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家属大院。
隔壁家刘芸一早过来找杜母,就是想带着杜思苦去沈洋单位露露脸,让沈洋单位的人知道,她家沈洋跟前头那个媳妇散伙了,家里又给相中了一个。
刘芸昨天还去供销社称了糖果, 准备时候把喜糖先发了,先张罗着把婚事定下来。
沈洋心里再不同意,这同事啥的都知道了,还能反对不成?
以后还想不想上班了?
至于杜思苦的想法,刘芸觉得这事只要跟杜母商量好了,定下婚期,孩子们的想法不重要。
“邱婶(杜奶奶姓邱),黄姐(杜母)在吗?”刘芸看到杜奶奶在院子里坐着盯着晾衣绳发呆。
这晾衣绳有什么好看的?
刘芸又瞧了一眼, 绳上搭着五六件衣服,有两件像是杜家老五的校服。
这衣服挺少的啊。
再往门边的桶里瞧了瞧,这一堆的脏衣服怎么没人洗啊。
这,怎么回事?
黄姐可不是懒人啊。
刘芸问了话后,见杜奶奶不回答,还是呆愣愣的坐着。以为是病了,走过去让摸了摸杜奶奶的额头,“邱婶,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这不烫啊,没发烧啊。
杜奶奶声音没什么力气:“我头疼。”
刘芸道:“我家里有风油精,我去拿过来给你抹抹,这风油精一抹,闻着味,头就不疼了。”
说着便往外走,准备回家拿风油精。
“小刘啊,我有点饿了,你帮跟我跑趟食堂,打点吃的吗?”杜奶奶从兜里摸着工票,“打点白粥就行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没力气,头还疼,去食堂买口吃的也走不动。
家里像是没人。
得敏屋里的门是关着的,听着有声,但是敲门没人应。
杜奶奶就自个到院里透透气。
“我早上熬了粥,有多余的,我给你盛一碗,邱婶,咸菜吃吗?”
“要一点。”
要盛粥过来就得拿碗,刘芸觉得直接在杜家拿个碗过去就是了,免得到时候还要还碗。弄来弄去的,麻烦。
她迈步就往杜家厨房去了。
哟,怎么这一锅的脏碗。
刘芸回家拿碗去了。
过了一会,刘芸端着一大碗白粥过来了,白粥有些稀,浓稠的早上他们家里人都吃了,就剩这么多稀的了。
上面飘着一层豆角腌制的咸菜。
“您先垫垫肚子,要是不够,我回去给您煮碗面条,”刘芸把大碗粥递给杜奶奶,又从口袋里摸出风油精,“你是吃了再抹,还是现在就抹一点?”风油精味道重,这抹了之后怕影响喝粥。
杜奶奶猛喝了一口粥,胃里才缓过来。
她道:“等会抹。”
先喝了粥再说,上面的咸菜就着粥吃,好吃的很。
“小刘,你这腌咸菜的手艺可真好。老沈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不像我,一把年纪了,有儿媳妇有孙女,没个人管,连口热粥都喝不上。”杜奶奶叹着气。
刘芸一时半会的不知道怎么说。
便问:“黄姐这几天没搁家啊?”
“有事去了。”杜奶奶这几天对杜母很不满,昨天晚上吃了饭,碗也不洗。
搁锅里算怎么回事?
“老四呢,她一向最勤快的,我刚才看这锅里的碗,是昨天的吧。”刘芸道心里存疑。
老四杜思苦在杜家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不说这碗,单是门口角落里的那堆衣服,就不该堆在那。
杜奶奶突然警醒过来,老四的事不能往外说,得让老爷爷先查查,“老四她啊......”
正说着,杜爷爷回来了。
老四下落有了,现在他回来就是准备带老三一块去,正好有个帮手。
“小刘来了。”
“杜叔早。
“不早了,”杜爷爷看杜奶奶喝着粥,摸着肚子,“家里粥还有吗,给我来一碗。”他一大早就去了肖家,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这会办完事回来,饿了。
杜奶奶没好气:“这粥还是人小刘给我的,家里哪有吃的,彩月一大早就领着她那个外甥女出了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杜父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时候回来的,今天一大早也是不见人影。
“老三呢?”杜爷爷又问。
老三又没正紧工作,不在家?
杜奶奶道:“我早上起来就没瞧见他。”老五上学去了。
粥吃完了。
她把碗放到旁边,刘芸把风油精递了过来,杜奶奶倒到手心上,往太阳穴抹。
这家成什么样了?
刘芸看老两口都在,脑子里一下子有主意:“杜叔,我家里有面粉,给你烙个饼吧,很快的。”顺手带上杜奶奶吃完的大碗,抬脚就往家里走了。
杜爷爷拉了把椅子坐到杜奶奶边上,“老四的事有信了。”
杜奶奶一下子坐直了,“没出什么事吧?”
杜爷爷道:“没事,她找个了机修厂的工作,把户口迁出去了。”听他这语气,还挺赞赏的,“这找着工作,也不是什么坏事,怎么不跟家里讲呢?”
原来是因为工作把户口迁走了。
杜奶奶彻底放下心了。
女孩家容易吃亏,没在外头被人哄骗就好。
“我中午等老三回来,带他一块去机修厂看看。”杜爷爷说道。
这机修厂远,他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带个人一块去好一些。
杜奶奶往西屋看了眼,“老四愿意在厂里住,就让她住。西屋那个床她表姐睡着,我看彩月这几天都小于出门,是不是在办暂住证啊?”
要是这样,那个小于估计还要在她家住一阵。
杜奶奶嘀咕道:“那小于可不勤快,你瞧瞧那,衣服都堆成一团了,没人洗。”她又指了指晾衣绳,“你看老三都知道自己洗衣服。”老三还是个男的呢。
杜爷爷看着那堆衣服,脸都黑了,“家里的活没有干?”
他站起来,“得敏呢?”
“你怎么扯到得敏身上了,小郭得事让她心情乱得很,本来就病恹恹的,哪有力气洗衣服。”杜奶奶赶紧护着女儿。
要是老四在就好了,家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机修厂。
二车间。
余凤敏从食堂回来就看到她师傅要出门,“师傅,您去哪啊?”
“食品厂那边生产机器出问题了,我们这边要派几个人过去看看。”她师傅姓舒,年纪不大,长着一张可靠的脸。
之前鹏子哥带她到二车间的时候,只有她师傅舒晨愿意接收她这么个新人。
其他人,看到她是的女的都不接腔。
小看人。
他们瞧不上余凤敏,余凤敏还不爱搭理他们呢!
“师傅,你带我一个呗。”余凤敏立刻就要跟上去。
杜思苦都跟鹏子哥他们去纺织厂了,都是新人,没道理她不能去食品厂啊。
“上头说让去三个人,多一个,财务那边不好报销。”
“我自己贴钱去还不行吗。”余凤敏就要去。
她师傅不在二车间,这车间其他人也不教她东西,哼。
“那走吧。”
得先去总务,把介绍信开好,上面还在再加一个人。
报名处的李主任在总务帮忙呢,看到余凤敏很热情,听说了余凤敏要跟舒师傅三人一块去食品厂,就把余凤敏添上去了。
不光介绍信上有她的名字,而且啊,这次的路费跟饭钱都报销。
“小余,你跟报名处的李主任关系这么好啊。”没看出来啊。
二车间都以为余凤敏是个新来的二愣子呢。
没想到还是有关系的。
报名处的李主任别看事不多,可是只要厂里招新工人,都在从他手上过。
这油水可不少。
“还行吧。”余凤敏小下巴又是一抬。
大伙都笑了。
这丫头瞧着下巴看人,但其实人不坏。这几天相处下来,都知道小余是个热心人。
就是脾气有点大。
“那走吧,食品厂那边派车来接了。’
很快四人就上了食品厂的车,是货车,前面加上司机,能坐三个人,后面车厢是用来拖货的。
余凤敏是女同志,大家就让她坐前面了,跟她一起的还有她师傅。
二车间的另外二个男同志在后面的车厢里。
东风食品厂在市区里头,生产好多东西。有桃酥,饼干,点心,还有糖果,到了季节,还会做罐头,这个季节就有卖黄桃罐头。
机修厂在城郊,食品厂在市里头,这开车过去得三十多分钟。
这是食品厂的车,到了门口大门就开了,司机直接把他们拉到了食品厂里面,停到了车间门口。
这样他们一下来就能进车间,去修机器了。
效率高。
挺快的。
机修厂的三人是个干活利索的,进了车间给人看了介绍信,就开始看故障的机器了。
余凤每跟在后面四处打量着。
她闻香味了。
好像是奶糖的味道。
余凤敏的师傅舒晨不光会焊工,也是个钳工,当然他就是钳工转到焊工的,两样都会。
问题最严重的那台机器零件老化了,齿轮磨损精度下降,得换零件。
两台要换零件,剩下的那七台得做保养,“你这七台看着没毛病,但是里面灰尘多,影响散热,等到过年那会,就会出现问题了。”
“舒师傅,就麻烦你了。”车间主任拿出烟,一人递了一根,到了余凤敏这,卡了一下。
这姑娘家应该不抽烟。
这机修厂还有修理机器的女同志?
舒师傅给余凤敏派了任务,“小余,你负责这台机器的清理,记住,用小刷子一点一点的刷。”这种活锻炼耐心。
小余就缺耐心。
“好。”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余凤敏带上师傅带来的白口罩跟帽子,戴着手套,拿出大小刷子,开始慢慢清理。
灰尘大,得戴口罩。
这是师傅教的。
正干着活呢,食品厂的工人过来了,给每个人倒了水,还带了一把糖果,“同志,你们干活辛苦了。’
糖果用红红绿绿的纸包着,怪好看的。
余凤敏就爱这甜东西,清理到一半,过来了,扯下口罩跟手套,剥了一颗红色的糖果放到嘴里。
真甜。
“同志,你们机修厂需要糖果吗?”
余凤敏一琢磨,还真需要,“这用红糖纸装的糖可以当喜糖吧。”
“对,这个喜庆,味道又好,还有桔子味的。”
那正好。
余凤敏道:“我们宿舍有个女工要结婚了,就是不知道这喜糖买了没有,我回去帮你问问。”喜糖可不是一斤两斤的称,那么多人,要摆酒席,怎么着也得几十斤吧。
又问,“你们这喜糖多少钱一斤?”
“八毛钱一斤。你们要是买得多,我们七毛钱一斤就能卖。”食品厂的员工笑着说道。
“那便宜不少呢。”
余凤敏决定回去问问庞月虹。
过了一会,余凤敏又回去干活了。
食品厂的员工出去正准备跟领导汇报情况,出门就看到了厂里的包装工人。
“小马,不是让你先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我听说机修厂的人过来了,过来看看,咱们厂这机器今天能修好吗?”
“机修厂的人说问题不大,今天能修好。”员工说了一件趣事,“今天修机厂来的人里还有个女同志。”
小马心里猛的跳了一下。
会不会是月虹来了。
“还说宿舍里有人要买喜糖呢。”
小马冲进车间。
车间里。
余凤敏戴着口罩刚清理好了一台机器,正准备休息一会,再仔细检查检查有没有遗漏的,突然,胳膊上被人拽着,一阵猛车,她被人扯过去了。
口罩也被扯下来了。
什么人!
余凤敏怒目而视。
“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说句认错人就没事了?我胳膊都被你拽青了!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道,我跟你没完。”余凤敏很生气。
认错人!
不会先出声问问吗?
不会轻轻拍下肩吗?
就这么把她扯过来,是想干嘛,是不是想占她便宜啊。
余凤敏越想越气,一巴掌甩过去。
对面的男人没想到余凤敏这么凶,捂着被拍红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虎口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齿印。
“我告诉你,别想着一句认错人就能把事了了,没看过这么占人便宜的,我父亲可是革委会的!”余凤敏可不是吃素的。
食品厂的人听到动静过来了,进来就听到余凤敏说她爸是革委会的,心里一下子凉到脚底板。
赶紧过来说情。
“同志,小马他肯定不是故意,他父亲年后那会出了事,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劳动力,全家都指望着他,他为人老实,不会占你便宜的。”食品厂的员工拼命帮着解释,“他前一阵跟对象分手了,估计是认错人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他这回吧。”
二车间三人听到动静也过来了。
看到余凤敏站上风,就没说什么,都站在余凤敏的身后。
食品厂的员工踹了小马一脚,“还不跟女同志道歉!”
呆愣着做什么。
要是闹到革委会去,小马这饭碗指定保不住了,那一家子老小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小马赶紧低头:“对不住,是我认错人了,我几天受了伤,眼睛一晃发花,没看清。”
“同志,我们厂新出了一批奶糖,你要是不嫌弃,等会拿点给你尝尝。”食品厂的员工赔着笑,“这小马家里负担重,要是没了这工作,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
这么惨?
余凤敏听着火气慢慢就下来了,当然,脸上还是没好色,“行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我好好在工作,他不由分说把我就扯过来。你瞧瞧我这胳膊,都扯青了。
又指着地上的白口罩,“这口罩绳子都断了。”
“是是是,我们马上给您换个新的。”食品厂的员工扯着小马出去了。
出门走了一阵,直到里面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这才骂道,“你是疯了吗,扯人家姑娘做什么,要不是姑娘心好,告你一个流氓罪,你能好吗。”
“我就是......”猜错了。
小马揉了揉脸。
他最近压力大,庞月虹说他压力大,不肯给他添负担。
他不觉得苦。
要是为了月虹,这日子再苦也是甜的。
“小马,你家什么情况你知道的,你之前那个对象就是个势利眼,她不可能回头的,你好好想想吧。你要是真想找,找一个踏实能照顾家里的,这不比什么强?”
食品厂的员工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小马不接话。
机修厂。
杜
家老三早早就出门了。
先去铁路食堂,这太早了,食堂才开门一会,东西都还没备齐呢。
不过食堂的大厨胖婶(姓朱,老卫媳妇)跟杜家关系好,给老三弄了锅疙瘩汤,这吃食做起来快。
“谢谢婶。”杜家老三不怕烫,吃得快。
胖婶问他:“你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爸昨天晚上脸色不太好。”
杜家老三:“有不少事呢。”
原来杜家真有事。
那胖婶就放心了,她还以为杜哥是是因为她家小北去了铁路工作不高兴呢。
“老三,你最近怎么样,找着工作了吗?”
“在找,没合适的。”
杜
家老三说道。
“老三啊,你卫叔煤厂那边缺人,你要是想去煤厂工作就跟婶说一声,我让你卫叔帮你安排安排。”胖婶热心道。
一报还一报。
杜哥帮了她家卫北,她也投报李。
“婶,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杜家老三挺感谢的,“成不成等过两天我都给您回话。”
“好嘞。”
“婶,我吃完了,回见。
杜家老三给了粮票。
胖婶收了。
帮归帮,这粮票还是要收的。
杜家老三吃完饭,有力气了,没等公交车,直接就往机修厂的方向走。公交车发车慢,要是路上碰到公交车了,再伸手拦下就是。
走了好久,等碰到公交车的时候,已经快到机修厂了。
杜家老三没招手拦车,直接走到了机修厂。
“同志,我找杜思苦,您能不能帮我叫她出来一下。”
“你是?”
“我是她哥哥。”杜家老三说,“那天晚上我送她来机修厂的,您还记得吗?”
“我去帮你问问。
今天值班的保卫科同志不是那天晚上的。
不过没关系,最近杜思苦保卫科跑得勤,跟这边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吴队长,杜思苦她哥来了,找她有事。”
吴队长道:“小杜今天去纺织厂了,让他哥留个条子,等晚点小杜回来我们再转交给她。”
保卫科值班的同志回到了岗位。
跟杜家老三说:“同志,杜思苦出差了,你留个口信,或者写个条子,到时候我们帮你转交。”
不在?
杜家老三皱着眉:“出差多久?”要是长差的话,或许可以避开家里人。
“短差,今天就回。”
杜家老三道:“你这边有纸笔吗?”
保卫科的同志把纸跟笔递了过去。
铁路家属大院。
“杜叔,我跟黄姐都看出来了,你们家老四跟我们家沈洋都处出感情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两情相悦。我觉得吧,孩子们有这个意思,我们做长辈的该成全他们。您说是不是?”
刘芸准备趁着两老在,把杜思苦跟沈洋的事情定下来。
只要杜爷爷发了话,这婚事就十拿九稳了。
杜爷爷觉得手上饼有些烫嘴。
杜爷爷觉得这事不好:“小刘啊,你家沈洋不是才结了婚吗?两口子伴嘴是正常的,你让沈洋把他媳妇接回来就是了,怎么还要把我老四扯进去。”
这不像话啊。
这饼他还是不吃了。
“杜叔,话可不是这样说,那天晚上两孩子可是谈到房子的事了,我家沈洋分房了,他特意跑到你家跟老四说。我这当妈的都不知道,他第一个跑来找老四,要是没感情,他何必跑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