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苦两人起得早,到机修厂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小杜,你怎么又回来了?”保卫科的同志很吃惊,不是昨天才走吗?
家里人病重,不得守几天?
“人救过来了,没事了,”杜思苦道,“大哥,大门打开一下,我把拖拉机还给维修部。”得把拖拉机开到厂里头。
保卫科的人赶紧开了中间的大门。
不忘问:“你不用回家照顾?”
“我爸请了长假,他说他来照顾,”杜思苦解释道,“病的是我爷爷,我一个女的,毕竟也不方便贴身照顾。我们走了,回头见。”
机修厂路很宽。
拖拉机都能开到女工宿舍去,当然,这只是说说。
杜思苦准备把拖拉机开到食堂,“秀红,你去食堂吃点东西,不用管我,总务那边应该给我批了假,我回头自己过去吃。”
袁秀红:“思苦,等会。咱们先不去食堂。先去仓库,我有东西要放仓库里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工具箱。
她准备把东西藏到仓库里头。
这东西放宿舍不安全,仓库那边东西特别多,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好。”
杜思苦把拖拉机开到了仓库,袁秀红先跳下车,杜思苦把工具箱递过去。
袁秀红接过工具箱,“你去还车吧,我等会自己去食堂。”
杜思苦点点头。
袁秀红速度极快的往仓库大门走去。
她是库管,有钥匙。
仓库这边的同事都是踩点上班,这会都没来呢。
杜思苦之后就把拖拉机开往维修部,路上碰到小何了。
小何直接上了拖拉机,让杜思苦捎他回去。
他纳了闷了:“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家这病人,现在怎么样了?”昨天广播说重病,一般人听了,都觉得人应该是不行了。
怎么今天就来了?
杜思苦:“救回来了,现在病情稳定了,家里有我爸妈照顾,就让我回来上班了。”她还说了一句,“医院还是挺花钱的。”
噢。
那小何明白了,生病住院,这钱确实不经花。
小杜回来上班赚钱了。
也该这样。
杜思苦问他:“你们跟农机厂一块修拖拉机,谁赢了?”
“当然是我们厂!”小何一脸骄傲,“你不知道,我们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就守在路口,有过来修拖拉机的,我们就给哄到我们机修厂这边了………………”
而且,还有人更聪明些,四处打听,知道有的机器了,主动上门修。
这都算在修理数量里了。
总数他们机修厂是赢的。
不过,小何又叹起气来:“就是最后上台讲话的时候,咱们口才不如农机厂的,我瞧着主务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个人先进谁得了?”
“有三个人,提交上去了,这奖还没评下来。”
小何资历浅,这次没他。
杜思苦眼看着维修部到了,把拖拉机开了进去,随口一问,“有人认识的吗?”
“当然了,咱们小组的舒展评上了。”小何嘿嘿一笑,“本来还想让你猜的!”小杜竟然先问出来了。
舒晨会焊工,又会钳工,技术确实不错。
小何还悄摸说呢:“你不知道,修拖拉机车头那会,评审小组的人给他加了不少分呢。”
也算是沾了他们小组的光。
“这拖拉机停哪?”杜思苦问。
“等会,”小何左右一看,见没人,“小杜,你让让,我坐中间,你教我怎么开。"
就没这么巧的。
教车的时候,小杜在。
这会又没人,场地大,小何正好学两手。
杜思苦事先说好:“最多二十分钟,等会我还要去趟总务。”还得去食堂吃东西,昨天折腾了大半夜,今天又早起。
现在肚子还挺饿的。
“不用二十分钟,十分钟就够了。”小何说道。
再过十分钟,他师傅就该来了。
拖拉机上零件小何熟得很,他现在缺的就是开车的技巧。
“启动的时候要踩油门,方向盘……………”
杜思苦教得很认真,尽量用简单的话让小何听懂。
这一踩,一转,小何还真把车开起来了。
“停停停,踩刹车,别撞上了。”
“慢点,你油门踩狠了。
这开着开着,小何觉得自己也成半个拖拉机手了。
嘿,感觉他会了。
十分钟终于到了。
杜思苦摸了把汗,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教人开车这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比她自己开车还累呢。
小何依依不舍的下来了。
杜思苦问:“小何,这柴油是什么价?”昨天加今天,一共开了五个多小时,一小时得费几公斤柴油吧。
“一毛钱一公斤。”小何说,“你给个一块钱算了。”
杜思苦看了一下油箱,摸出了二块五毛钱,递了过去,“车上的备用油我都给用了,这油我也不知道哪有卖的,你就辛苦些,自己买。”
“太多了。”小何抽了两块钱。
杜思苦把五毛钱收回来了,然后指着拖拉机上说:“卡座下面的工具箱里有瓶罐头,特意留给你的。”
“小杜,你家里困难,跟我客气什么。”
小何上拖拉机就在把罐头拿下来还给小杜。
杜思苦:“昨天我看到一箱子,十二瓶呢,家里的。”
十二瓶!
那小何就不客气的收了,“那就多谢了,柴油的事你放心。”他会买好的。
杜思苦走了。
去食堂。
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总务。
宋良一早就来了总务,他这边有点事找顾主任。
“你想把户口转过来?”顾总务问,“办过吗?”
“没办过。”
顾主任是知道宋良加入了机修厂轻量化柴油机的开发计划的,这小宋是厂里彭科长挖过来的技术人才。
得多上心。
顾主任就把迁户口需要的东西告诉了宋良。
写得很仔细。
宋良都记下来了,同时也拿到了机修厂这边准迁证,跟工作证明。
他问:“最近厂里有办户口的吗?”
还真有一个。
小杜。
顾主任道:“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昨天她家里出了点事,这会人不在厂里。”
刚说完,就传来了敲门声。
宋良见顾主任这边忙得很,站起来告辞。
“进来。”
敲门的正是杜思苦。
听到顾主任说进来,她就进来了。
“小宋,等会。”顾主任把走到门口的宋良喊了回来,“这位小杜就是前一阵把户口从家里迁过来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就问问她。”
小杜迁户口这事办得特别快。
一般迁户口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啊。
“小杜,这位是宋良宋技术员。”顾主任给两人介绍着,“小宋,这位是杜思苦,她是一车间的。”
杜思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宋良。
迁户口?
这事她还真熟。
宋良朝听到杜思苦三个字,愣了一下。
他记得昨天广播里说的家人病重的那位就是叫杜思苦。
是眼前这位吗?
宋良:“你好,小杜同志。”这位小杜同志他们是第二天见了,之前在食堂见过的。
“宋同志,你好。”
杜思苦跟他点了点头,男主角三个字倒是没了,不过,下面多了一行小字,女二即将出现。
女二?
还有女二,难道是在他们机修厂?
杜思苦有点好奇,但不多。
“小杜同志,迁户口的事我没办过,到时候可能会麻烦你。”宋良说。
“这挺简单的,只要我在厂里,且不忙,肯定会帮忙的。”杜思苦决定看情况再说,先答应,要是宋良这边麻烦事多,那她就忙,没空。要是宋良这边没什么麻烦事,那她会当一个好同事,提供帮助的。
不过女二啊。
会是谁呢?
宋良走后。
杜思苦抢在顾主任问她之前,说了:“我家人救回来了,我可以回来上班了。”
昨天那个大广播,只怕全厂都知道了。
从进机修厂开始,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会问一句她家时的情况。
顾主任:“我还说你会晚点过来,今天给你批了假,算是把国庆两天都给补上了。你是要销假还是上班吗?”
“国庆的假。”不扣工资的。
杜思苦:“那我还是休一天,我昨天忙到半夜,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了,开着拖拉机过来。”
累死了。
更别说昨天下午还在外面溜达了一圈。
顾主任:“行,那就休一天,接下来一周你可就没假了。”
杜思苦觉得没问题。
顾主任:“刚才那位宋良同志,是咱们厂新来的技术员,厂里要重点培养的。他户口这事你上上心,但是他问你,你知道的,都告诉他。”
杜思苦:“好。”
答应肯定要答应的。
话说完了,顾主任见杜思苦还不走,就问,“还有事吗?”
“主任,有。”
“你说。”
“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厂有拖拉机,想学拖拉机的人不少。我觉得咱们厂可以开一个拖拉机培训班,多教几个拖拉机手出来。等明年不管是收粮,还是送货,咱们厂可用的人才就多了。”杜思苦继续说,“如果培训班办理好,咱们还可以招收厂外的人过来学习,他们付学费,咱们教上一个月......”
这事是杜思苦早上想发的,一呢,昨天小何跟小赖帮了忙,他们想学开车,这算是报答。
二来呢,也可以把三哥塞到厂里来学开拖拉机。
她是厂里员工,到时候还是教开车的师傅,把三哥塞进来这边不至于不同意。
实在不行就给个内部员工价………………
顾主任盯着杜思苦看了一会:“我看你就是闲不下来。”
这事,别说,还真不错。
杜思苦:“我就是想为厂里多添点人才。”
“这事我记下了,回头看上面领导怎么说。”顾主任道,“扫盲班的事你可别忘了,你排在周三。”
“好。”
杜思苦只记得几号,可不记得今天是周几,回头翻翻日历,食堂好像就有日历。
她从总务出来,去了车间。
“小杜,你家里人......”
“好转了。”
“小杜,你怎么今天就过来了?厂里没给你批假?”
“批了一天。”小杜问,“肖哥在吗?”
杜思苦昨天从纺织厂买的毛线,肖哥应该带回来了。
“这呢。”
一个平头小伙子站在杜思苦跟前,他上半张脸有点黑,眼角还有褶子,下半张脸倒是挺白的,尤其是下巴那一块。
跟上面是两个色。
“我就是你肖哥!”肖哥黑着脸,“你瞧半天了,还没认出来啊?”
杜思苦真没认出来。
昨天留着胡子的肖哥,一脸苍桑,像是过了半辈子的人,今天这位留着小平头的,说实话,除了黑点脸上的褶子多点,还挺像年轻人的。
尤其是这张偏圆的脸。
“老肖,哎哟,现在得喊小肖了吧,你这威猛的大胡子怎么给了?我刚才瞧见都不敢认。”
车间的人打趣肖哥。
这一捣鼓,这肖哥起码年轻了十来岁。
肖哥这是受了刺激吧。
杜思苦没敢问。
不过,毛线还是要拿的:“肖哥,我那毛线你带回来了吗?”
“带了,你中午过来拿。”
“好。”
医院。
文秀早上找到了三表哥,让三表哥带着她去买了药,医院的药齐全一些,但也更贵一些。
杜家老三觉得,要不还是去大院那边的卫生所买,会便宜一些。
“表哥,我带了钱。”文秀从口袋掏出不少钱,有五块钱,有大团结,还有两元的,一元的,零零碎碎的,足足抓了一把呢。
“哪来的?”
“我妈衣服口袋里的。”文秀昨天收拾衣服翻到的,还有夹在书页里的,她都给拿来了。
还有她的压岁钱。
她妈的钱她没有拿完,存折里的就没动。
主要是她不会取。
她书包里还有一包红糖呢,是姥姥给她妈买的,就在屋里。
之前姥姥给了表哥他们红糖,她妈吵着也要了一份回来,还有果糖,都有。
都装进了文秀的书包里。
杜
家老三:“等回家,你只怕要挨捧。”
随便拿大人的钱,还不说,这要他干这事,他爸得把棍子抽。
上回他拿他妈那钱是奶奶在前面顶着,所以才没事。
“我不怕。”文秀咬咬牙,“我要给我爸冶病。”大不了就是被她妈骂一顿。
她妈舍不得打她的。
既然有钱,那就好办了。
买药。
冶咳嗽的,冶发热的,冶风寒的…………………
还有消炎的。
杜家老三都给买了一些,正好杜爷爷杜奶奶住院,借着两老的名义买药,方便得很。
文秀不光买了药,还买麦乳精。
医院竟然有卖的!
三块钱!
医院营养科就有卖的。
文秀想买三瓶,被杜家老三拦住了,“寄包裹还要邮费的。”
就买了一瓶。
可就算是这样,也只剩一块六毛钱了。
杜家老三算着邮寄的费用,上次给他二哥寄东西,就花了五块钱。
等会。
杜家老三现在手里有十块钱,再买一瓶麦乳精送给邮局的那位走人情,还能剩下七块钱,加上文秀的一块六毛钱,付加急包裹的费用应该够了。
麦乳精一罐会不会太少了?
杜家老三琢磨了一会,去了杜爷爷的病房:“爷爷,罐头还有剩的吗?”再加一瓶罐头,应该够了。
杜爷爷已经起来了,他打算今天就回家。
不过这事他还没有跟孩子们说。
杜爷爷问老三:“有倒是有,你要喝?”他是打算留给老婆子喝的,等回去以后再买。
老三这会想喝罐头啊?
“不是。”杜家老三沉思片刻,觉得给姑父寄东西这事还是得跟爷爷说一下。
文秀是偷偷从姑姑那拿钱的。
回家只怕要挨打,要是有爷爷护着,小姑就没办法了。
“爷爷,是这样的,昨天看到了姑父的来信。姑父好像在农场病了,文秀想寄些药过去,”杜家老三看着杜爷爷说,“她一个学生,手上也没钱,昨天就在小姑那翻了一点钱出来,刚才全买药了。”
杜爷爷一下子沉默了。
小郭。
是他家得敏对不住人家。
杜爷爷手放在胸口上来回动着,给自己顺气。
得敏的事他现在不能想,这一想又该生气了。文秀是好孩子,知道心疼她爸。
杜爷爷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这钱是昨天杜爷爷的老朋友们过来看他,塞到他口袋里的。
一人一块。
一共五块钱。
杜爷爷把钱递给老三,“你先拿去用。”
然后又拿了两瓶罐头出来,“都给寄去。
“爷爷,罐头容易碎,不好寄。”杜家老三接过罐头,“听说农场那边对成分不好的人管得严。这罐头我是想拿去给邮局的一位朋友(老四朋友的姐姐),看那边能不能帮个忙,把东西送到姑父手上。”
“我跟你们去。”
“爷爷,您就在这好好休息,这事我能办,真的。”杜家老三可不敢带着爷爷去邮局。
这会没画,得走过去。
杜爷爷想去。
杜家老三看到救兵了:“爸,爷爷想出门,您快拦着他。”
杜父手里端着肉丝面条,飞奔了过来。
这是给杜爷爷买的吃的。
杜爷爷昨天嫌粥没味,今天杜父就去买了面条,加了肉丝的。
“爸,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杜家老三顺利离开。
他带着文秀去了余凤敏姐姐所在的邮局。
杜家老三进了邮局,找人打听,“同志,我找余凤娇,请问她在这吗?"
这邮局同志一听他是找余凤娇的,换上笑脸,带着杜家老三跟文秀过去了。
“凤娇同志,有人找你。”
余凤娇出来了。
她个子不高,笑眯眯的,看着很和气。
刚才有同事说有人找她,还以为是熟人,可这两人,她好像没见过。
“你是?”
杜家老三:“我妹妹是凤敏的好朋友,叫杜思苦,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包裹想寄出去,办加急。”说着把麦乳精跟两瓶罐头往余凤娇手上递,“这事还得麻烦您一下。”
刚才邮局引路那人提到余凤娇脸上就带了笑,看得出来,余凤娇在邮局还是说得上话的。
“你是小杜的哥哥啊。”余凤娇不能收这东西,“这东西我可不能收,你拿回去。”
她又道,“放心,一个加急的包裹,我这边能办。不过,我得说好啊,不能有违禁的东西,要不然查出来我这边可就难办了。”
杜家老三把东西放到余凤敏的工位,说:“我们是寄的用的跟一些药,没有违禁的东西,绝对没有。”
那何必找她呢?
余凤娇不太明白,“你们是有什么难处吗?”她和气的问。
文秀红着眼就要说自己父亲的事,杜家老三赶紧捂了文秀嘴。
这是邮局,人多眼杂的,没别说话。
杜家老三:“那地方有些偏,是农场。”
余凤娇一听就明白了。
农场。
东西倒是好寄东西,可能不能到收件人手里那就不好说了。
下放到农场的人,身份都不好。
杜家老三:“收件人是我亲戚,他病得很厉害,我们就想寄些药跟一点红糖过去。”他也不瞒余凤娇。
“我们就是想把东西寄到我亲戚手上,您这边能帮个忙吗?”
余凤娇琢磨一下,问,“你亲戚是干什么的?”
“教书的。”
铁路家属大院。
杜得敏早上收拾东西,发现她的钱少了。
少了足足十几块钱呢,还不算那些零零碎碎的,几角几分钱。
昨天就于月莺一个人在家。
这钱是谁拿的长眼睛的都知道。
杜得敏没找于月莺,她犯不着跟一个小辈吵,她直接找了要出门的杜母,“大嫂,有件事我跟你说说。
杜母道:“我要去贺家一趟,有事回头说。”
“大嫂,这事等不了,”杜得敏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把口袋全翻了过来,“我屋里的十几块钱不见了,昨天谁在家你是清楚的。”
杜得敏看了一眼从西屋出来的于月莺,向杜母,“这事你说怎么办吧。”
杜母眉头一皱。
这
小姑子看于月莺是什么意思?
怀疑这钱是月莺偷的?
昨天,好像也确实只有月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