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襄阳城二十余里的酒肆,外边寒风侵肌,雨雪纷纷,里面却如同一座暖炉,柴草在炉中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许多士人坐在一起相互倾谈,彼此有说有笑,说话间交互斟酒,好不热闹。
听见外头寒风呼啸而来,不停吹打着屋顶。
有头扎帻巾的士人扼腕抵掌的笑道:“季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以我所料,河北必不能抵挡汉军。”
“恐怕用不了多久,汉军就要南下荆州,看来我等又将避乱离开,回归故里了。”
听见同伴说到刘备,便有士子忍不住称赞道:“广元说得极是,若非汉王亲冒矢石,提三尺剑平天下,不知中原与河北,还要战到几时,依我看天下英雄,唯有汉王也,其余诸侯不足以并称。”
“可惜,我已不能返回乡里,不然必和你一同归乡,据闻明年南阳郡将要稽考郡吏、县吏、乡吏,太守张益德已上书汉王,增设各官署的掾史吏六百人,我打算与南阳各豪族、士族子弟一争高低,倘若铩羽而归,诸位莫要笑话。”
头戴一顶儒冠,全然不复当年好勇斗狠之举,反而看似温润而泽的徐庶提前打好招呼,避免日后友人笑话。
脸庞微红的徐庶瞥头望着坐在一起痛饮的好友,颍川石广元、博陵崔州平、汝南孟公威,可惜缺了一人。
琅琊诸葛孔明因年幼,被自家叔父提前叫走,让徐庶好不郁闷。
孔明都快要成婚的人了,他叔父为何还要管的这么紧,他们四人亦为良友,又不是酒肉之徒,何必不让孔明与他们来往。
想起真是令人火大。
徐庶心有气闷又端起酒樽,满满地饮上一口,瞬间畅快淋漓,果然想解忧,还是得饮美酒才行。
“元直为何如此饮酒?莫非是在担心来年稽考不过吗?”
孟建见徐庶喝闷酒,忍不住笑问道。
接着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汉王继左公之后,进一步改了官吏制度,无论豪族、士族、还是寒门,甚至乡间小吏,皆可稽考升迁任职,不用每年再与郡里争夺一二个孝廉名额,可谓天下之福也。”
“不然就凭我等寻常出身,哪里比得过南阳郡诸多豪族,连那阴氏子弟、邓氏子弟,同样也要稽考,没有丝毫徇私舞弊,也就只有张太守能用身份,强行压住南阳宗族,给了他乡士人机会。”
石韬、崔钧,还有徐庶都不由得点头。
此话说的不错,换做其别人任太守,还真不好处理阴氏子弟,而张益德却能够不给任何宗族面子,即便吵到阴夫人那里,张飞也不怕,顶多被说一通。
徐庶又笑着举起酒樽,有点摇头晃脑,遂喝道:“公威言必有中,语之成理,为此言再贺一樽酒!”
“哈哈哈,如此甚好。”
“元直此言,正合我意!”
“元直,我看是你想喝酒罢,自从诸葛公将你数落后,便一直怏怏不乐,莫非是想借酒消愁乎?你这叫孔明如何是好,不怕他内疚吗?”
一群人正在酒肆把畅谈之际,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策马,高声呼喊:“大王击破河北大军,尽收冀州、幽州二地,天下平定,指日可待。”
之所以会有骑士来传报消息,那是刘备在各郡县的传舍、亭、邮,皆配备了马匹,只要有重大消息,必定派遣人传报各处,人流汇集之地,将讯息广而告之。
由于当初取南阳郡时,汉军有意放文聘一马,文聘也对此心知肚明。
他在率军撤退途中,并没有派人烧毁南阳的传舍、邮、亭。
除了有的地方需要增设外,多处则不需要重建,因此省下了大量的钱财与人力,除了接收州部文书,消息沿途也能传播的更快。
布告一出,也可让荆州百姓不被刘表蒙在鼓里。
随着骑士策马越喊越近,使得酒肆里边不少人,立马拍掌叫好:“好,好,好!”
“看来离汉王平定天下,已然不远了,很快就不用受战乱之苦,大家也不用流离失所了。”
酒肆其他案台坐席,也有身着裘袍的士人在笑着讨论道。
结果立刻便有人打断他的话,苦笑劝道:“幸好不是在南郡江陵,否则汝必被役夫抓住下狱,看你是不是南阳派去的细作。”
“刘景升虽气度不错,但听见有人言敢公然荆州事衰,亦会心有不悦,还是要多加注意,莫要祸从口出。”
而身着裘袍的士人则毫不畏惧,肃然道:“如今汉王势压山河,平定天下就在眼前,河北已收,二袁并除,强势诸侯寥寥无几,若汉王来年进兵荆州,刘景升必将抵挡不住,用不了多久就会投降。”
“荆州一失,江东难守,汉军再顺长江而攻取江东,最后收交州,关东战乱算是彻底平定了。”
“自孝灵皇帝崩于雒阳以来,天下滔滔,战乱不止,总算看到了尽头。”
“眼下万民思安,人心归附,大势难逆,非刘景升之辈能撼动。”
三言两语便把同伴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得苦笑,说道:“正平啊,论气节,我远不如你。”
“但还是要切记,游历天下,千万莫要侮慢待人,不然必取祸上身。”
裘袍的士人仅笑了笑,便再不语。
他乃平原郡般县人士,当年因黄巾攻青州,各郡太守惊慌不已,纷纷逃难远离,他祢衡亦在其中,虽说家中耕田已被汉王收缴,他却不甚在意。
依旧靠两条腿与一匹老马,游历天下,即便后来中原平定,宗族有人书信让他去稽考,他却不愿意,哪怕认为玄德公乃天下仁主,却仍然不肯屈身折腰。
如今一路向南,游历到了荆州,岂会畏惧刘表这种虚名之徒,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应当心性刚直,岂能因他人喜好,而不能直言直语。
就算当着刘景升的面,他也敢这么说,对方要杀便杀,何惧之有。
祢衡对同伴吐胆倾心,让酒肆中的徐庶不由回头打量几眼,心底暗想道:“此人倒有几分快人快语,颇有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