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外面烟笼雾锁,“葫芦”里面星河动摇,震慑乾坤。
无限慷慨正义熔铸其中,浑茫无际,苍茫浩淼。
含光子用黯然幽苦的眼神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早已五内俱崩,怆然涕下。
“老朋友,一世并肩,就此永别了”
含光子双眸含泪,暗哑无光地凝视着“葫芦”里的战尘郁郁,忧心如熏。
大约也只有到了含光子这等高寿之年,方知在这一片势利、目乱睛迷的人世间能结一纯净且不含一丝杂质的友谊是多么难能可贵。
一夕千念,百般思绪涌上心头,含光子不禁老泪偷弹,泣数行下。
嗜欲正浓,那困在拂子“蚕茧”里的七人仍在同肆意侵占他们意识的倦意竭力抗争,除了娄皋和啾啾鼾声微响、困不知醒以外,余下六人各自多方百计使自己洞惺明彻起来。
七个人似乎已从含光子的面容之上寻到了柏树仙的意图,
殷揽月泫然欲泣,悲愧交集,她从未想过若要留存秦寰宇性命的办法竟然是要柏树仙以命相抵。
綦灿灿眼泪汪汪,懊悔无及,抽泣道:“师父师父灿灿方腌制了赤枣乌鹿脯、香杏凝露蜜,还不曾做与师父吃”
陈朞四人虽身为男子,却也同样感到揪心扒肝。
尤其聿沛馠不自觉地将视线投注在含光子身上,若是此刻舍身取义投身赤海的人是含光子,那么大约聿沛馠今生都难以略迹原心直面秦寰宇了。
瞧不见那“葫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仅能见红光遁逃,绿芒逐飞,超尘逐电。
红光绿芒星火四溅,发出奔腾澎湃的金革撞击之声,如同炸雷,势如千军。
众人有心无力,唯能睖睁双眼静待天意的裁决。
又不知过了多久,“葫芦”里面终于星沉隐没,隐晦暗淡,撩辣毒焰泯灭式微,绿芒亦消失殆尽。
满坐寂然,忧心悄悄。
“寰、寰宇”
“师父”
“前辈”
夜无声人无语,万籁寂静时,众人屏息凝神,反而默然无语地直视着那尊岿然不动的“葫芦”。
突然间,“葫芦”前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断裂声,惹人注目。
只见交贯聚拢成“葫芦”的枝蔓们根朽枝枯,槁木死灰般凋零枯黄,瞬间枯萎。
枝蔓一根根临腰朝外脆裂折断,由外至内慢慢打开,好似一朵绽放在黑夜的昙花,将一层层的花瓣徐徐向外舒展,皎洁饱满,飘然出尘。
“葫芦”如花绽般越开越大,一层层的朝向中心剥离,殷揽月等几人的呼吸也跟着骤然一紧,目不转睛地等待结果。
火灭烟消,灰烟瘴气,雾障云屏遮人眼目。
随着最后几根枝蔓的倒落,“葫芦”里的境况终于一目了然。
秦寰宇侧身躺在,形若槁骸,纹丝不动,几片消涸顽燥的柏树叶子不知从何处凋谢脱落,正飘飘零零洒落在秦寰宇身上,轻悠悠地随风慢慢荡走,像一只独行之舟乘风飘远,却独独没有了柏树仙的身影。
“师父”
泪水自綦灿灿眼眶涌溢而出,痛切哀凉澎湃不止。
“前辈”
揽月睁大了星眸,泪花像水晶般凝结着,风一掠过,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心情亦沉重起来。
那“葫芦”似昙花一现,在鼎盛之时凋落,是眼泪枯竭也换不回的枯萎。柏树仙的音容笑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一页一页在眼前流转,泪水里亦辨不清悲喜。
“寰宇寰宇他怎样”
揽月虽知这样的问询不免显得负恩昧良一些,但常言道:堕甑不顾,既成事实,不再追悔。文網
眼下覆水难收,也只能面对现实,继续负重而行。
含光子超逸绝尘,已先一步利落上前查看:“他没事,一息尚存。”
陈朞平心定气,冷眼静看,最先自哀痛中拔除出来,他以竭力平和的语气提醒道:“先生,我等心知先生此举是为守护我等安危,周密无懈,但此刻危机已除,可否将我等七人解绑放出”
“嗯。”含光子垂首低应一声,目光停留在手里捕捉到的一片柏叶之上,触目伤心,他头也未回的振袖挥臂,七只“蚕茧”冰消雪释,不着痕迹。
娄皋此时方同啾啾转醒过来,搓揉着双眼环顾四下,仿佛做了一场令其匪夷所思之梦,以至于此刻甚至不知身在何处。
“咦”娄皋恍如梦寐,只觉昏头搭脑,混混沌沌。
只见众人悄悄冥冥,正围拢在一片枯藤缠绕之地,秦寰宇微闭双目,槁骸残息正斜倚在穆遥兲的肩头,不省人事。
而綦灿灿攥掌成拳,跪地痛泣,泪如泉滴
“秦、秦大哥他怎么了吗”
娄皋一时恍然,面色苍白,碧绿明亮的眸子里有些涣散,他如木雕泥塑般愣在面前,张口结舌。
看到娄皋迟眉钝眼受了惊吓的样子,陈朞不忍,说道:“秦寰宇他没事。”
“那这”娄皋稚嫩的心性里大多充满着对真相的好奇:“你们抑制住秦大哥狂躁之性了吗”
“嗯。算是吧”陈朞吞声忍泪,寂然点了点头。
“是吗。”娄皋初生之犊,满心欢喜充溢在外,不禁天真烂漫,冁然而笑。
“可是你们为何”
只怡然雀跃了片刻,娄皋便觉出氛围不对,他见綦灿灿跪伏在地,悉心轻抚着一杆遒劲的苍柏杖子哽噎不言。
那杖端一片焦糊,墨烟浓烈,看起来沉雄悲壮,似它的主人一般沉潜刚克,内蕴刚强。
“这杆不是不是柏树仙的风狸杖吗”娄皋无邪地忽闪着碧瞳彷徨四顾,似在寻找着什么。
他一板一眼悉数着人头,忽然惊疑一声:“为何不见柏树仙前辈”
綦灿灿双肩颤抖,泪水哽咽在胸口,痛得无法呼吸,终于风狸杖脱手抖落脚边,双手掩面而泣。
越是竭力克制压抑,到爆发的时候越是回山转海,膨胀到炸裂。
娄皋只言片语的这一触,众人的瞬间崩塌,放空了积蓄的沉默,扑簌扑簌地眼泪决堤,蓦然像是一个一个走失了双亲的孩子般茫然无助,放开喉咙恸哭。
当真是急景凋年,凉沙振野,林寒涧肃,愁暮衰离。
“为为什么”
綦灿灿小心地拾回风狸杖,仔细地将它抱在怀间,正是见鞍思马,触类相吊。
柏树仙留给自己的并非仙兵神器而更像是一柄心锥,睹物思人,时时刺痛着綦灿灿,使她的思念和愧疚无法自抑。
“师父灿灿不该任性的灿灿错了,错了”
痛苦在心中蔓延扎根,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綦灿灿从没有想过,看似正己守道、简简单单一个央求,竟是要柏树仙付出生命惨重代价的
蓦然惊醒,綦灿灿悔不当初,开口求人容易,却从未想过他人为了这一份肆意的任性要尽心竭力,如牛负重,将他人的牺牲看得太过理所当然,这大抵便是所谓的“强人所难”罢。
想至此处,綦灿灿的泪水流落到风狸杖上,将杖身累累伤痕填满,又流入到另一道伤痕里,以此泣诉着自己的懊悔。
含光子骨瘦皮松的手里一直握着那片柏树叶,手指抠进叶脉之中,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抖动得太过醒目。
萧索繁华,细咽红尘。
那颗随着挚友泯灭而散碎的心殊深轸念,风过尘落,化为淤泥,转为低愁
有一阵夜风刮过,漫卷着含光子掌中的那枚柏叶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又无声无息地坠落于土壤之中,想来很快便可在这绵密浸湿的地方化为花泥,润泽心田,滋养新生。
娄皋嗫嗫嚅嚅,感觉被深重的负疚感压得喘不过气来,此刻方如一梦彻醒,不胜愧汗,一番歉意不知如何相诉。
就在娄皋忧苦难寄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唤住他。
“皋儿”
娄皋循声回望,鼻头一酸,泪水蓦地盈满眼眶,涔涔热泪,涕泗交颐。
“姐、姐姐嫄姐姐”
娄皋顿时百感交集,迎向娄嫄扑将过去,一头扎在娄嫄腰间撞了个满怀,抽抽噎噎,万般心事如泣如诉。
“皋儿,你这是怎么了先前鹬叔欲将我带离地窖,方从他口中得知鹅湖大火之事,故而赶来一观究竟你们这是”
娄嫄搂着娄皋,手指轻抚着他的后背,一如她出嫁前在九旋谷对弟弟的万般疼惜。
“姐姐,你醒来了,真好”
娄皋有许多话想要对娄嫄讲,譬如啾啾并非一只寻常的杂毛雏鸡,而是一只尚待成羽的枭鸟,以后便不需姐姐牺牲她的幸福委屈下嫁换取金丹。
鸟归山林,自此逍遥物外,啸傲林泉。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