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占城署的人?”傅景瑜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也未必,可能是吕丘阳自己的。”
许源无声冷笑,往里间指了一下,傅景瑜进去一看,床边摆着吕丘阳的官靴。
那双官靴明显比那个鞋印小。
吕丘阳个子不高,脚也不大。
傅景瑜出来,双眉深深拧在一起:“这些血迹都是为了掩盖鞋印?可为什么不直接把鞋印擦掉?”
许源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得问占城署的人了。”
傅景瑜还没反应过来,许源已经到了门口喊道:“朱巡检,您来看一下。”
朱思礼沉着脸走进来,看到地上的鞋印,愣了一下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连变了几下,最后仍旧是阴沉道:“是个线索,我这就安排校尉们把官靴都交上来。”
许源不动声色问道:“吕巡检是什么水准?”
“七流法修,修的乃是戏法。”
“血迹下藏着脚印,之前死了几十个人,占城署都没发现?”
朱思礼瞪了许源一眼:“许巡检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占城署包庇邪祟?”
许源手指向下指着鞋印:“是不是邪祟,两说呢。”
朱思礼怒道:“你本事大水准高,腹中火控制的巧妙!你有指挥大人当靠山前途无量!我们占城署的丹修都不如你,你率先发现了线索,案子破了你是首功,行了吧?你还想说什么?”
于云航和宋芦听到吵起来,急忙进来,于云航问道:“怎么回事?”
宋芦看到地上的鞋印,却不给朱思礼面子:“我们尽心办案还错了?朱思礼你听听外面吕家人震天的哭声!吕丘阳和何君安也都是你多年的同僚!”
朱思礼用力咬着牙,憋着什么话却没说出来,猛一转身大步夺门而出。
就在他冲出房门的那一瞬间,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之色………………
房中四人神色凝重,看着地上的鞋印,宋芦咬着牙低声道:“我就不信这案子占城署真的没有一点线索!”
于云航不安道:“要不......先跟指挥大人通个气?这要是个窝案,咱们可就......”
傅景瑜一摆手不让他再说了。
许源慢慢说道:“占城署说不定真没有发现。血迹掩盖了鞋印,如果有人故意只安排八流、九流的丹修,负责最后的清理,一把火烧过去,什么痕迹都不剩下。”
即便不是故意安排,这种“杂活”本也就是普通的校尉来做,甚至都不敢劳动到检校。
许源还有一个疑问:“为何昨日连杀两人?还都是祛秽司的人?”
许源又蹲下来,仔细观察着其余的血迹。
有了第一个鞋印的经验,许源便有了心得,大致可以判断出哪些血迹下面藏着鞋印。
而后操着腹中火,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将书房中所有的鞋印都找了出来。
看着这些鞋印,四人都沉默了。
鞋印显示,凶手是从书房正门走进来的。
就算是宋芦也能分析出来,凶手和吕丘阳应该认识,是敲门进来的。
但许源仍旧觉得奇怪:吕丘阳半夜被杀??大家昨夜一起在占城署分析案情,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而且昨日禁夜行。
吕丘阳实力不俗,而且又是在城内,违禁夜行归家可以理解。
但是回家之后,有人深夜敲门,吕丘阳不怀疑对方是邪祟骗门,不但开门还让对方进来了......
吕大人不只是认识,而是很熟悉并且很信任对方。
可害死吕大人的凶手应该就是邪祟,现场这浓重的阴气无法作假。
许源心中想着这些,顺带着将其余的血迹清理干净,干活就干彻底。
郎小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探头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才禀告道:“验尸结果出来了。”
旁边的屋子里,两个仵作面色苍白,手脚颤抖,每次验尸都累得不轻。
吕丘阳的尸体便摆在旁边的长桌上,用一块厚重的白色棉布盖住。
棉布上面,在大约是面部、肚脐、脚踝三个位置处,分别压着一块老砚台、旧秤砣和铁镣铐。
这是仵作行当里,验尸后的必要处理,同样是为了防止尸体诡变。
仵作这一行其实也是法修。
修的乃是“安息法”。
安息法入门不难,修炼起来也相对简单。
但修了安息法的人,就没有活过四十岁的。
通常都是三十七八的样子,就寿终正寝了。
死时极为痛苦。
皇明有几个行当都是如此,只有那些实在没有出路,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去做。
比如仵作,比如刽子手。
仵作入门的“药引”,普通人就能获取。
找一处义庄守着,有那无名尸体,若是一夜没有诡变,便去尸体上找一种灰白色的虫子,找到后带回家中,用自己的鲜血饲养,待到七日后,虫子化为灰蛾,便将之吃了。
这法门便成了。
吃下去的灰蛾没有死,而是一直寄生在仵作胸口处,验尸的时候,灰蛾会发出一种活人听不见的声音,安抚尸体不会暴起。
这便是“安息法”。
但这只是保证了验尸不会尸变,其他的诸如如何搬运尸体,验尸的各种细致手法等,都得前辈们传授。
所以便是修成了安息法,入了衙门后还得讨好前辈,若是遇上一个喜欢刁难人的,那日子可就艰难了。
虽然朝廷给的俸禄不错,若是亡故还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银,但这一行当绝不兴旺。
占城署这两位作,便是“老带新”,一位算师父,另一位是徒弟。
朱思礼还是铁青着一张脸,负手站在屋子中央,给许源四人一个大大的后背。
“可有发现?”
朱思礼程式化的发问,以往也曾数次验尸,但是从未有何发现。
“确有发现。”站在左侧的仵作拱手作答。
朱思礼意外,暗道南署的这几个人运道这么好?
“讲!”
两个仵作互相看了一眼,咬牙道:“吕巡检可能事先便中了暗算!”
朱思礼脸色一变:“什么暗算?”
“诸位大人请看。”
仵作撤去了东西,卷起白布。
吕丘阳的尸体已经如庖丁解牛一般被切开了,皮肤、肌肉、骨骼各自分离。
只是还摆成了人的样子。
宋芦只看了一眼,便捂着嘴跑出去了。
大家本也不在意,可于云航忍了几次,居然也没忍住跟着跑出去,朱思礼便侧首斜瞥一眼,鼻孔中轻轻一声冷哼。
许源和傅景瑜上前,最先注意到的乃是吕丘阳的骨骼。
骨骼的筋膜上,除了血丝之外,还爬满了一种深黑色的丝状网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