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愣了下,并未欣喜,只是勉强笑笑,
“师兄手段自是不凡。但他的生辰纲失陷已有两日,这人生地不熟的,又去哪里找?”
鲁达当然知晓此事是公孙胜领着晁盖等人,截的生辰纲。
但此话不能直说。
鲁达:“兄弟多虑了,能编出如此精密计划,还在黄泥网专程候着兄弟你,这伙强人定是郓城县本地人!
而且不会是无名之辈,只需稍稍打听,这段时间谁发了迹,谁藏头露尾,摸查下去,还不是手拿把掐之事?!”
杨志愣了下,细细盘算一二,顿时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之感,不由大喜。
本浑浑噩噩,毫无念想的内心也变得活络起来。
是啊!
那伙人,听口音,基本都是郓城一带的。
又是装作买酒的挑客,又是卖枣的,没有门路是万万不能成的。
只需顺着这个方向查下去,不怕找不到线索!
杨志当即又剪拂拜谢道,
“多谢师兄指点迷津,再受小弟一拜。”
两人正说着,只见白素贞走下马车,分了糁汤,朝两人招手道,
“相公,快请这位兄弟一起喝汤吧,刚好熟了。”
鲁达引杨志见了白素贞。
杨志忙慌唤了声“嫂子’,接过汤碗。
鲁达喝了一口,只觉水米融洽,柔腻如一,还带着近乎炖烂了的骨丝,不由面露满足之色。
一行人对立食粥,热气腾腾,不时谈笑两句。
一旁却是满地的小土堆,孤坟野冢。
眨眼之间,方才还厮杀声响破云头的荒地,又清静下来。
唯有远处迤逦官道上过路的车马不知所以,见这边的荒地上立着一群奇怪的人影,还提棍弄刀,于是戒备的朝这边打望。
却也只见远山青黛,层林尽染,喝粥声吹出呼呼滚烫的声响罢了。
梁山泊。
金沙滩岸上。
到处都是合抱的大树,簇拥出一条入关的险隘之路。
关前摆着刀枪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
易守难攻,便是十倍于之的兵马,有一手蹬萍渡水,走谷粘棉的本领,也难以横渡。
除非是习得飞天遁术,插着翅膀飞天,才能贸然落入关来。
而此时,
两座关隘后的大寨聚义厅中。
白衣秀士王伦独自一人坐在中间交椅上,厅下却立着一只头顶那一抹朱红的丹顶鹤。
丹顶鹤傲首站立,淡淡道,
“柴大官人对你下半年的资助,包括这具损明光铠,尽皆在此了。”
说着,丹顶鹤腹部一阵痉挛,狭长的喉颈被鼓鼓撑满,继而从喙中吐出一只光团,落地即大,化作一个木箱。
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各种金银财宝。
最显眼的,当属一具盔甲,甲片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似鱼鳞般紧密排列,披膊作虎头状,端得精美异常。
只可惜已经残破了,盔甲上遍布刀劈斧砍的痕迹,看年份,估计还是唐朝时候的古董。
说起柴大官人,柴进,江湖上谁不称赞其为一声当世孟尝君?
身为后周世宗柴荣嫡派子孙,家中还有太祖皇帝御赐丹书铁券,各路牛鬼蛇神,都卖他一个面子。
再加之他仗义疏财,喜好结纳四方豪杰,王伦便是柴进资助的对象之一。
王伦闻言,当即起身,面露谄媚笑容,
“多谢鹤仙人,我已为您备好三斤上好甲鱼,还有梁山泊特产的银鱼红蟹六斤......”
梁山泊地广物博,水产丰富,寻常的鱼虾也就不提了。
唯独有两样,分别是仅有一根手指那么长,筷子粗细的银鱼;外壳红如枫叶,饱满肥腴,肉嫩而细,蟹膏奇鲜无比的红蟹,乃是灵物一流。
不仅味美,更兼灵?十足。
常人食之不仅延年益寿,还可增长五行水元,使其精通水性,如蛟龙得水,憋气数个时辰也无需换气。
不少在梁山泊上讨生活的渔夫、艄公,偶尔食得半只一尾的,便已是常人口中的浪里白条了。
对于修者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可增长法力道行,凝炼水行法术,可谓是妙用多多。
这鹤仙人听到有‘银鱼红蟹”,顿时本能的目贪婪之色。
但他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摇头道,
“不了。本尊还得前往单州楼霞山,那里也有人等着柴大官人的资助,听说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王伦惋惜道:“既如此,小可便不挽留仙人了......来人呐。”
“在!”
厅下迅速走来两位小喽?。
王伦:“速速把取十斤银鱼红蟹来,银鱼弓起,红蟹缠绳,切莫不可失了鲜活!也让仙人在路上当个零嘴。”
鹤仙人赶忙说道:“不可不可,破费了破费了......”
“一定一定!”王伦态度坚决。
经过鹤仙人的三推三让后,鹤仙人满意的叼起两个鱼笼,振翅而起,如青烟一般直上云霄,朝东南方向去了。
王伦点点头,目露满意之色,吩咐几名小喽?将这些金银财宝并明光铠,好生搬运回自己的寝房。
毕竟这些金银关乎到满山弟兄们下半年的吃穿用度,十分重要,王伦必须亲自出马,日夜看守才能放心。
梁山泊中,大到版筑山寨的修建、小到哪位好汉的落草投奔,王伦从不假手于人。
说好听点,是尽心尽力。
说难听点,是不愿权旁落,嫉贤能,生怕有谁扰乱了自己的梁山泊。
“王头领,王头领?!”
忽然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
厅下看门的小喽?也纷纷退让。
一位身材极为高大,几乎能摸到门匾的汉子,急匆匆闯进聚义厅中。
王伦见到来人,笑道,
“原来是杜迁兄弟啊,你来的正好!我刚想问你,秦豪两位兄弟,领了百余弟兄下山,可把黄泥岗的那些鬼物给杀了?”
这汉子正是“摸着天’杜迁,也是此时梁山泊的二寨主。
杜迁闻言,面色着急,重重叹了口气,接连说道,
“误也,误也!”
“是那些鬼物,把弟兄们都杀了。”
王伦拍案而起,满脸惊愕:“什么?!”
杜迁:“下面的兄弟前来报信,因见秦豪等兄弟迟迟不曾回山,便派人前去查看……………结果在黄泥岗一处乱葬岗里,挖出了秦豪等兄弟们的尸首,一个都没逃出来!”
王伦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只听“啪”的一声,桌子瞬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快!!给我召集人手,带上火器劲弩,非得报仇??”
话语戛然而止。
王伦一屁股又坐回了中间交椅上,表情凝重道,
“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杜迁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他沉默了下,道:“小弟也觉得其中,定有猫腻。
王伦用略带赞赏的目光,看向杜迁,道:“继续说。”
杜迁将得到的情报快速汇总,分析,
“黄泥岗那些阴魂不散的孽鬼,底细跟脚我们都是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往年那些穿州过县的商贾。”
“哪怕死后怨念不散,恨意冲天,也不过是些厉鬼罢了,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要知道,秦豪兄可是炼气士,更有王头领你赐予的法器,自该手到擒来才是!”
杜迁眉关紧锁,道:“恐怕,定有其他人相助!我们从尸体上的伤势上推断,插手者,至少有两人,一个擅长刀法,一个善用枪棍……………”
“去查!”
王伦目露阴翳之色,冷声道,
“这等人物,绝非寂寂无名之辈,黄泥岗离郓城县不远,说不得还会在郓城现身,派下面的兄弟们去打探消息,看是何人所为!”
“这八百里梁山泊,到底还是我王......并两位兄弟们说了算!”
......
“糟糕!搞忘收捡那些贼寇的刀剑了,虽然是些破铜烂铁,但总共也能卖十几两银子啊。”
鲁达一行人走在官道上,黑君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随着靠近郓城县,路上的行人也是越来越多,
但大多都是本地挑担背筐的小贩,那些牵马带骡的商队反而不多,就算有,也是神色匆匆,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无有例外,每个人都身利刃,刀剑弓箭之流,就明晃晃的摆在外面,用以警告他人。
无用多说,这便是王伦等人带来的荼毒影响。
到了人群聚集之地,小青、黑君子也不好暴露自己的神异。
小青收了总是‘不经意’就会显露的青色蛇尾,一身水绿襦裙,缓行慢步,还搞来一把团扇遮面,环佩不响,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黑君子自个儿戴上了狗牌,上面大写一个‘鲁”字,走在马车边上,目光机警的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在黑君子眼中,鲁大人虽然家大业大,更有那只老蛤蟆的全部家产。
但他日割据一方,花钱的地方多着去了,能攒一点家当是一点,万万不可随意挥霍。
鲁达手持雪花镔铁棍,牵马而行,免得这烈马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所惊吓,发狂误伤路人。
听到黑君子的抱怨,鲁达笑道,
“那些兵器上,都有梁山泊贼寇的特殊标志,郓城县何人敢收?除非将其熔炼了,但又大动干戈,损耗法力,就如鸡肋一般,无需挂念。”
黑君子点点头,不再多说。
晨曦破晓之中,沉浮出一座千年城池。
“姐姐,终于到了!”
小青朝马车中的白素贞呼喊了声,有些惊喜的眺望不远处的城墙。
到了郓城县,基本就相当于抵达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了。
这一路舟车劳顿,不远万里从渭州出发赶路,从初春到立夏,怎一个辛苦了得。
这距离,是许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风景。
不过还好,不是小青带路,否则这一行人怕是要走几个春秋,也不一定能找到郓城县所在。
白素贞也探出玉颈,好奇的打量着相公如此心心念念的地方。
这里,或许就是日后,白素贞的第三个家了。
“先找个地方落脚,我们人多,最好还是租个院子,再做谋划。”
鲁达很快做下决定。
一进了城门,迎面便是热闹繁华的人间烟火,商贾云集,州官府衙,管辖有序。
虽然论规模面积,赶不上渭州城。
但论烟花酒楼、商贾集市的发达程度,却胜过渭州不少。
还有不少从东京来的新鲜玩意儿。
一进城中,黑君子迅速跟附近的猫猫狗狗对上了眼。
街上的狗在看它。
它也在看狗。
于是两者一拍即合,很快就狗混在一起。
小青则是在各种兵器铺、铁匠铺里流连,她不爱首饰,独爱刀剑,尤其是遇到有真功夫在身的杂耍、戏法,就更挪不动了。
一行人清晨就进城了,足足到了晌午,才走过小半个郓城县。
很快,鲁达郓城县的番禺港,以每年二十贯的价格,租赁了一套两进,还带一个小型水津码头的院子。
郓城县毗邻梁山泊,有许多水脉流经此处,因此便聚集了大大小小的水港,打鱼的,撑船的都汇聚于此。
番禺港便是其一。
鲁达之所以看中了这套院子,很大的原因,便是自带一个码头。
到时候,无论是来返梁山泊,还是跑路,都极为方便。
当然,也方便鲁达下山喝酒......
签订房契,给了银两,牙人丢下两串钥匙便离去了。
车马驶不进院子,卸完行李之后,便停放在屋后的码头上。
鲁达环顾四周,只见这院子是典型的北方样式,壶枣树、土炕屋舍,斜脊叠瓦,短檐无枋,风格略显粗犷。
“我住这间屋吧,开窗就能看到枣树......渭州的那株的桂花树,想来已经枝繁叶茂,开出桂花了吧?”
小青逛了圈,很快就挑选出一间靠外面的厢房......把里面,靠近码头的那间让了出来,免得晚上听到不该听的动静。
大橘猫一进了院子,便这边屋里逛逛,那边书架踩踩试试脚感,似乎是在巡视自己的江山领地。
白素贞手持鸡毛掸子,掸掉门边结满的蜘蛛网,开口说道。
“小青,来帮忙,把院里杂草落叶除掉,还有那些灰尘。”
小青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开始打扫卫生。
本姑奶奶可是堂堂筑基大妖,吹口妖风就能把房舍都卷了去,现在还亲力亲为,俯首弄尘。
做人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