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间一大早就找到福伯,说着那些污蔑狄先生的事情。
福伯笑眯眯道:“水先生,这件事你先别管了,我自有成算,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构思一下新书。”
水云间见福伯始终笑眯眯,心中古怪。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暗戳戳腹诽几句,口中回应:“一定,一定……”
去回屋,准备到围墙论坛上,准备大杀四方。
福伯神秘兮兮,到了工坊,面色严肃吩咐道:“接下来两天,给你们半天假,回家拿换洗衣服,接下来最少一天半时间,你们不准离开工坊一步,什么时候,刊印出来家先生最新的着作,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众人虽不解,但随着福伯淡淡的一句,“每人一天多给五十文加班费,午饭、晚饭,一人一大碗肉,酒水一斤。”
刚想唧唧歪歪几句,瞬间变成:“掌柜的,大气。”
……
颍州府。
八个县的主事官,全部暂时围在一起,喝着茶聊着天。
有一人面容俊朗,年约三旬,与人说话,一团和气。
脚下一双干净、一尘不染的精致靴子,一看就是刚刚采买的,连去外面沾染土地的机会都没有。
杨洛白拱手,沉静道:“诸位同僚,南边大府城的百姓日子不好过,府尹大人,明日会要求大家分担一些众人,要求诸位同僚回去接收一些流民。
我以为,大家都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给上面分忧。”
有人呵呵笑道:
“我等比不上杨兄啊,杨兄所处泉南县,本来就是造纸工坊重镇,商埠如云,财大气粗,我等还指望杨兄,多替大家分担一些人呢,说不得还得求杨兄,多筹措一些银子,匀给我等。”
众人人多嘴杂,不多时就挤兑他面色微微僵硬。
“诸位同僚说笑了,前不久,工坊起了一场大火,人倒是没伤着,倒是损坏不少货品,工坊那边赔付外地客商一大笔银子,县衙也不好收工坊的重税。”
“啊哦,那倒是蛮巧合的嘛?”
有人意味深长,看得杨洛白咬牙切齿。
另一个面容英俊的男子,身上倒是穿着朴素,就是腰上悬挂美玉,说话间,一晃,一晃,站起来打着圆场:
“诸位大人,我以为,杨大人的话在理,咱们应该同舟共济,视各自能力,承担一些人数,杨大人的话没什么错的。”
有人疑惑:“这位同僚是亳上县令?”
黄邦昌低眉顺眼道:“下官目前是亳上县主薄,代理县丞,县令大人摔断了腿,在家养病,特意交代我过来代替他参加。”
苏县令坐在一旁默默喝茶。
颇为古怪的一个人。
以一个主簿的身份代理县丞,又代替县令出席会议。
其余人也看着他,露出古怪神色,你小子的后台很硬啊。
到了晚间。
李师爷悄悄对苏县令道:“东翁,咱们要不要提前见见知府大人,掏出茶水费,百余号流民,咱们也能养得起,真要是让知府给咱们摊牌几百号人,那就是光吃不出的吞金兽啊。”
苏县令摇头:“我不会的,送给知府大人的茶水费,还不如将这银子省下来给灾民做一碗干饭吃。
我不愿。
若是做官只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图省事,不是真的为百姓做些实事,那我这官做起来有何用?”
一句话给李师爷干沉默了。
他是知道这位老爷,极有原则,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固执如野牛。
他认准的事情,十来头牛也拉不回。
可这也是深深吸引李师爷的缘故。
有原则代表不会在做官的时候,胡作非为。
自己虽只是一个幕僚,说到底也是读过书的半个读书人。
若是只为了钱财,去做一个幕僚,不管良心,那这工钱还真是拿着扎手。
李师爷微微一笑,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跟在苏县令跟前的缘故。
晚间。
杨洛白换了一身衣裳,看了看那沾上泥巴的白色精致靴子,吩咐道:“扔掉。”
丫鬟点头,从房间中重新拿出一双精致、崭新的靴子,杨洛白脚都不抬,任由丫鬟给他穿。
丫鬟使力,杨洛白依然脚都不抬,丫鬟一只手用力抬脚,一只手拿鞋。
啪叽。
杨洛白的脚墩在地上。
“老爷,奴婢该死。”
“没事,下辈子注意点。”
站在门外的管事赶紧将人拖走。
屋内的师爷微微皱眉,轻声道:“东翁,如今咱们在颍州府地界。”
杨洛白笑眯眯道:“师爷,你在教我做事?”
“东翁,学生不敢。”
杨洛白吩咐一声:“算了,给那婢女一次机会。既然师爷开口了。”
“是。”
杨洛白换了一身新衣服,一尘不染,脚下一双雪白崭新的靴子。
提溜着一个小精致木盒。
趁着夜色,外面披着一身黑色斗篷,悄咪咪去了知府家。
可就在拐角的时候,分明看见熟悉一人,虽然披着斗篷,还是认出他。
“黄兄?”
“杨兄?”
“大人,泉南县令拜访?”
“他?让他进来。”
不多时,杨洛白低头拱手道:“下官杨洛白,拜见知府大人。”
“免礼。”
朱盛吃得肥头大耳,胖乎乎的身材,说话永远是眯眯眼。
杨洛白低头拱手道:“多谢知府大人,下官运道不济,所辖造纸工坊,失了大火,损失许多货品,本来靠着这些商贩卖纸所得税费,定然能使县衙库房收拢一大批银子,可惜。
下官知道知府大人忧心南边府城的流民,要求我等接收一部分流民。
下官能力有限,有心想要替知府大人分忧,可又没有那个实力。
下官近日得了一些产自山上的野山茶,请知府大人平日里乏累的时候,润润嗓子。”
朱盛身边的师爷,姓吕,笑眯眯接过来,打开茶包,伸出五根手指。
朱盛笑眯眯的,“哎呀,杨县令的政绩有目共睹,放心吧,本官心里有数。”
杨洛白继续低头道:“下官认为在泉南县政绩还算合格,下官想一展胸中抱负,可惜除却颍州府,还要其他百余府,上千县,下官这点微末政绩,和那些真正政绩出彩的人比,还是终究蚍蜉与巨树。”
吕师爷低声对朱知府道:“东翁,此人在泉南县做了七年县令,政绩平平。”
朱知府心中了然,按照大明官场的潜规则,一个县令最长可任职十三年,最短任职两年。
这两年自然是上面有人,后台很硬,登天之路,按部就班熬时间就行了。
其他人主要靠一点背景+一点能力,取平均值,六年不到的时间,实际上上面有人的话,应该能往上挪一挪窝。
小老弟不行啊。
笑眯眯道:“杨县令,此事有些难办啊……”
敲了敲手中那个精致的茶盒子。
杨洛白登时了然,肏,五百两都他娘的喂不饱你,咋不撑死你!
随后他淡淡一笑,不装了,直接摊牌:“家父杨元希,和鹿上县许教谕相交莫逆,许教谕已经拜托宛丰先生了。”
朱盛越听有些烦躁,这绕来绕去的关系。
宛丰先生是谁?
真是可笑,你父亲的朋友,又托了一人。
你这关系属实是太绕了。
吕师爷忽然面色一动,低声道:“东翁,宛丰先生,不会是许何清许侍郎吧?”
朱盛微微讶异,“吏部侍郎许大人?”
这关系挺硬啊。
虽说自己同样是四品,但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地方官,没有可比性。
朱盛笑呵呵一推木盒,“杨贤侄,治理一县之地,兢兢业业七年,确实不容易,没必要把好不容易积攒的好茶叶,送给老夫……”
杨洛白低头一看,却见那原木桌上,那人的右手侧,分明已经被磨出一道褪色的轨道痕迹……发白。
微微咧嘴一笑。
“下官一点点心意,劳烦大人,万一下官有幸挪挪,烦请大人在吏部来人的时候,稍微给下官点评一点点。”
悄悄将茶盒给挪回去。
朱盛笑眯眯:“好说。”
不多时,杨洛白拧转身子,低头跨过门槛、尽管外面漆黑如墨,但繁星点点。
男子心境舒畅,脊背挺直,觉得自己弯了三十多年的腰,可能要直了。
爹啊,你在那边千万要稳住啊。
不多时,有一个皮囊俊美的中年男子,进入府中。
吕师爷古怪一笑,低声道:“东翁,亳上县代理县丞黄邦昌拜见。”
朱盛嘿嘿一笑:“见见吧,看来本官今日还是个有福气的一天。”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术。
送走黄邦昌,师爷看看桌子上茶盒,微微一笑:“东翁真的相信,许侍郎能提携他们一把嘛?”
朱盛笑眯眯道:“几乎是人托人的关系,本官并不看好,许侍郎人家那是天天看天颜的人物,哪里会关心一个小人物的死活;
可万一呢,万一许侍郎真的同意许平潮,这个许家嫡系的恳求呢?
结一个善缘不好嘛?”
“东翁,学生疑惑,既然许平潮是许侍郎嫡系,为什么没被许侍郎提起来?”
“谁知道?可能是许平潮太废物了吧,中个举人都不在头几名,能力平平,算了……休息吧,明天还要安排流民的事……
天底下要都是如本官这样操心的官员,岂不是书上所说的天下大同不远了?”
吕师爷静静看着桌子上放着两个茶盒,抿嘴一笑。
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