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居思澜命人将他的东西全部搬出西院,送到他的昙花书苑,而他也一连七日再没见过秦晚。
秦晚本想等他气消了以后,再好好跟他解释,可连等七天,他都避而不见。
秦晚彻底恼了,一大早天刚刚亮,她提着裙子气呼呼地冲进昙花书苑,哐哐地砸着居思澜房间的大门:“居思澜你开门把话说明白我秦晚自从嫁给你,说的做的,问心无愧你凭什么就这么不理我”
可下一秒,秦晚整个人彻底愣了。
居思澜房间的门是开了,走出来的却是翠儿。
翠儿目光闪烁地看着秦晚,低下头,认错道:“少少夫人,是少爷让我”
这时居思澜衣衫不整地从屋内走了出来,冷目看向秦晚,将一封休书递到她面前:“这是休书,从此,你秦晚不再是我居家的少夫人。”
秦晚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那封休书,颤抖地问:“你凭什么休我,居思澜”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秦氏不欲生育,不可再留”说罢,居思澜转身进入房中,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秦晚攥着那休书,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桶冰水,让她全身都冷了。
她将那休书撕得粉碎,像雪一般扔在地上,恨道:“居思澜,这休书我不要我也不会离开居家你休想赶我走”
说完,秦晚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委屈地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幸福这种东西,看上去那么近,甚至触手可及,可当她伸出手去,却总瞬间就落了空。
秦晚回到西院,怔怔地望着天空,湛蓝如洗,偶有流云。
她看着手里断成三节的翡翠簪子,漂亮的小朱雀雕刻的精致,它落在一支海棠花枝上,看起来是那么精神。
秦晚深深吸气,想到从昙花书苑内见到的翠儿,她握紧了拳头,心口疼得几乎呼吸不得。
所有的记忆奔涌而出,她追逐了近三百年的梦,到头来是一封休书。
她不信,她不信居思澜会这般绝情。
于是,秦晚还是像往常一样,侍奉婆婆,照顾小姑,顾全居家所有的生意,沉着地,自控地继续做着她该做的事。
居老夫人知道秦晚与居思澜闹了矛盾,试着说和了许多次,但居思澜的脾气倔得像一块钢板,根本不给秦晚一丝和好的机会。
秦晚在居家又住了三年,除了每年七夕收到居思澜的一封休书外,他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秦晚每每都是拿着那休书,站在昙花书苑门前,将它撕得粉碎,再转身离开。
秦晚不相信,居思澜不喜欢她,不爱她。她以为只要她的心足够强大,只要她死赖着不走,居思澜就绝对会再见她。
可让秦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在第四年春天,当院内海棠树已经长到二层楼那么高时,昙花书苑里传来了翠儿有孕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秦晚用了整整五日才慢慢接受,她流尽了眼泪,彻底看淡,也不再奢求。
秦晚随后说服韩老夫人,交出了手中所有的钥匙,搬离了居家,住到了池州城外的九子山莲花庵。
她对老夫人说,她可以为翠儿腾出空间,但居家少夫人的名分永远都是她秦晚的。
老夫人心中不舍秦晚,答应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里,秦晚住在庵堂,白日和庵里的小师父念经吃斋,面对佛祖,乞求着居思澜的平安健康,这也是她唯一能够再为他做的。
秦晚不懂,在这段感情里,她做什么,怎么做,到头来都是错。
这就是天界传说中比天雷劫更难渡的情劫吗
真的是太难了。
巨大的寂寞慢慢蚕食着秦晚的精神,她像是失去了目标的飞蛾,没有可扑的火,也就彻底失去了光明的意义。
忽然,秦晚好想回家,好想她的母亲,也好想秦河。在凡界的这条路上,秦晚走了近三百年,她感觉自己带着回忆走了太远太远,甚至忘了家在哪里,也忘了,该再怎么找到它。
秦晚把自己关在莲花庵里,除了种花种菜,再就是练字抄经,就这样画地为牢地过了五年。
五年里,她依旧每年七夕可以收到居思澜让人给她送来的休书。
她将休书当着送信人的面撕碎,然后笑着目送那人离开。
秦晚觉得她没有做错什么,不该受到他这般对待。
所以她绝不接受他不要她了。
这是秦晚的底线,不可越过。
之后的一天,居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朱儿匆匆赶到莲花庵找秦晚,说老夫人被气病了,半昏迷半清醒地口口声喊着秦晚的名字。
秦晚匆匆收拾东西跟着朱儿下山,路上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老夫人气得这般厉害。
朱儿跟秦晚说,是翠儿和长工的私情被老夫人发现,在一顿鞭子下才得知小少爷根本不是少爷的亲生的。
“这些年少爷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碰过翠儿,只是拿她当个幌子,尤其是当少爷知道翠儿意外有孕后,还帮她隐瞒下来,将翠儿和那长工的孩子认作自己的儿子,就为了满足老夫人求孙子的心愿。”朱儿对秦晚说道,“老夫人一边气翠儿的所作所为,一边气少爷将您赶走,就这么病倒了。”
秦晚听的全身都在打颤。
她回到居家,一跨过大门的门槛,就见到居思澜在厅前等着她。
而秦晚在件事就是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秦晚带着委屈了八年的怒气,用尽了力气,根本不顾及居思澜是个病人。
可接下来,秦晚却抱着居思澜,埋在他胸口大声地哭了起来。
“够了吗还不够吗你还要我怎么证明我喜欢你,我爱你你要再耗我边从这居思澜大声地怒骂道,“我告诉你,无论再过八年也好,八十年也好,八百年也好,我秦晚都喜欢你,就算你不要我,就算你负了我,我也喜欢你,我秦晚就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喜欢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变”
居思澜眼眶浸润,反手紧紧将秦晚抱入怀中。
他此时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虚弱不堪,已经再没有力气将秦晚拒之门外。
“我想放你走,你为什么不走陪着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你到底图什么”居思澜虚弱地问着秦晚。
“我说过,我只图夫君的钟情,别无所求。”秦晚哽咽着,她已经感到居思澜已经瘦的像一道清风。
秦晚以前并不觉得时间紧迫,若无意外,作为秦夜王族的正统王姬,她的寿命可以等同于无限。
可现在,秦晚觉得每一刻都是紧迫而稀缺的。他们白白浪费了八年的时光,留下的岁月已经不多。
秦晚重新搬回到了居家大宅,日日守在居思澜身边。
老夫人见她回来,身体也渐渐好转,经过老夫人的同意,秦晚将居家所有的药材生意都转移出去,换成钱银和房屋地契存了起来。又裁撤了一部分丫鬟下人,只留下几个老夫人的心腹,照顾老夫人的日常起居。
而她和居思澜,就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秦晚白日亲手做饭打扫煎药奉茶,到了晚上就借着烛光给居思澜读书,再后来她就给他讲天界的趣事,讲神仙的故事,讲她是一名来自天界的小仙女,辗转来到人世渡劫,而他就是她的劫。
居思澜听得时候带着淡淡的笑,几乎没有力气的手慢慢牵起秦晚的手:“对不起,晚儿,是我错了”
“嗯,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秦晚哭着说,“因为你,我的劫死活都渡不过了,我永远也不能回天上继续当我的仙女了。”
居思澜带有愧疚地帮她擦擦眼泪:“可惜这错,此生是无法再改过了,等来世我再弥补,好不好”
秦晚嗔道:“下一世,我再也不找你了,就算你找到我,我也不要你这么轻易地得到我我要你好好地感受感受我追你追得有多难,有多苦,有多寂寞”
“好。”居思澜笑着答应下来,“晚儿,你还有什么遗憾,都告诉我,我来世都一起补给你。”
秦晚想了想:“大婚的时候,你都没有来接我揭喜帕和喝合卺酒的时候,你也别别扭扭的”
居思澜:“那我补给你一场最好的婚礼。”
秦晚:“我还想要一根新的,摔不碎,丢不掉的簪子,你给我的那根还没戴就碎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居思澜:“嗯,我记住了。”
秦晚:“我还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并且咱们两个要一起看着他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居思澜点头:“好,我都明白了。”
就这样,平平静静的日子过了不足四个月,院子里的海棠花还没有开,居思澜就离世了。
他们到最后,也没有一起看到居家院子里盛开的海棠花海。
秦晚安顿好居老夫人之后,按照居思澜的意思,乘船来到长河中央,将他的骨灰洒在了长河之上。
看着随江而逝的骨灰,秦晚觉得这一生,没有什么可再留恋的,便跟着跳入长河之中,让河水卷着她的眼泪,慢慢地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