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入村子,正好听到了打更声,正是四更天。有了灯火的村里比冬夜寂静的群山要讨喜得多,我对着顾遇水说。
“大哥,我去找人家借宿!”
顾遇水不搭理,他自己背着李苍穹向着一户前院栽种了柚子树的人家走去。
他这一路上就再没理过我了,是真没什么好脸色。
少年将屋内歇息的人家吵醒,这家的护主是个大叔,他披着棉袄出来开门,看到我们几个略显落魄的年轻人,当即善心大发。
好淳朴的村民,都没怀疑过什么。顾遇水说着乖巧的话,说我们在毒障山遇到了雪崩,想在这里借助几天,顺便等师父汇合。
大叔叫醒了妻子,两口子整理出两间房,还专门烧了两大锅热水供我们使用。房子我单独一间,顾遇水和李苍穹一间。
我没有去洗澡,而是跟着顾遇水一块去了房间,看着他将李苍穹放下。
他从怀里拿出瓶子,倒出里面的银针,可他并不着急施针,而是看向我。
被他默不作声地盯着,我连忙退到门槛上,“我就是看看。”
顾遇水收回不善的视线,冷声问:“毒虫咬了穹哥哪里。”
见他问我,这算是给台阶下吧,我立即回答:“后脖子。”
他去扒拉李苍穹的后颈,衣领翻开露出那一块的肌肤。顾遇水拧着眉梢,手指刮过那一处,然后看向我。
“你是不是给他处理过。”
“对,吸过毒血。我跟你那么久,知道一些粗糙的处理手法。把表层的毒血给吸出来,然后他自己又运功逼出一部分毒素,现在应该就只剩下很难驱除的余毒了吧!”
我露出得意的神色,讲得头头是道。虽然不指望这混账能夸我,但我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可靠。
“你是说,你用嘴吸的。”
我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阴阳怪气,“不然呢?哦,我是先挤了好几次,然后才吸的。吸了两回,实在吸不出就停下了。”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用嘴吸。”
顾遇水忽然笑出声,也不管会不会吵醒李苍穹。这突发恶疾的样子,都会让人误以为是他中毒了。
感觉不太妙,我还是倒车离开吧。左腿往后跨出去,我听到少年温柔地招呼。
“来,你过来。’
“干嘛~”
“夸夸你,奖励你,救了我的好兄弟。”
“我觉得这个距离讲话就挺好的,老大,在这夸吧。”
他嘴角的弧度有所下降,我撤回一个后退,赶紧飞扑到他身前,“来来来,面对面夸!”
此疯狗二话不说,一手抓起我的右手臂隔着衣服就是一口咬上来。
“卧槽!”
层层布料也阻挡不了他的狗牙齿,我疼得全身绷紧,想要喊出声,又遭到他另一只手的捂嘴。
“呜呜??”
这哪里是奖励,是惩罚吧!
咬合的牙齿在我的衣料上左右磨动,我小臂内侧的皮肉也跟着摩擦,好像在被咀嚼。
他仿佛要撕下一块肉吞下去,疼得我眼泪要?出来。
但要说那种锥心刺骨,皮肉分离的疼,又远远不及,我的手臂并没有流血。
我抗拒地想抽手,只是被抓住的右手臂纹丝不动,我只好用左手持他的胸口。
偶尔他的牙关松开一点,我的手臂就没那么疼,可看到我的神色松懈,他又嘴下用力。
顾遇水目不转睛地观察我的神情变化,是没一点要放过我的意思。
在这无声又诡异的较量里,我看到床上的李苍穹醒了,可是他被点了穴,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在床畔发生。
不过,他就算能动,也会不管吧?
“阿水,放开逄山。”
李苍穹竟然没有坐视不理,出声制止,真是个青天大老爷。
可是声音是没法阻止疯狗的,李苍穹看到顾遇水没有理睬,便准备运功,想要冲破穴道。
这比用轻功更能引发体内的毒素,躺着的少年隐约又有七窍流血的征兆。
倏地,小臂上被咬的痛楚消失,顾遇水的嘴松开了。
我看着袖子上的口水印记,把衣袖一层层地撸起来,我的皮肉被咬出了几个青紫的牙印,不过没有任何的破皮损伤。
舌头舔过自己的上牙,顾遇水一改阴沉的面色,好像发泄完了怨气,笑嘻嘻道:“噢,穹哥现在醒了呀?”
李苍穹转开了目光,好像有点心虚,只轻轻应了一声,低声道:“我们没什么,你不该这样欺负逄山。”
“是,我知错了,不过也没咬坏,穹哥不用心疼我的人。”
内心不断地对某人进行着族谱亲切问候,我托着自己的手臂躲到了大门口,幽怨道:“咬我干什么?我又哪里做错了。”
夸奖没得到,反被惩戒地咬了一嘴,我找谁说理。
顾遇水咬了我以后心情还不错,随口答道:“借你的手臂磨牙。”
大贱人,大烂人,找你爹磨牙去,下次用磨刀石把你牙齿磨成米粒大小。
“过来。”顾遇水又对我招手。
才被咬过,我一边将袖子放下一边疯狂摇头,“有什么吩咐在这里说就好了。”
“不咬你了。”
“我不信。”
“再咬你,天打雷劈行吧。”
“......大哥你发誓像喝水一样简单,你看我信吗?”
知道不能骗我过去了,顾遇水耸耸肩,他先是将李苍穹身上的穴道解开,扶着对方坐起身,一副善解人意的态度。
“今天太晚了,村里的药铺没开门,我先给穹哥施针护住心脉。”
“哦,那你施针啊。”
“所以你去打水进来。”
“收到!”
看到他终于干正事,我也不计较被这一口的事,主要是打不过。
打来一盆温热水,我拧干汗巾递过去,李苍穹抬手接过。在传递的时候,他的指尖不经意地压在我的指头上。
李苍穹眼神一动,眼皮垂下,默不作声地快速拿过汗巾,这细微地接触也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心悸。
这触碰比被咬还让人难为情是怎么回事,我平常也不怎么在意这些的!
顾遇水拿上银针,一回头看到我和李苍穹没说话,他将我推开,“把油灯拿过来放好,你可以滚了。”
“哦。”
得到大赦,干完自己的话,我去灶房洗澡。好几天没搓灰了,感觉自己都成了泥人。
洗完后爽快地换上婶婶的衣服,不是什么上等的华贵面料,但也很厚实。将桶里的水倒出去,我看到顾遇水走向灶房这边。
拿着桶的手一抖,我赶紧放下东西准备跑回房间。
“柳逄山。”
“......”被叫住了,我调整好表情,回眸一笑,“哟,老板,你给李公子救治好了?”
“嗯,明天睡醒和我去买药材。”
“好的。那没什么事的话,卑职告退?”
“头发没干,你就这么睡?”
“卑职惶恐!不必担心!我回去就打坐运功,用蒸发出来的真气烘干!"
顾遇水靠近我,面对他的逼近,我后退两步撞在门口。他将我的右手臂拉起,手掌虎口起我的袖子,看这一块刚才被咬过的皮肤。
冬天的凉意瞬间刺激到裸露的皮,我害怕地求饶:“你可别咬了!刚洗完澡皮肤很脆弱的,真会咬烂的!”
他笑:“意思就是,会很嫩?”
我:“泡软了!”
“......我本来没想咬,但你这么说了,我不咬一口,岂不是有点亏。
亏你爹啊,你是汉尼拔吗!这个家伙以前就说过拿我做菜的屁话,没想到现在付诸行动了!
好可怕,下一步就是起锅烧水倒油!
冲着我坏笑,顾遇水又将我的袖子放下,捏捏我的脸,转身进了灶房准备泡澡,我对着他的背影比中指。
某人回头,看我还杵在门口,我立即收回对他比的中指,少年一边解开腰带一边说:“你还不走,是想伺候我洗澡?”
身材那么好,给我占占便宜也不是不行啊,只是这人锱铢必较,阴晴不定,还是开溜稳妥。
我连嘴贱都不敢,夺门而逃。
回房间之前,我去看了一眼李苍穹,透过窗户向内瞄,看到他安稳地躺在被子里,角落还有一床地铺,应该是顾遇水要睡的地方。
稍微放心了些,我回了房间,冬天里的被窝永远这么吸引人,缩进去就不想起来了。
后半夜睡得很香,早晨听到了鸡鸣狗叫声,迷糊中看到天色透亮。
我缩在被子里不愿起床,就像不想上班一样,挣扎中即将又睡过去,脑子里倏地响起昨晚顾遇水的话。
他让我和他去买药材,就算我敢放他鸽子,也不能耽误治疗李苍穹!
为了让自己快速开机,我将被子掀开,冷空气一拥而上,我冷得一个激灵。
出了门,我听到很耳熟的狗叫声,往院门口一看,是云覆雨、黎愁以及大黄。
“姐姐!”
要走向顾遇水房间的脚步一转,我朝着前院小跑过去。
这次确实是靠着大黄对顾遇水的气味搜寻而找到大本营的,黎愁看我俩姐妹情深,默默地将脑袋转向一旁。
但我深邃的眼神并没有放过他,而是噙着一抹笑,饶有兴致地打量酷哥。
小样~衣领拉得那么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吗!
云覆雨还挺护犊子,将我的脸蛋往回一转,“说说你们的情况。”
有了药仙地回归,还要绝命毒师干什么,我立即将李苍穹的情况讲明白。
云覆雨让黎愁去和主人家打招呼,说一下要借宿的事情,自己跟着我去了顾遇水和李苍穹的房间。
好似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我站在门口正要敲门,扬起的手没落在门框上,而是少年的掌心。
手臂放下,露出顾遇水桀骜不驯的一张冷脸,一秒软化神色,他恭敬地做出请的手势。
“有劳师父看看穹哥的伤势,在此之前,柳逢山给他吸过毒,我也用银针做了处理,将毒素集中在一处。”
是很正常地交代治疗过程,但他说我的那个环节特意加重了语气。
闻言,云覆雨对我说:“张嘴我看看,你嘴里有伤口吗,有没有自己感染中毒。”
我顺从地张嘴,“没有,我喝了很多老大的血,还有各种补药,体质也百毒不侵了。”
云覆雨看我确实没有症状,便对顾遇水说,“你的血很有用,不想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就不要再随便放血给人喝,身体的秘密要守住。”
“徒儿知道了。”
尽管很嫌弃这个徒弟,也还是尽了师父的职责提醒他,不过云覆雨更多的做法还是不挨边,以后顾遇水在外瞎搞,不要说他师父是自己。
躺平的李苍穹接受又一次地问诊,有了药仙在这治疗,顾遇水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对方吩咐要买几样药材,他也不拿纸笔记。
“老大,真不用纸笔吗?”
“记住了,以为我和你狗脑子一样么。”
"......"
顾遇水听完了吩咐,故意问道:“师父,怎么药方里面,还有调理身体的,壮阳的啊,给穹哥么?”
李苍穹哽了一下,“不至于吧?这毒影响这方面?”
云覆雨面不改色:“是我要用,让黎愁喝。”
虽说不乱搞,但这事关男人的幸福,李苍穹的确也不能免俗地松了口气。
这回轮到我大惊:“黎愁这个体格还需要喝药吗?”
顾遇水凉凉道:“外强中干。”
云覆雨瞪逆徒一眼,“他没问题,只是短时间内要多次,我不能耽误他太多时间,只有十天,他就要离开了。”
这毫无感情的说法,像极了给动物配种。
小毒虫开始大力推荐,“要不要试试徒儿之前研制的壮阳药?我就是靠这个,卖到了三千多两。”
云覆雨看向我,似乎在询问消息的真假,我乖乖点头,“确有其事,不过后遗症是流鼻血和短暂的麻痹。”
“行,我可以改良药方,顾遇水你把壮阳的药配出来。”
我俩领到了一个买药的支线任务,走之前,我对着床上休息的李苍穹挥挥手。
爪子刚挥两下,就被顾遇水一把抓过,“狗爪晃什么,赶紧走。”
出门前,顾遇水和大叔要了一条一寸粗的麻绳,一头拴着我的手,另一头在他的手臂上。
我死鱼眼地看着我俩的造型,“少爷,这是做什么。”
“遛
狗。’
“......你高兴就好。”只要不发疯咬我就行。
吃了早饭,出门直奔药铺采买,顾遇水还顺便买了自己制毒需要的药材,几十包药用草纸包装好,全都丢进我背后的篓子里。
干完了正经事,自然就是打道回府,不过在雪崩这几天也没怎么吃好,现在看到街上有卖吃的,我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老大,我想买点吃的。”我指着包子铺。
“早饭不是吃过了。”
“还想吃点别的。”
他晃晃手里的麻绳,我就朝着铺面走去,小村庄里没有太多可以挑选的,我买了三鲜包和牛肉包,还有几块芝麻饼。
东西拿到手了,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零钱都给了山中避难小屋的屋主,现在只有鞋子里的银票。
可这里并没有钱庄能够兑换,于是我拎着吃食,看向绳子的尽头。
感受到我的眼神,顾遇水双手抱胸,“怎么。
“嘿嘿,没钱了,老大能不能给我买。”我腼腆一笑。
“你去找你的李公子要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