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鲁达神色微变,听出了严城隍话语中,若有若无的疏远和排斥之意。
鲁达目光深邃道,
“洒家见郓城县人杰地灵,更毗邻八百里梁山泊,便想在贵宝地歇息,隐居一段时间。”
“鲁道友是准备不走了?”
严灵秀一脸愕然,忍不住惊呼一声。
天可怜见,自鲁达离开渭州后,大宋各个州府的城隍阴司、地?山神都在忐忑不安,生怕鲁达又跑来祸害自己。
但凡鲁达过境之处,必定闹得鸡犬不宁。
倒不是说鲁达就爱惹是生非。
而是鲁达来了,原本还能糊弄过去的矛盾便憋不住了。
跟官府勾结的土匪、跟地?神灵沆瀣一气的妖邪、杀人炼丹作恶一方的邪修,统统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来鲁达拳下走一遭。
渭州的纪昕城隍,虽然功过相抵,更凭借送别鲁达时赠诗数首,落得个美名,甚至天庭有感,还赐下表书。
但花开满树惹人眼,根在土中苦自担。
纪昕别的不说,钓鱼诱敌时,可是真的经历过无数次恶战,险象环生。
不是每一位城隍,都有类似纪昕这样的胆气和修为。
所以不少地方城隍,都抱着赶快送鲁达过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
“哦,道友别误会,严某只是......”
严灵秀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开口解释。
“无妨。”
鲁达摆手打断严城隍的话语,道,
“实不相瞒,洒家来郓城县,是奔着那梁山泊来的。洒家早就听闻,那梁山泊风水独秀,再加之水泊灵?充沛,妙理至宝,乃一处上好闭关修行之地,洒家......志在必得!”
严灵秀的眼角狠狠跳了跳。
真是越怕啥越来啥......
鲁达这厮,不仅不走,还要占山为王,割据一方了.......
严灵秀思来想去,只能无奈道,
“既如此,还请鲁道友答应严某三件事。”
“严城隍请说。”
梁山泊毕竟是这位城隍治下,他日开山伐林、疏水修坝少不了唠叨这些地头蛇,鲁达自然也不愿随意开罪。
修仙界毕竟是人情世故,而不是打打杀杀。
“其一,鲁道友日后无论是立宗创派还是聚啸一方,还请约束麾下,不得惊扰百姓。”
“自当如此。”
“其二,他日若是朝廷追查,神霄宫问责,还请鲁道友见谅,严某只能如实相告,无法偏袒。
严灵秀想的也很清楚。
鲁达,她不想得罪。
朝廷那边,她更加得罪不起。
所以干脆来个两相不管,即卖了鲁达面子,朝廷事后顶多定她一个失察之罪,伤不了根基。
鲁达笑了笑:“无妨,上面的人若是问起来,严城隍不必替酒家说话,莫连累了严城隍便是。”
严灵秀点点头道:“第三......便是请鲁道友高抬贵手,日后遇到看不顺眼的官员,卖严某一个面子,先告知在下,在下必定秉公执法,不会......”
在严灵秀看来。
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天下官员数万,不贪不敛者少之又少。
往往你不贪,便做不到那个位置去。
如果真的揪住一点劣迹不放,统统砍头。
那也无官可用了。
鲁达公然刺杀朝廷命官,大闹渭州元宵灯会,不仅让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吓了一跳。
让各地城隍阴司也是有些胆寒。
本来阴曹地府就有秩序失衡,各路鬼神割据,自立轮回之道的苗头了。
阳间若也闹出大变故,朝廷威严不复,白衣闹市持刀,人道气运低迷,魔气复来。
本就受香火制约的城隍、地?也就不用干了。
鲁达闻言,眉头稍皱,既未答应,也未拒绝道,
“也叫严城隍知晓,洒家向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是个嗜杀之人。”
“当然当然,鲁道友一副菩萨心肠,严某当然知晓。”严灵秀笑笑。
“既然如此,洒家答应严城隍,日后若是遇到些贪官污吏,洒家顶多将其打断了腿,押在府中,免得再去害人。告知严城隍之后,再来定夺。”
严灵秀沉默了下,无奈道,
“那就,多谢鲁道友了。”
鲁达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对了,还请严城隍也应允洒家一件事。”
“何事?”
“酒家之前在渭州,有一批相识的精怪,都是顶呱呱的好心肠。等酒家在梁山泊落脚后,少不得前来投奔于我。到时候,还请严城隍高抬贵手,收敛麾下神兵,莫要为难它们。”
“哦哦此乃小事,无妨无妨。”
严灵秀嫣然一笑,不介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毕竟在严灵秀看来,人妖殊途,鲁达更是个杀星。
愿意来投靠鲁达的妖精,十几二十只也就顶天了,又有什么麻烦的呢?
两方商榷结束。
严灵秀暗示鲁达不要在郓城县惹是生非。
鲁达也愿意卖严灵秀几分薄面,同时让他不要插手自己占据梁山泊之事。
一时间,鲁达跟严城隍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融合起来。
片刻后。
鲁达离去。
水榭楼台,依山傍水,不胜雅趣。
只是偶尔从水榭外,传来阵阵亡魂的求饶惨叫声,让这龙母庙多了几分阴森可怖。
严灵秀站在水池前,沉吟片刻,这才唤来刚才那两位黄衫小吏。
“最近郓城县中,有何要事?知县时文彬又在忙些什么?”
严灵秀乃宋神宗赵顼治下,熙宁年间的治水官吏,距今时间不长,仅有三十余年。
如今的郓城县知县:时文彬,还是严灵秀家姊的孩子。
论辈分,时文彬还得叫她一声姨母。
时文彬能当任郓城县知县,还得了些自己姨母的隐蔽。
严灵秀当年治水,忝为巨野之地城隍,留下不菲的清名,自然也会福及子孙。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在,严灵秀才如此急切的找上鲁达,约法三章,就是怕自家晚辈,莫名其妙冲撞到鲁达,惹下事端。
但好在,时文彬做官还算廉明,既不大肆捞钱,鱼肉乡邻;也不欺男霸女。
只是多多少少有些昏庸,遇事得过且过,还爱偏袒自己人。
这缺点,放在整个大宋朝廷中,实在有些小。
但严灵秀担心,若是放在鲁达眼中,却格外的大了!
两名黄衫小吏对视一眼,仔细思索了下,沉声回道,
“细碎的小事也就罢了。倒是前些时日,B大名府梁中书献予太师的生辰纲被截,济州已经派来缉捕使臣何涛,奉命彻查生辰纲失陷一案。
时知县现在估计忙着张贴公文,协同查案,捉拿贼人吧?”
捉拿贼人?
严灵秀倒是愣了下。
这生辰纲失窃,严灵秀倒是略有耳闻,但她并不在意。
毕竟那生辰纲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即便有些宝药灵物,连严灵秀都有些眼红,但她身为一府城隍,自然不可能生出额外的心思。
但现在不同了。
万一时文彬,一个不小心,把鲁达这个凶人给捉到了呢?
不怕抓住正主,就怕阴差阳错,抓了个缩爪蛟龙!
而且哪这么巧?
前脚生辰纲刚失陷,后脚鲁达就来了,鲁达这厮,莫要还要打着生辰纲的主意吧?
不行,此事万万不能掺和!
“速速告知时文彬……………不行,我亲自托梦去!生辰纲之事,恪尽职守,该怎么办怎么办,但不可施展天罗地网,广派捕盗官员,免得伤及无辜!”
严灵秀立刻做下决定,正欲施法,随口问道,
“对了,鲁达可回去了?从我私库中取盘金绣金玉雕两件、青柳丹一瓶送去,当做乔迁之礼吧。
一阵风吹入黄衫小吏耳中,黄衫小吏顿时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
“回城隍大人,鲁大人一出龙母庙,就鬼鬼祟祟换了身夜行的衣物,伙同一位汉子出城去了,沿路还朝农人打听济州的牢狱在何地方,看模样......搞不好是去劫狱了。
“什么?!”
严灵秀惊呼一声。
.......
天色已晚。
郓城县,衙门内。
大堂中央暖阁内,知县时文彬高坐,三班衙役分两旁,堂下原告、被告跪地候审,一片肃穆。
“行了,此案已了,押解下去。”
时文彬有些疲惫的起身,挥挥手,衙役各自领命,带了原告被告下去。
时文彬脑袋沉重的回到后堂书房,胡乱吃了两口冷茶,坐立良久,这才缓了过来。
“知县大人,小人宋江求见。”
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时文彬回道:“原来是宋押司,请进。”
推门声响起,一道又快又急的脚步声窜入书房。
便见一面黑身矮,只有常人肩膀高的男子走了进来。
宋押司见时文彬满脸疲惫,将手里公文藏于怀里,走到时文彬面前,拿出一套金针以及艾草,点燃艾草,熏香袅袅,开始为时文彬寻穴施针。
“知县少待,小可为知县针疗以解疲乏。”
“哈哈哈宋押司是从哪里学的针灸之法?”
“若是小可告诉知县,是宋某梦遇神仙,得了梦中授经,知县可信?”
“哈哈哈,宋押司啊宋押司,你这三寸不烂之舌果然厉害,还未施针呢,本县令心中淤积的烦闷,都排解不少......嘶,好针,好针!”
片刻后,时文彬状态大好,浑身疲惫一扫而空,不由得面露惊愕之色,拉着宋江坐下。
“宋押司所来何事啊?”
宋江这才神情肃然,向前禀道:“奉济州府公文,为贼情紧急公务,特差缉捕使臣何涛,观察到此下文书。”
时文彬接过文书,拆开看了,顿时大惊,
“何观察严刑拷打白胜,白胜这厮居然供出了东溪村的晁保正?”
时文彬目露叹息之色,道,
晁盖此人乃是一等一的好汉,怎么做出这等行径?快,快差人去捉。”
宋江脸色不改。
他跟晁盖等人交好,早就透风报信,告知晁盖等人。
现在来此,只是为拖延时间罢了。
宋江道:“现在天色尚早,去了只怕走了消息,可差人就夜去捉,先封锁内外城门,免得有人通风报信,再教巡捕都头把持进村要道,一鼓作气,先拿了晁保正来,剩下六人便有下落。”
时文彬并不生疑,点了点头,正欲应允,忽觉眼皮沉重如山,神困体乏。
“好困好困......我得睡会儿......”
时文彬摇头晃脑着,竟直接一扑通睡在了书桌之上。
时文彬做了个梦。
梦到了自己的姨母,高坐神位之上,满脸厉色,告诉他最近这段时间,切莫怠慢公事。
然后操起玉笏,狠狠朝自己额头砸了三下。
戒贪!
戒躁!
戒摸鱼!
时文彬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只是睡着了。
但额头上,却传来阵阵刺痛。
手一摸,居然有些淤青!
“知县大人,您怎么了?”
宋江有些疑惑。
知县刚刚还跟自己说话呢,怎么转过头就睡着了?
“姨母显灵了?”
时文彬猛地瞪大了眼睛。
对于被封作巨野城隍的严灵秀,时文彬自然知晓。
此刻得了严灵秀告诫,时文彬神色肃然。
他细细思索方才宋江禀告的话,又看了眼天色,沉声道,
“不可封城,会惊扰百姓。朱仝、雷横何在?”
**.**.**......
兵甲撞响,呼吸如龙。
从书房外走进两个魁梧大汉。
一人身长八尺四五,面如重枣,目若朗星,唤作朱仝。
一个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唤作雷横。
“知县大人,我等在此。”两人齐声道。
时文彬快速说道:“尔等速速点派精兵,火速出发,朝东溪村一行,必须擒拿......”
说着,时文彬又觉得不保险,又唤来一名本家心腹,此人曾有仙缘,有一手吐火擒风的本领。
三人互相制约,也不担心谁有反心,给晁盖通风报信,放他一马。
“必须擒拿晁盖,若有怠慢,拿尔等是问!”
“是!!”
三人领了台旨,各自回归,点了本管土兵,火速出发。
见此,宋江傻了。
向来得过且过,做事昏庸的时文彬,怎么变得这么精明了?
不好骗啊!
这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到底是谁有神人梦中授经啊?
“知县大人,小的先告辞了。
宋江赶紧起身,准备差人去告知晁盖。
“宋押司哪里走呀?不妨和我手谈一局?好久不曾跟押司下棋了,来人,上棋盘!''
时文彬一把拉住宋江,似笑非笑。
宋江见状,目露苦涩,无奈拱手坐下。
“晁兄弟,哥哥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