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嫁入居家后,将一切处理得很好,她和居思澜相敬如宾,对婆婆孝敬,对小姑友善,又将整个府上打点地十分妥当,甚至连居家的药材生意都慢慢接手,经营得有模有样。
乃至居老夫人逢人便夸居家娶了个好媳妇。
居思澜身体不好,日日服药,秦晚便亲手做了各种蜜饯果脯,还有各种糕点帮他抵挡药苦。
秦晚也是被前两次弄怕了,这一世她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仿佛每走一步都害怕行差踏错。小姐的性子也好,神仙的傲气也罢,秦晚将它们全都磨平了。她此生只想守候着居思澜,安安静静,平平安安地过完此生。
如果说在这般谨慎的生活中哪里还找得到秦晚曾经的性子,那便是她让人给这居家大院里栽满的海棠树。她看着树,期待它们来年春天开出花海,这也算是对过去,对记忆的一场唯有她知的祭奠。
居思澜坐在花园小亭内看着秦晚。他知道,自从秦晚嫁入居家一年以来,她每日天没亮就起床,一整日都在为居家里里外外忙碌着。沉稳庄重,持家老练,任谁看都不像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他对她是感激的,也是喜欢的,甚至他觉得他爱上了秦晚。
可居思澜知道,他的性命不够长,最多也就不过再有十年的光景,不可能真得如秦晚所愿,陪她共白头。
想到这里,他便不觉得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是个对的选择。
居思澜想,他的晚儿这样好,不该陪着他虚耗青春,更不必在他死后孤单弥留在这世上。
秦晚不知居思澜在想些什么,她站在风里欣赏她的海棠树,看了一会儿,转身望向亭子里的居思澜,将风吹扬的发丝挂到耳后:“思澜你看,明年春天,我们就可以一起赏花啦。”
她笑容灿烂,眉眼弯弯,双眸像星河般璀璨。
居思澜看到那笑容,仿佛已经看到来年满园海棠花下,她盈盈款款而来。
“晚儿,马上过七夕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居思澜问秦晚。
秦晚走到亭子里,捋了捋裙子,坐到居思澜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我的簪子丢了,思澜,你送我一个簪子吧。”
“簪子什么样的簪子怎么会丢了”居思澜问。
秦晚将他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些:“你再送我一个呗,古人云,赠簪以示钟情,我就想要夫君你的钟情。”
居思澜默默记下了她的小小心愿,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可低头刹那,他看到了她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伤疤像居思澜心头的一道槛。久病的人总是敏感,也爱兀自捉摸,他看到那疤痕时,就会去猜她当时缘何以死相拒,又为何最后改了主意。
秦晚发现居思澜的目光又落在她的手腕上,心里轻叹一声,拉了拉袖子,把那伤疤遮盖起来,然后用两只手捧着居思澜的脸,让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居思澜,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随后,她伸出双臂紧紧抱紧居思澜瘦削的肩膀,很久都不松开。
居思澜反手抱紧秦晚:“你是府上的少夫人,周围丫鬟们都看着,注意一点。”
“注意为什么,我才不要。”秦晚越发放肆地亲了亲居思澜的脸颊,甚至将嘴唇贴在他的脸上不离开。
居思澜皱着眉头,无可奈何,任由她挑逗着他的情思,撩拨着他的心弦。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居家老夫人知道居思澜和秦晚感情极好,心中对秦晚也是赞不绝口,十分满意。于是就在饭桌上每每催促赶紧让秦晚怀上居家的子嗣,无论男孩女孩都好,多子多孙多福气。
一直面带笑容的秦晚,唯有这时,居思澜会发现她的眸光总是流过一丝黯淡。
秦晚对于要孩子这件事向来是只字不提。
哪怕是他们携手一起出游时,居思澜发现,秦晚看到大街上的孩子,也会故意别过眼神不去看。
居思澜在想,如果秦晚爱他,为什么对孩子的事避而不谈。
难道是因为她不喜欢小孩子吗
后来老夫人催的急了,私下里问居思澜,他们什么时候才要孩子,让他劝劝秦晚,尽快为居家留下血脉。
夜里,云雨之后,居思澜将秦晚揽在怀里,轻声试探:“晚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秦晚轻轻一怔,摇头道:“没有啊,我很喜欢啊。”
“嗯”居思澜稍稍安心下来,闭上眼睛,将下巴放在秦晚的额头。
秦晚默默地咬了咬嘴唇,她知道居思澜的意思,她却更知道他的病情和寿命。如果一旦他们有了孩子,秦晚知道她的心就会有另一层牵绊。十年后,待居思澜再次进入轮回,有了孩子的她,要如何放下一切随他而去。
这一次,他的生命预留的时间不够,她只想安安静静陪他走到尽头,再陪他一起离开。下一次,她再为他生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相伴。
这般心思,在她心底隐隐地、不可动摇地藏着。
七夕节前,居思澜将准备好的翡翠朱雀簪用檀木香盒装好,拿在手里,想给秦晚一个惊喜。
他悄悄地走进秦晚平日练字的小书房,却听到秦晚的丫头翠儿的声音。
“少夫人,大夫说这避子汤伤身,您不能总喝。”
书房内,秦晚一口气咽下碗里的苦药,那药苦得让她皱紧了眉头:“不喝不行万一我有了身孕,那就麻烦了”
啪
门外一声脆响。
秦晚一愣,转头看向门边:“翠儿,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翠儿摇摇头。
秦晚想了一下,推开门,书房外空无一人,唯有地上一只翻开的檀木盒,还有一支碎成三节的翡翠朱雀簪子。
秦晚看到那簪子,整个心猛地揪了起来。她快速捡起那碎了的簪子和盒子,提着裙摆就追了出去。
在院中,秦晚看到了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大口喘着气的居思澜。
“思澜,你怎么了”秦晚冲过去,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下子抬臂躲开。
居思澜缓缓站直身体,眼神中带着怒气和失望,冷声对秦晚说:“秦晚,我不想再听你说谎,也不想再看你演戏了从此,你我二人,各走各的路,从此互不相干”
秦晚懵了:“思澜,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居思澜吼道,“你从未真心想要嫁给我,对不对”
秦晚摇头:“你在胡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喝避子汤”居思澜逼问道。他清楚地记得,秦晚说她非常喜欢孩子,可她却不想要一个他的孩子。
这不需要她再解释什么,就如她手腕上的刀疤一般,清楚而明显地告诉他,她并非真心所嫁。
秦晚哽住,霎时不知该怎么去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不适合有孩子”
居思澜愣了愣,抬头绝望地望着秦晚:“是因为我的病吗因为你怕生下一个和我一样疾病缠身的孩子,对不对”
“思澜,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秦晚第一次见居思澜生如此大的气,她整个人都怕了。可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告诉他是因为她早就做好了为他殉情的准备因为她不想让孩子成为她重生的牵绊
“够了秦晚,我后悔认识你,后悔娶了你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说罢,居思澜径直走出小院,只留给秦晚一个茕茕孑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