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贺昀就犯困了。
估计第一次见到苏麦麦时,她正在吃酸汤饺子,看她吃东西的样子惬意又可口,之后每次用饭时他和苏麦麦一起都很放松。但其他时候哪怕很喜欢她,小家伙却还是小心翼翼的,人一个。
瞌睡了也不说,自己坐在凳子上小鸡啄米。
苏麦麦可可e, 瞧着有趣极了,就把贺衍拿来的被子先铺开一床,让他躺着睡下,自己和贺涵也午休了一会儿。
睡醒来开始收拾屋子。
昨天战士们过来搬东西贴墙纸,事后把垃圾都清理出去了,需收拾的主要是被子和衣物等琐碎物品。
堂屋大门开着,看见对面的邻居在探头。是个三十来岁的嫂子,盘着农村常梳的那种已婚圆髻,穿枣色涤纶上衣,粗灰布裤,稍显壮的身材,手里拿着个瓜瓢子,正在给地上的鸡鸭撒喂玉米粒。
苏麦麦记得昨天贺衍提过,应该是一团廖政委的家属。廖政委出身于农村,当兵提干一路升职,始终没把包办婚姻的原配淘汰。这几年把老婆领来随军了,两人没孩子,收拾得挺利落。
苏麦麦就从桌上拿了一包绵白糖,走出去笑着打招呼道:“这是马嫂子吧?今后我和贺衍同志住这里,我们就是邻居了,互相多照应。”
她声音甜润,带着南方水米之乡的那种软糯,气质却光彩大方。水做一样的细嫩皮肤,单薄肩膀,窈窕身段,前凸后翘的要啥有啥。站在栅栏外,白得能发光,偏偏眼角还有一颗细小的痣,将那双杏眸衬得盈盈秋波。
马妹花正在喂鸡鸭,说喂其实也不是该喂的时候,她就想出来瞅瞅动静罢了。
昨天见到年轻干部领着几个战士过来收拾,进进出出的,她就觉着有人要搬进来。她还挺不乐意,那鸡蛋里挑骨头的宋参谋两口子刚调走没多久,不及喘口气又来一邻居,马妹花受够够的了!
她平时也不屑搭理人,没几个能说上话的。晚上廖政委回来,她就问男人新邻居是谁。廖政委答说,是四团副团长贺衍,全旅的战略精英,跟他住一个院子沾光。
马妹花顿时骂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马上要开始的战术演练,四个团里选两个参加,一团和四团是竞争关系,一团没选上,机会让四团抢了,他还吹捧别人!
这次的战术演练还有燕京军代表视察,不仅上级重视,更是个多么好的表现机会!难怪一棍子闷不出个屁来,白长那么大个子,生吃多少鸡蛋黄都生不出娃,连累自己跟他遭殃!
大半夜越想越气,气不过,马妹花又把丈夫捞起来狠狠拧了几把。今早上廖政委是捂着发酸的胳膊,青着腮帮去上班的。廖政委也是对这恶婆娘无语,这次的战术演练挑了三团和四团,下次就轮到一团二团了,都一样。
去到单位,马妹花想起他早上那两颗生鸡蛋黄还没吃,又用搪瓷碗装到了机关大院前,吆喝着“满仓,满仓下来吃”。
廖政委大名叫廖赴延,满仓是他早多少年就不叫的乳名。马妹花是比他大一岁的包办媳妇,叫顺嘴了改不了。
早两颗鸡蛋黄,晚上生姜花椒,单位同事都挺同情的。
不过大伙儿也都习惯了,就他家那马嫂子,整个驻地大院没谁惹得起。
现在看苏麦麦这么漂亮招人,还不知道有没洁癖。别像宋参谋那个“太太”,城市人嫌弃这看不起那的,一簇鸡屎都能要掉她命,跳脚得跟夜里叫-春似的,俨然资本主义尾巴没割清。
马妹花上下打量,不冷不热地问道:“就是你们要搬进来住,你老家哪的,普通话听得像广播站播音。”
苏麦麦的普通话考试一级,标准程度还用得着说嘛。
她答道:“湖北来的,我和贺衍通过他南方战友介绍认识。对了,这是马嫂子养的鸡吗,一只只可真精神,比我老家生产队养得都要好。”
说着看向马妹花栅栏内的肥壮母鸡,上午进来时没注意,竟然还有几只胖鸭子。
啤酒鸭、蜜汁烤鸭、香辣干锅鸭、椒麻口水鸡、炸鸡块......一串串名字又像app界面一样在她眼前划过。
这种纯天然玉米谷物喂养的鸡鸭,饲养时间久,肉质鲜美,炖汤、爆炒、下火锅味道都是绝佳,在二十一世纪就算城镇里也未必买得到。
苏麦麦看了看自己这边的院子,没有种菜也没养家禽,收拾得很干净,正适合闲暇之余支个架子做烧烤了。天空辽旷,还能边吃边看星星,秋天时吃完油腻的烤肉,再切一盘瓜果,说不出的享受!
想着想着,她觉得躺平的这个选择还挺不错。
??得和家属院的邻居们搞好关系,以后方便问她们买现成的食材。
马妹花一开始心存戒备,听到说苏麦麦竟也是农村来的,这才细看她的衣着和鞋子。笔笔直的长腿儿,穿一双白底黑布鞋,姑娘态度热情,毫无宋参谋爱人那副一言难尽的嫌弃劲,还夸自己的鸡养得好。
天晓得,马妹花养鸡背地里遭人怎么叽歪。
她语气顿时舒坦了不少,咧嘴叹道:“那可不,我当年可是全村饲养标兵,附近十里八乡没谁比我强。是没地儿养猪,不然我还想再养几头猪!那二团的苗翠莲坐月子生三胎,她娘家给她捎来的鸡,都比不上我院里随便一只......偏偏还有人整天
嫌七嫌八,想怎么把我这鸡处置了。”
她说的是宋参谋的爱人,宋参谋爱人天生洁癖,闻不惯家禽味,也不喜欢在院子里种菜。几次纠纷下来,干脆互相把院子用木栅栏隔开了,连厕所都各建了一个。
听见大人说话,贺的往这边过来,揪着苏麦麦的裤腿,仰头看马妹花。
马妹花忽地瞧见个四五岁的男孩,圆圆的脑袋,白嫩脸蛋,忽闪的大眼睛透着机灵,还有颗酒窝。她顿了一下,再一看小家伙眼里对自己的生怯,脸色就变化了:“这谁的?你儿子?”
苏麦麦牵过贺昀:“是的。小昀,叫马婶婶。”又解释说:“他怕羞,熟了就好了。”
马妹花脾气粗咧,肤色暗沉,目光发涩。
贺昀于是紧往苏麦麦的背后躲,嗫嚅着没叫。
马妹花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么年轻就生娃了,你个姑娘家才几岁。”
贺涵拭着手,忙从屋里走出来,悠悠地解释道:“是我四弟贺衍的,他结婚前就带有孩子了。”
哦,不是这漂亮姑娘的。
马妹花紧绷的气场这才松懈开来。
回到屋里,贺涵低声提醒说:“老四怎找的院子,我看你这个姓马的邻居不太像善茬儿,你别被欺负了。”
实在她自幼生长在军区大院,什么样的军属都见过,贺涵自认为看人还是挺准的。
苏麦麦想的却不是这方面。再说了,她连葛翠平、王二婶那种级别的都能对付,还怕什么。
她想的是之后要问邻居买鸡买鸭,炖大鹅。
便宽慰二姐道:“可能还不熟悉吧,相处着就好了。”
傍晚六点钟,贺衍从单位机关步行回来。
团里知道他要结婚了,商定明天中午在团部食堂办个酒桌,新郎新娘走个仪式,大伙儿也恰好在参加演练之前高兴高兴,鼓舞士气。
明天正好周日休息,不影响正常办公,贺衍便答应下来。
在家属食堂让师傅现做了一锅羊肉烩面,借了食堂的汤盆端回来,又买了几块烤馕饼和香油拌凉菜。
男人修挺的身躯走进院子,家属院对他而言尚算陌生,他参军多年,平素基本都住在单位的干部宿舍。
抬眼就看到自己那间平房的大门上贴了喜字,不仅如此,屋里的橱柜,两边卧室门和炕墙上也都贴起了。
主卧叠着的棉花被,多余的被苏麦麦折到了炕头的台子上。此刻的睡炕,铺着大红色喜庆的锦绸床单被面,被面带着花边,正中一朵同色大牡丹花刺绣。还有两颗并排的枕头,映入眼帘是婚姻逼近的真切感。
这被面已经是苏麦麦在商店里能买到的最色调统一的款式了,一整个全红。其他的款式,正中刺绣是那种绣着粉色、蓝色花瓣,或者花好月圆字样的花花绿绿图案,更显土气。
等结婚礼俗走完后,她得换成纯棉的简洁款。
大佬俊冷脸庞如雕刻,剑眉入鬓,也不晓得在想什么,深邃的眼眸凝着一缕柔和。
苏麦麦问道:“瞧着怎样,我把你拿来那几床军绿床上用品放去北卧了。”
“部队结婚还要注意什么?”
傍晚落日霞光透过半旧的玻璃窗户打照进来,衬得女人姣好的脸颊也粉扑扑的。贺衍心弦悸动,但知她结婚的同时也在考察自己,只是为了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他伸出手,理理她肩头的棉线,温声淡道:“这样就很好了,你不需要为我注意什么,自己喜欢最重要。”
言罢走去堂屋,把带来的晚饭摆上桌。
还未正式结婚,今天晚上不住在一起。吃过饭贺衍就单臂架着贺,一起回了单位宿舍去睡。苏麦麦和二姐贺涵在北间的次卧里休息,睡前闲聊,又同她说到了不少贺衍与他爸妈的事儿。
她才知道,原来军-干家庭亦有柴米油盐的经,大佬的成长竞挺周折的。
隔天早上八点左右,雷四团长的爱人乔秀芬就领着几个团干部的家属过来,给苏麦麦凑热闹、梳妆打扮了。
张营长老婆小兰的娘家妈也过来了,她妈之前在老家就是梳新娘头的,部队里哪个小伙娶亲,她都上门给梳头。
苏麦麦本来想自己随便扎个马尾就行,没准两年后贺衍转业就要离了,不必太郑重。饶是推拒不过一群热情的嫂子们,只好坐下来任由伺候了。
兰大娘抚着她的长发,啧啧地直夸她头发长得又黑又柔顺。一定要给她盘起来,再插上一些珠子假花做的发饰,等苏麦麦再换上修改好的红色半袖连衣裙,自己对着穿衣镜打量。
还别说,这发式一改,真有八零年代新娘子出门的味道了。
十点钟。贺衍身穿一袭崭新军装,带兵从团部里开车过来。他的新郎车上黏着大红花,几个营连干部则开着另一辆吉普随着,院门外噼里啪啦地放响一串鞭炮,来接她去食堂。
进门望见苏麦麦站起身,白皙无暇的天鹅颈,红裙腰线收敛,盈盈不堪一握。裙边摇曳中,露出一截修长细腻的小腿,高跟皮鞋衬得窈窕玲珑。
贺衍蓦地都愣怔了一下,执着地望着她未动。
战友们前两天就在打听新嫂子消息了,先前多少人给贺副团介绍过都没成,以为贺副团要一直单着,哪来的姑娘写几封通信就要结婚了。
奈何陈建勇偏是只字不漏,喊他们到时见了就知道,连他自己都佩服!
这会儿争先恐后挤上前一看,先被新娘子美到惊艳,目眩得说不出来话。
还是陈建勇反应最敏捷,眼见贺副团长一贯冷漠的眼神里漾出微不可察的柔情,便带头起哄起来,要贺衍抱起苏麦麦上车。
男人稍沉默,便下身躯,长臂托起苏麦麦将她揽抱了起来。
女人的腰肢软若无骨,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自前几天那个相撞的夜晚起,他便没来由记下了。
兴许这就是突如其来的缘分,他从未考虑过个人家庭,竟然此时起就结婚了。
有了需要守护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