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这天雪停了,在小荷家赖了这么些天,是我在最近逃亡的日子里过得最舒心的时候。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是有任务在身上的,再舍不得这田园生活,也还是要上路了。
依依不舍地和小荷话别,知道我们今天就要出发,她替我准备了不少零嘴和干粮。
甚至还有一口锅三双筷子三双碗,锅里装着昨夜包好的五十个饺子,路上找到水源,开火煮一煮就行。
这么大包小包地装了三匹马,连吃带拿的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爬上马背时, 少妇挺着肚子慢慢走上前,看起来要和我说悄悄话。
顾遇水和李苍穹早已骑马去了路边等候,生怕被那个恶鬼催促,我连忙弯腰问道。
“小荷,你要交代什么?”
“姐姐,你得抓紧找个如意郎君了,二十四岁可不小了咧,生孩子也得趁早。”
这番话无疑是对我的重拳出击,穿越到古代也逃不开催婚催育!
不过我也能理解,露出一个不失礼貌地笑容,我摸摸小荷的脑袋,“别牵挂姐姐,你好好保重身体,要生个健康的孩子!”
“一定,有缘再见,姐姐。”
小红马驮着我离开,走得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小荷还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我的背影。
这会儿大勇也走出院门,和妻子互相依偎着对我挥手。要是能够像小两口这样组建美满家庭,或者像我爸妈那样,也不是不行啊。
心头感慨,这武侠世界又不比现代那么便捷,就算是在国外,两三天也是能飞去见面的。这一走,说不定就是永别呢。
把自己想得伤感,我努力扬起手对着两口子挥动,大声喊着保重。
到了少年们的身后,我听到顾遇水的调侃,“用得着像生离死别那样么,看着要哭了呢。”
我吸吸鼻子,“老大,你有点人情味吧,在小荷家住了八天,还一起过了年,怎么不算很有缘。以后说不定也不会再见了。
“我和你还在山上住了快半年,你怎么没这么感情充沛?”
“......”我的伤感顿时止住,脑子转得飞快,这才磕磕绊绊地狡辩,“那怎么一样,咱俩可是形影不离的,当然没有分别的悲伤了。”
“呵呵。
少年迎着冷风,笑得冷淡而意味深长,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却分明没有笑意。
又想到先前想趁着他重伤逃跑的事,我驾着马不敢杵在中间,绕到了李苍穹身旁,让阳光少侠被动占据C位。
今日虽不下雪,可出了村庄,没有人铲雪,偏僻的山涧里满是积雪,行进速度还是慢了不少。
踏雪赶路翻过一座丘陵,天色就黑了,李苍穹一人前行十几里找过夜的地方,我和顾遇水就等在原地。
一直骑在马背上,也是会腰酸背痛的,我站在小红马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它揪着野草吃。
顾遇水也坐不住了,但没下地,而是趴在马背上,像个尸体。
这位尸体突然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珠子锁定我,“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是的,我和我的小红马与他和他的黑马隔了五米,看起来就像不熟一样。
“哦,我做操活动筋骨,怕打扰你。”
说着,我开始了一套成熟的广播体操运动,站在我旁边的小红马甩着尾巴远离我,似乎怕我的手臂抡到它。
趴成毛毛虫的顾遇水就这么看着我做操,那张惯会喷毒汁的嘴并没有说些难听话,天色完全黑下去,他漂亮的脸蛋融入迷蒙的黑暗中。
从挎包里拿出火折子和蜡烛,我将这烛火点亮。
寒夜中,一抹暖光飘摇,我用手掌护住脆弱的火苗,在附近找了块石头固定蜡烛。
“咻”
轻微一声,蜡烛的火光熄灭,我以为是风吹灭的。又拿出火折子点亮,可我一转身,又是极其细微的响声后,火光再次消失。
来回试了三次,我终于确定是顾遇水弹出的指风弄熄了蜡烛。
“大哥!这火怎么你了,为什么要欺负它!”我来了一个借物喻人,说是火苗,实际上指的自己。
顾遇水咧开嘴角,“逗狗要什么理由,嘬嘬嘬~”
与其做无用功地谴责他,不如自己把蜡烛挪远。
我就不信他手指上的工夫,能弹出几百米的指风。至于他要不要蜡烛照亮,我管他的。
手里捧着蜡烛,我闷头往前走,顾遇水这回是弹不到了。这时,我听到了哒哒马蹄声。
烛光中,我昂首看过去,冬夜的星空下,少年骑着白马而来,英姿勃勃。
李苍穹真是把我脑子里对于少侠的想象具现化了,转眼,他已策马至身前。
白马驻足,少年不解地看着我远离休息地,俯身问道:“怎么跑这么远来?”
我嘴甜地笑:“来迎接你的!”
李苍穹想了想,拆穿道:“是不是阿水捉弄你,你才跑的。”
人艰不拆啊老弟。
几百米外的大本营缩成一个朦胧的黑点,李苍穹对着我伸手,“上马,我捎你回去。”
心里暗爽,我将手里的蜡烛吹灭,握上这只带着茧子的温暖手掌。
手臂用力,李苍穹将我拽上马,我就这么坐在了他身后。这怎么不算是坐在汽车副驾驶、摩托车后座的待遇呢!
马儿轻快地小跑,并没有太颠簸,我也不需要搂住他的腰就能平衡身子。
还是挺惋惜的,要是迅疾奔跑,我还能有借口抱抱他的小蛮腰呢。这腰肢,感觉我一只手都能环抱。
原本趴在马背上的顾遇水坐起身,在黑暗中我们互相能看到彼此的大概轮廓。
李苍穹下马后扶了我一把,等到我站稳,他才让我点亮蜡烛。
光芒亮起,将这几米的方寸之地照亮,连带着顾遇水阴冷的眉眼也看得一清二楚。
接过我手里的蜡烛,李苍穹帮忙照着,我就着这光芒收拾一下上马。
前面五里地有一处下坡,那地儿还有几棵古树可以形成挡风的墙,再远一点有小河,比这里适合过夜。
大约一刻钟,我们到了能安歇的地点。
顾遇水肩背上的伤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只不过他以此为由不干活,我碎碎念他几句,就跟着李苍穹一起拿锅碗瓢盆。
寻来干柴,架锅起火,李苍穹打满了几个水囊的水用来炖煮。
在碗里倒上辣椒和醋,我决定吃干拌饺子,光是想想就流口水。
水煮沸后,没多久,下进去的饺子也一个个翻着肚皮浮上来。
“少爷,你要带汤的还是干拌的。”我很有面馆老板的架势,问着旁边在玩火的少年。
顾遇水用树枝拨弄火堆,跳跃的星火像烟花那样溅开。我嫌弃地又说一句:“少爷吃东西了,玩火尿炕知道吗。”
他斜睨我一眼,我就不敢说话了,将干拌的饺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顾遇水不接,我求助地看向李苍穹,他便拿过,递给对方,“阿水,趁热吃。”
这次顾遇水倒是接了,我翻了个白眼。
“李公子,你要带汤的还是干拌的?”
“辣椒很辣么?"
我知道他不太能吃辣,说道:“醋味综合了一点,不是特别辣,也许你可以试试少汤。”
李苍穹接受了我的提议,终于轮到我自己,我把最后二十个捞进碗。
好几个水饺本身就包得惨不忍睹,这一煮久,一个个都兜不住肉馅儿破开,好似要变成肉汤。
李苍穹看我这一碗,说道:“你这碗里都是我包的,我们换吧,你吃阿水包的这一碗,形状很漂亮。”
昨晚大家一起围坐灶台边包的饺子,顾遇水包的饺子就像大饭店做出来的,和他人一样漂亮,我的也算是中规中矩,最丑的就是李苍穹包的,简直像是要变异。
如果有手工课,他就是美术老师会重点关照的对象,很努力地做出一桌子丑东西。
我毫不在意地夹起饺子裹辣椒往嘴里塞,“怎么都是吃,塞嘴里不都一个样。”
“也是,但总觉得有点对不住柳姑娘。”
顾遇水打岔道:“穹哥不用管,她说不定就是想吃你做的饺子。”
“......”要你多嘴!
李苍穹嘀咕道:“这多不好,我以后得练练手了。”
我立即答应:“好啊,下次又一起包饺子,一定可以练好的。
吃了几口,顾遇水腾出一只手拿起树枝戳火堆,刨啊刨,他竟是在里面刨出两个大大的烤土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埋进去的,这会儿挖出来,才闻到香味。
顾遇水把烤土豆丢雪地里擦干净,然后递给李苍穹,自己又拿起一个,但是没有我的份。
我酸了,很没有骨气地敲着碗:“你可是我老大,怎么能没有小弟的份!”
顾遇水:“你不是说我玩火尿炕么。”
我严肃道:“我可以磕头认错,我想吃烤土豆,嗷呜~想吃!”说到最后开始狼嚎。
李苍穹:“......倒也不必啊,柳姑娘。”想笑,但是忍住。
巴掌大的两个土豆加起来也有一斤多重,三个人分两个是完全够的。顾遇水捉弄了我两下,就掰开自己那一半丢我碗里。
“谢爷赏!”愉快地吃嗟来之食。
忽的,碗里又多了一半冒着热气的土豆,我看着投喂的李苍穹,“李公子,你好好哦,也分我一半。”
顾遇水用刨火的树枝抽我屁股上:“怎么我分你,你不说我好?”
衣服很厚,这树枝打上来不痛不痒,我一本正经地瞎扯淡:“我是你的汪汪,你给我吃的是应该的,但李公子给就完全是情分了。一个是责任,一个是关爱!”
李苍穹看一眼不高兴的友人,连忙端水:“都有都有。阿水也关心你。”
我才不搭腔,换了个话题:“感觉我可以加入丐帮,我有乞讨的天赋。
顾遇水:“这么会讨饭,我看你直接进猪圈当猪崽吧。把你喂得脑满肠肥,明年就上桌。”
我:“......”
虽然他是个孽畜,但孽畜做的食物,就算是烤土豆也非常好吃。
这小子明显是有技巧的,两个土豆都没有烤糊的地方,受热均匀,最里面也是熟透了的,裹着调料一吃,香死个人。
吃完收拾,我端起锅碗瓢盆准备去河边,李苍穹刚要开口,顾遇水倒是起身了。
我俩对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我能选搭档吗?”
顾遇水:“不能。”
如果是李苍穹和我去河边洗碗,那就一定是两个人一起洗,那将是多么和谐的画面。
但要是换成顾遇水,肯定就是他抱着双手看我一个人洗,画风瞬间变成农奴与地主。
可我没有选择,只能接受了。而看到狗东西陪我去,李苍穹也就放弃了作陪的想法,自己留在原地烤火。
到了河边,这片地方还有些星光能看到路,虽不至于完全一抹黑,但还是点了蜡烛更好,能把碗洗得更干净。
河边覆盖着白雪,河面也结了冰。地上一行脚印延伸到水边,那处冰面有一个窟窿,应该是先前李苍穹来取水时留下的。
我抱着一锅东西,踩上李苍穹留下的足印,小心地走到河边,顾遇水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挽起一层层的袖子,将锅子放在身旁的石头上,蜡烛也固定好。我蹲在窟窿边上,拿出一块猪胰子擦拭锅子,再就着水和抹布洗刷刷。
烛光偶尔被风撩动,光影变得缭乱,我抽空用手掌护住火苗。
此时,阴影覆盖住我的半个身体,顾遇水在我身旁蹲下,伸手拿起蜡烛。
我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哇,好感动,老板是要给我照亮吗?”
顾遇水护着蜡烛:“少废话,快洗。”
也不和他皮了,不用担心蜡烛被吹灭,我的动作快了很多。
最后清洗一遍,我端起锅子起身,左脚不小心踩在冰面上,脚底一滑,眼看自己就要劈一字马,我吓得嗷嗷叫。
"-"
命字卡在喉咙里,后背的衣服被抓紧,顾遇水拎住我,没让我表演劈叉。
“谢天谢地,你是我亲娘!”这要是劈叉下去,不敢想象多酸爽。
他猛地松手,不过这次我站稳了,没有再滑下去。冰面比雪地难走多了,赶紧回到岸上,顾遇水也吹灭了蜡烛,我俩就着淡淡的星光往回走。
我哼着小调,心情还不错地问他,“老大,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陪我来洗碗?”
“饭后遛狗。”
"......"
我就不该没事和他聊天的。
回了营地,李苍穹拿出一件狐狸毛大氅,我把碗筷捡拾了,听到他说。
“柳姑娘,你和阿水一起盖这个做被子。”
这件大氅是在小荷的镇上买的,当时我和大勇出去采购,看到成衣铺卖冬款,这白色大氅感觉很衬李苍穹,我头脑一热就下单了。
回去以后,我让大勇说,这是他买给李苍穹的,说是为了感谢猎熊。
顾遇水才不谦让,拿过大氅就披在身上,然后对我勾手。
此时,我勇敢地发出邀请,“李公子,一起睡!”
李苍穹被我的口出狂言给震到,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其实调戏他真的蛮有意思的,我继续说道:“可这是大勇送给你的,你都让给我俩了,让你冻着,我于心不忍。”
顾遇水笑道:“你不过来,柳逢山怎么左拥右抱?”
我点点头:“是的,三人小队怎么能排除你,只要内心干净,这就是很正常的报团取暖。而且,你可以把我看做小狗,而不是女人,就像老大这样。”
李苍穹:“......”
少侠开始思考,他有时候好像不注重男女大防,能随意夸人可爱,戳人脸蛋。有时候又像才反应过来那样,听几句消遣就会害羞。
“说得也是,问心无愧便没什么好在意。”
李苍穹完成了心理建设,一脸放松地同意了。
可是??左拥右抱的人是顾遇水啊!根本就不是我在享福!
背靠大树,坐在中间的是顾遇水,我和李苍穹在左右手,三人身上盖着大氅。
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我靠在顾遇水的肩头上,带着不甘进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