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县,小河支队。
梁会计今天去了县里,买了不少账本和纸张,十月收粮收了,要给各个各户挨个计工分,算工钱。
大队里的纸不够用了。
一大早上去的,直到天黑才回来。
家里备了饭,梁会计吃过饭,又要出门。
“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你去哪啊?”他媳妇问。
这都跑了一天了,晚上还不休息?
还有精力去外头晃?
“去找杜二。”梁会计道,“县里有他的电服。”如果是平常电报也就罢了,这次是杜二家里的急报。
爷爷病重, 让他速回。
“爸,我跟你一起去。”广播员小梁饭没吃完,这会也不吃了,把嘴一擦,就要跟着过去。
“你别添乱。”梁会计不让,他自个去了知青点, 找了杜二。
把电报的事跟杜二说了。
“你家里远,给你批五天假,明天早上你来大队拿证明。”梁会计早就杜二想好了。
拿上介绍信,就能坐火车回家了。
杜二的户口下乡的时候就过来了,如今想出远门,必须有介绍信。
爷爷,病重?
还是加急电报传来的消息。
杜二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家一趟,若是假的那就罢了,若是真的,他怕自己这次不回去,日后会后悔。
杜二送梁会计出门,“梁会计,谢谢你,年底发了钱,我请去县里国营馆子吃饭。”
梁会计拍了拍杜二的肩:“小杜,这次收粮的事多亏你这个民兵队长,小伙子,好好干。”
次日。
天亮后,杜二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去了大队部。
梁会计早早的就在大队等着他了,介绍信开好了,上面盖了大队的红印章。
介绍信上的日期不是五天,而是七天。
“我怕五天不够,就给你加了两天。”梁会计说道。
杜二道了谢,收了绍信,往县城走去。
县里到小河支队的小巴车只有两趟,一早一晚,早上十点,下午三点。
现在八点,与其等车,还不如走到县城去。
机修厂。
杜思苦早上去了一车间上班,这好久没摸钳子、锉刀这些工具了,感觉都有些生疏了。
鹏子哥的手已经好了。
之前他受伤休息了两天,后来上班后,有十多天没做精细的活,他手上的细致配件的活都交给了别人。
这几天车间主任看鹏子的手好了,让他去质量检测那边去帮忙了。
杜思苦在一车间还只是个学徒工,没人安排任务。
“小杜,我记得你会修拖拉机,对不对。”上回去过检修大赛的赵师傅发现杜思苦闲着,就把她叫过去了,“这是汽车的配件,跟拖拉机那边的差不多,我这边忙不过来,你帮我把这些零件的尺寸测一下,要精确。”
“好。”
杜思苦答应了。
不就是测量吗,她会。
赵师傅不认字,上回杜思苦还帮他填过表的。
杜思苦要则量的是销轴,大小不一,汽车不同的大小,销轴的尺寸都不一样。
一上午,杜思苦就在测量中度过了。
测量后,她不仅把销轴的大小??标明,还要旁边画了相对面的销轴的具体样子。
跟手上实物一比一还原。
赵师傅那边忙得很,抽空过来检查了一下杜思苦的任务进度。
小杜竟然干完了!
“赵师傅,这是销轴的尺寸,我在上面都标了。”杜思苦把图纸递给赵师傅。
赵师傅虽然不识字,但是数字还是认得的。
不然他怎么能当钳工呢?
“小杜,这上面的图型都是你画的?”赵师傅惊喜的问。
“是的。”杜思苦又瞧了两眼,画得跟实物应该差不多,就是黑白,没上色。
赵师傅跟看宝贝似的看着杜思苦,他高兴的拍着杜思苦的肩,“小杜啊,你下午没事吧,我这边还有事找你帮忙呢!”
好啊!
这识字的文化人就是好,还会画画呢。
“现在应该没什么事。”杜思苦说。
“好,那就这么定了。”赵师傅还掏出一块钱跟一斤粮票,“你中午这顿算我的。”请了!
“赵师傅,不用,我发工资了。车间干活,我份内的事,钱您收回去。”杜思苦没要。
刚来机修厂那会她手头紧,只能凑和跟着人别人一起。
现在她手里还有三十多块钱呢,还有粮票,不用别人请客了。
赵师傅也是一家几口人呢,大伙都不容易。
“小杜啊,咱们车间就缺你这种实在人。”赵师傅感动坏了,把杜思苦夸了又夸,还说,“下回再评个人先进,我保证投你一票。”
那远得很。
杜思苦还是嘴上道了谢。
说到个人先进,赵师傅就多说了两句,“这次咱们厂不太公平,评了三个个人先进,一个二车间的,二个三车间的。咱们一车间的一个都没有,咱们一车间可是有两个八级钳工,也是葛老跟褚老太好说话了。
厂领导评个人先进都不跟两位商量一下,就把一车间的人撇下了。
一车间还有八级钳工?
杜思苦挺意外的,眼前的赵师傅是个五级钳工。她本来都觉得挺厉害了!
医院。
杜奶奶一宿没睡,心里惦记着在派出所的闺女。
要不是杜母说杜父已经去接杜得敏了,只怕杜奶奶拖着病体都要去派出所。
她的得敏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偷东西呢?
还是跟外人合谋着偷自家的东西。
杜奶奶不相信。
于月莺说这样的事之后,杜奶奶对于月莺的印像跌到谷底。
这小于品性不好,不能再留在杜家了。
怕是会带坏家里几个孩子。
早上天还没亮,杜奶奶就把陪夜的杜母叫醒了,“彩月,我要回家。”
她要出院。
杜母没睡醒,眼睛都睁不开,“妈,医院说等片子出来,看了没事才能出院。
她倒是愿意杜奶奶出院,省了医药费。
可是片子都拍了,不等结果出来,这多不划算啊。
“我想回家去看看得敏。”杜奶奶说。
她侧着身子,把腿往床下挪。
现在腿不疼了,就是腰疼,动腿的时候扯着腰,跟着一块疼。
杜母听着哎哟直叫唤的杜奶奶,闭着眼睛躺着。
家里两个老的就知道瞎折腾。
医生不让动,让静养,非要起来动。七十多的人了,还以为自己跟年轻那会一样?
“彩月,你快过来扶我一把。”杜奶奶穿了鞋,可她怕又摔着,不敢动。
杜母实在是没忍住,坐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妈,你就算回家了又有什么用呢?昨天小姑子把东西搬到冰棒厂的宿舍了,你回去也见不着人,你是不是还去冰棒厂那边?那边可是要爬楼的!”
杜奶奶望着杜母。
杜母道:“我可背不动您!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养病吧,别瞎折腾了。昨天老爷子就闹着出院,这小姑子的事他也知道了,你想想,他坐得住吗?”
她嘀咕了一句,“别到时候又让小姑子气着了。”
“你爸也知道了?”杜奶奶昨天从于月莺那知道这事后,一直忍着,没敢让老五告诉老头子。
“能不知道吗?”杜母又说了一件杜奶奶不知道的事,“老爷子就是跟得敏吵架,气晕过去了,当时医生都说救不活了。老爷子鼻子嘴巴都冒着血呢,您是没看到有胜哭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杜母鼻子有些发酸。
丈夫在这熬了两天,人都瘦了一圈。
吃不好,睡不好。
现在又要为这小姑子的事来回的跑,老杜也是五十的人了。
杜奶奶老眼直淌泪。
杜母也擦了擦眼睛,“妈,您就在这边好好养着行吗,得敏真要出来了,这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会过来找您哭的。”
去了有什么用呢?
派出所。
路丽珍跟小程一口咬定是杜得敏指使的。
年轻一点的小郑没这么说,但是他也没说不是,只说自己不知情,他就是骑着三轮车帮着他们运东西。
至于杜得敏有没有跟外人合谋偷自家爹娘的东西,小郑不掺和。
杜得敏一开始知道这件事还知道为自己辩解两句,后来听路丽珍跟小程都这么说她,就绷不住了,开始在那哭。
一个劲的哭。
还说要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把她家里人叫过来。
晚上没人过来。
那会杜爷爷要出院回家,人自个走了,杜父一直找着,后来还是把老爷子劝回了医院。
不过说好了,明天一早办出院。
杜爷爷这才肯回来。
总算是等到天亮,杜爷爷赶紧收拾东西,叫上杜父回家。
他要回去清点少了哪些东西。
“爸,这出院不跟妈说一声吗?”杜父问。
“就别说了。”杜爷爷怕杜奶奶问得敏的事,杜爷爷这里的消息只到昨天下午,家里被偷了,得敏搬家了。
肖虎山回去抓贼了。
于月莺过来送消息’的时候,杜爷爷溜出去了,没见着。
就没听到最近的杜得敏跟人合谋偷家的事。
上午。
杜爷爷回到了杜家,老三正在院里晒衣服,昨天晚上他把自己的东西搬回来了。
老五不肯搬到西屋去。
没办法,老三只能让文秀先住杜奶奶那屋,他搬到小姑那屋去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家能这么大。
还有那么大的衣柜呢。
“爷爷,你怎么回来了?”老三看到杜爷爷这会回来,吃惊得很。
怎么不在医院多住两天?
“你搬回来了?”杜爷爷问。
杜老三点点头,“小姑搬到冰棒厂宿舍了,东西都搬过去了,我在那边住着不好。”
杜爷爷沉着脸进了屋。
他回屋去点东西去了。
老三瞧了一眼杜爷爷的神色,把杜父拉到一边,“爸,爷爷知道小姑的事吗?”
“知道。”杜父道。
老三暗暗吃惊,又低声问:“爷爷知道小姑跟人合谋偷了家里的东西?”
如果爷爷知道,这该是种神情啊?
杜父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什么!
合谋!
老三又瞧了一眼屋里,他听到老爷子拉柜门的声音了,这才小声说,“可能不是合谋,但是肖叔说有两个人非说是小姑指使他们干的。”
小姑又说不清楚。
事情就僵住了,现在没法放人。
肖叔昨天晚上来了家里一趟,跟老三说的。
医院里住着两老人,肖虎山可不敢去。
杜父脸都气红了,半天没说话,“你小姑办的蠢事。”总归是亲妹妹,不能告诉父母,他这当哥哥的不能不管。
杜父压着火,“我去派出所看看,你在家里陪着爷爷。”
杜父在院子里头喊了一声,“爸,老卫找我,我去看看。”
杜爷爷在屋里应了。
杜父走了。
去了派出所,有肖队的关系,顺利的见到了杜得敏。
“哥,你怎么才来啊!”杜得敏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她声音都哭哑了,“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管我了!”
杜父没什么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瞒我。”
“哥,我真没让人偷家里的东西,我就是让他们过来搬家的,真的。”杜得敏一听杜父怀疑她,委屈得直掉泪。
要是她妈在这,肯定不会这样想她。
“哥,我这事爸知道吗,你让他走走关系,快点把我放出来吧,这边屋里又黑又冷,我害怕。”
杜父:“既然不是你,那他们为什么要说是你指使的?那几个是你叫来帮你搬家的吧,是你朋友吗?”
不是好友不会叫过来帮忙搬家。
“他们算什么朋友!不是!是我瞎了眼!”杜得敏死劲摇头,“你可别让派出所同志放他们出来!”
小人!
杜父听到杜得敏的话,稍稍放心了。
虽然妹妹做事不够妥贴,但本质不坏,她不会撒谎的。
看来,得敏也是被人蒙蔽了。
“杜哥,是这么个情况。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们要是立案,这几个就不能放。像杜得敏,两个人都录了口供,说是杜得敏让他们去的,如果立案,杜得敏又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有些麻烦了。”
肖队又说,“如果不立案,让他们赔些钱,和解,也是一种办法。”就是大事化小。
杜家丢了哪些东西,四人凑钱赔了,杜家出个谅解书,这事就差不多了。
杜父,“我回去清单点一下财务损失,回头报个数。”
还是和解吧。
要是立了案,杜得敏就有案底了,那冰棒厂那边的工作不一定保得住。
还影响孩子。
“行。
机修厂。
中午,杜思苦在食堂正吃着饭,总务的小赖过来了,“顾主任让你下午过去一趟。”
杜思苦问:“有说什么事吗?”
小赖还真知道,“拖拉机培训班。”上头批下来了。
杜思苦眼睛一亮,朝小赖招了招手。
小赖把脑袋凑了过来。
“我三哥也想学拖拉机,能跟咱们的培训成员一块学吗?”杜思苦小声道,“可以交一点学费,但你知道,我钱不多。”
小赖站直身子,“下午你自个去问问顾主任。”
他想了想又道,“要是顾主任不同意,我回头再帮你劝劝他。”
“多谢。”杜思苦心里激动。
快成了。
小赖口才比她好,要是有小赖出面劝,希望更大。
小赖去窗口排队打饭了。
杜思苦吃完饭,顺便瞧了一眼食堂的日历,今天是7月,周五。
周三归她去扫盲班上课。
离
周三远得远,好事。
“我要去总务,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杜思苦对余凤敏两人说道。
余凤敏道:“我下午请了半天假,明天回来。”
不等杜思苦问,她就主动说了,“我要去邮局,把毛线给我送过去,让她帮我织毛衣。”她妈是妇联的干部,忙得很。
压根就没时间织毛衣。
“凤敏,我宿舍里头还有最后一点干笋,你全部带回去吧,给你姐尝尝。”杜思苦说道。
笋干宿管的张阿姨做了一顿,好吃得很。
都是山里长的笋子,晒干制成的,用水一泡,这笋干就恢复了鲜味。
杜思苦带的不少,但是给总务的顾主任跟小赖都送了一点,还有登记处的小江,反正她自己没正经吃过。
听大伙反应不错。
这次她让三哥去找余凤敏的姐姐帮忙,也是了一个人情。
送点东西不算回礼,就是感谢一下。
“行,我都带回去。”余凤敏可没跟杜思苦客气。
笋干炒肉,可好吃了。
之后,三人分开了。
杜思苦去了总务那边,总务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杜思苦不知道顾主任在不在,顺手敲了一下。
“进来。”
顾主任在。
杜思苦就进去了,“顾主任,您找我。”
顾主任让杜思苦把门带上,然后说道,“拖拉机培训班的事,厂里领导觉得这事可以办,你呢,出个具体方案,回头我交上去。”
申请不是通过了吗?
怎么还要出具体方案?
杜思苦没明白,就问了出来。
顾主任看了她一眼:“现在厂里能用的拖拉机就一台,咱们是第一次办培训班,人不能太多,不要超过十个,这人选,你定。
顾主任手头上的事多,最近厂里又最跟汽车厂合作,又是跟拖拉机厂合作,他负责联系,还在负责组织开会,手头上的事多。
本来,这事可以交给小赖负责的。不过顾主任觉得杜思苦是个人才,想看看杜思苦有没有能力把这次的培训班办好。
要是能办好,那以后可以给杜思苦身上加担子。
人嘛,就得用起来。
顾主任问杜思苦:“有信心吗?”
“有!”杜思苦已经明白了,主任的事是拖拉机培训班由她全权负责,她可以把她三哥塞进来。
当然,这事得跟顾主任说一声,“顾主任,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我不想瞒您。”
嗯?
顾主任看她。
“我三哥最近要考拖拉机驾驶证,我想把他加进来,让他跟着咱们学员一块练车,当然了,我肯定不会徇私,学员们肯定是一样的时长。”杜思苦道,“这事您要是不同意,那我就不加了。"
说是这么说。
这事啊。
顾主任:“我这边也要加三个人。”
杜思苦当然没有问题。
顾主任的三个,加她的一个,那就是四个人。
算是内定。
剩下还有六个名额。
杜思苦:“培训班也要弄个选拔赛吗?”
顾主任微笑:“你目
istr. "
明白了。
全权负责。
杜思苦:“没有问题,您就瞧好了。”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最好都能拿上驾驶证。
事情说完了。
杜思苦走的时候,顾主任提醒:“周三的扫盲班别忘了。”
杜思苦回头问:“扫盲班是从下周开始的吗?”
“今天开始的。”
原来已经开始了。
杜思苦往门口走
。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顾主任,您在吗?”
“小朱吧,进来。”
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年轻人,高高的,是个黑皮的阳光小伙,看到杜思苦,冲她一笑。
露出一口白牙。
“小杜,这是小朱,朱安,今天扫盲班的老师。”顾主任介绍,“小朱,那位是小杜,杜思苦,也是你们扫盲班的老师,周三上课。”
大家认识一下。
“你好你好。”
“幸会。’
两人握了手,算是认识了。
朱安是顾主任叫过来的,扫盲班的第一节课,顾主任很重视。
“主任,我这是我准备的课本,我还备了课,您看看。”朱安自己也很重视这次的讲课。
杜思苦走出了总务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
心里却想着:还得备课啊。
接下来她有得忙了。
拖拉机培训班的人选问题,六个人,怎么选出来,理论知识算一个,身体素质算一个。
到时候还有实操。
最后一个需要她来教大家。
至于备课。
晚上她抽空去职工活动室那边听听这位朱安的课吧。
先看看别人是怎么讲的。
赵师傅说下午还要她帮忙呢。
杜
思苦往车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