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在深感命不由己的同时,情绪也颇为复杂。
一方面他颇为沮丧不安。
自己虽然已是元神境中期的修行者,在江湖上属于一流高手,但面对世家这种庞然大物,仍然显得太过渺小,跟巨人脚下的蝼蚁并无二致。
只要对方想,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自己,而且不用背负任何罪责。
如今卷入了对方之间的权力斗争,短短片刻之间,自己的命运就大起大落了好几次。
从最开始以为借到了郑氏的势,往后可以青云直上的兴奋,到被郑玉卿袭杀,差点儿全家覆灭的绝望;
再到被赵氏间接救下,遇见生还机会的幸运,最后发现自己刚出虎口又入狼穴,命运又落入赵宁这种心机深沉之辈手中的忧虑。
可谓是惊险刺激到了极致。
另一方面,陈奕依然振奋,心中燃烧的熊熊斗志并未熄灭。
他之前为郑氏上下奔走,为的不过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借郑氏之力让自己获利大树有就行,具体是哪棵并不重要。
为郑氏做事是做,为赵氏卖力也是卖,只要赵氏不亏待自己就行。
而且,别的世家陈奕这种江湖人不熟悉,但赵氏顶着将门第一的名头,他还是清楚对方的实力的。
在码头混迹多年,赵氏行事厚道,善待工人,不压榨底层苦力的作风他也知道,能抱住赵氏这棵大树,绝对比抱住郑氏那棵大树好太多。
若能借得赵氏的势,以自己十多年在码头建立的各种基础,很快就能建立自己的船行,到时候自己的手便不限于码头,而是能伸到运河里去
借助京杭大运河,一步步建立自己的河帮,届时沿途的无数买卖营生,自己都有插手的机会
不出十年,就有可能在各地都有分号,有商铺,有仓库,有自己的人手,成为一方富商,拥有大量钱财权力
若能如此,不仅能彻底改变自己穷苦人家的命运,还可以让村子里的父老乡亲,都来自己手下做事,让他们也吃香喝辣
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自己能让他们腰缠万贯,让他们知道没有看错人
那些曾经对付过自己的人,自己也能让他们付出代价,叫他们向自己低头求饶,为彼时的狗人看人低后悔
想到这些,陈奕心中怎能不斗志昂扬
这是他辛苦奋斗半生,不曾有片刻懈怠,日日夜夜都在期待的东西。虽然至今都没能达成目标,可他从来都不曾放弃。
而他也知道,出身寒微没有依仗的他要想做大,从诸多权贵大族手里分一杯羹,应付各种各样的官吏利益索取,难如登天。没有世家贵人相助,那是绝无可能成功。
现实会如他所愿吗
眼下陈奕不得不忧虑:赵宁会不会善待他。
毕竟之前让王沭谋算赵氏族人这件事,是他为郑氏上下联络的,乃实打实的帮凶,不知道赵宁对他是否严重不满,会不会不计前嫌。
如果赵宁不愿意提携他,让他成为赵氏羽翼,他就没有可能实现这些梦想。
若是赵宁对记恨他之前的行为,也学郑玉卿,利用完了就抛弃,那么莫说实现人生抱负,他连活命都是问题
进一步,大道朝天,海阔任鱼跃;退一步,立地为牢,生死两难。
值此人生关键隘口,但凡不是无欲无求听天由命之辈,心情都不可能平静。陈奕感受到了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怎么都压不住。
他回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妻子怀抱睡熟的小幼儿,拉着懵懂的大女儿,正忧切紧张的看着自己看着一家人的天。
陈奕脸上有了温暖柔和的笑容,示意对方放心。
为了挚爱的家人,为了他们期盼的眼神,再苦再难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咬紧牙关拼命一博而已。
他转身走到赵宁近前,向这个能决定自己一家人生死与人生命运的年轻人,伏地下拜行了大礼,诚挚道:
“赵公子,陈奕之前不慎开罪了赵氏,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望公子谅解,只求能够倾尽若能将功补过。倘若公子不嫌弃,陈奕愿为公子牵马坠蹬,一生效劳,任凭驱使”
他这个颇为突然的举动,让众人有些错愕。
望着跪伏于地的陈奕,方墨渊目光变得轻蔑。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说跪就跪再说,形势也没到需要他求饶的时候。
赵宁在意外之余,本来也有些看不起陈奕的这种行为。
当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屋子里,因为陈奕这个毫无尊严的举动,而禁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咬破了嘴唇,眼眶蓄满心疼丈夫的泪水的陈奕妻子时,心头一动。
他对陈奕再无不屑。
一个男人最大的尊严,不是自己死要面子,而是能为自己的妻儿撑起一片天。
为了让家人好好活着,不必卑躬屈膝做人,自己摧眉折腰事权贵,当真不算什么。
陈奕要确保他和家人能安然无恙,主动争取是题中应有之义,坐等命运的宣判才是无能。
“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你要记住,机会只有一次。”赵宁淡淡出声,宣判了陈奕的命运。
他还还用得着陈奕,对方也没对赵氏的人动手,王沭干掉的都只是他们自己人。
对方能出力让这个命案对赵氏无害,还可以反噬郑氏,怎么都能将功抵过。
赵宁虽然不再鄙夷陈奕,但也没怎么高看对方,甚至谈不上多少同情,只是有点唏嘘。
生活就是这样,总是逼得人不像个人样,尤其对底层平民下起手来格外残忍。
陈奕这样的乡野百姓,生来手里就没有多少生存资源,为了自己和家人吃饱穿暖都得拼命,还要承受权贵官员的剥削乃至欺凌。
与之相比,富家官员之子,生来就有丰厚家产,锦衣玉食,做什么事业都有钱财、权力、人脉等助力,成功难度并不大。就算是做个收租的地主混吃等死,也不缺美酒美食美人。
底层要往上爬,就得向富豪权贵官员低头,乃至下跪。就如陈奕对他做的这样。
生活从未公平过。
但这也怨不得谁。
他身为大齐皇朝将门第一勋贵之家的嫡公子,家主继承人,未来的镇国公,眼下能做的,有且只有保住大齐江山,击败北胡入侵,让大家能活着,不必家破人亡。
这是他的奋斗拼搏。
赵宁的话对陈奕来说无异于天籁,后者大喜再拜,“多谢赵公子”
带着被寒铁链绑起来的郑玉卿,赵宁等人出了院门,看了看并无异常的街道,赵宁不无失望的摇了摇头,转头对要死不活的郑玉卿道:“看来郑氏没人来救你。”
垂着脑袋,精气神全无的郑玉卿没有搭话。他能怎么答话,说自己家族无能,没想到赵宁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
赵宁却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他将方墨渊叫到一边,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带着陈奕、郑玉卿等人去都尉府。
“公子放心,若是有人半路劫道,方某定会让他们知道厉害。”就面相而言,比赵宁还要俊美几分的方墨渊微笑说道,显得胸有成竹,风度翩翩。
翻身上马,赵宁在赵七月等赵氏高手的护卫下,一路疾驰赶往赵氏在石门县的庄园。
那里有争抢灌溉水源引发的命案,死的人比码头多,而且事情也比这里凶险数倍,涉及到的门第力量也更大,赵宁必须尽快赶过去处理。
门第谋算赵氏布置了很多行动,赵宁自然不会都亲自处理。依照重要和凶险程度,一般的案子他不会管,时间也不够。
他只挑选了码头命案与庄园械斗案。
石门县的水源械斗案非比寻常,赵宁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门第们在徐明朗的带领下,于今日展开了对付赵氏的行动,各方同时出手,力求以火山爆发之势,将赵氏一把按死。
巳时下四刻,石门县沧水河水坝,械斗已经停止。数百人聚集在水坝侧旁的空地上,分成两方或坐或站,都没有散去,情绪依然颇为激动。
中间的地方,摆着一排十几具死尸,格外醒目。
京兆府的官差已经赶到,控制住了场面,正在询问事态,有书吏在做记录,不时有村民被叫出来问话。
水坝上游的一座青山上,有一群衣衫光鲜,满身富贵气的人,遥望着水坝的情形。
为首两名中年人正在交谈,神态都很轻松,不时露出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事已至此,大局已定。赵氏庄园为了争夺水源,纵容打手、佃户欺压百姓,打死十多人,已成无可争辩的事实。”
出自门第吕氏的吕征抚须而笑,“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世家欺凌百姓,这可是一顶大帽子,最是容易引发舆论与民愤,御史台可以纵情发挥了。”
“金陵吴氏跟广陵杨氏,为了争夺一个猎场,只是造成了各自仆从的死伤,就被朝廷削减了传世爵位,如今赵氏打杀得可是平民百姓,这罪责可就大了去。”
出自郑氏的郑郅也是呵呵两声,“有吴氏、杨氏珠玉在前,赵氏这回想被从轻发落都不可能。别的不说,仅是这一桩案子,就够赵氏失去镇国公的爵位,让赵玄极从大都督的位置上下来。
“如此一来,五军都督府的事,也能没多大阻碍的顺利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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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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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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