。”
说着走过去,给她倒来一杯开水。
“等下还干......”(gàn)
不是,这、这都什么虎狼之词啊?
窗外蹲在地上听新房的陈建勇等战士:卧草,看不出来他们贺副团长还有另一面,还生怕他们新婚夜无趣来着!
“散了散了......”陈建勇静悄悄张着口型,催促战友们弓着膝盖离开。
屋里的灯再次熄下,陷入一片黑暗中。苏麦麦这次清心寡欲的躺成直线,两手平伸至腿侧,很快就睡着了。
女人微弱均匀的呼吸声漫溢,贺衍仰头看过去,月光下她的五官被打照得越发芙蓉娇面。他给她搞起了被子,自己也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