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修厂。
总务的顾主任跟厂长汇报工作,“报名表已经全部发下去了,今天下班前就可以收回来,明天我给您把报名表送过来。”
“这事你看着办,明天你跟王师傅(维修部的)他们几个商量一下,看后天的选拔活动怎么弄。"厂长道,“市纺织厂跟食品厂那边设备出了点问题,让咱们机修厂派些人过去修一修。你跟车间的商量一下,好好安排一下。”
“是,厂长。”
顾主任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碰到了丁总工,丁总工是厂长叫过来的,有工作的事。
“小顾,”丁总工叫住顾主任,“你帮我留意一下,这报名表要是有姓杜的,会修拖拉机的,送过来给我看看。年轻人,女同志,符合要求的都拿过来。”
维修部的小何把这位小杜夸了又夸,这次跟农机厂合作检修农用机械的项目还真是缺一些像小杜这样的人才。
顾主任一口答应。
姓杜?
杜思苦也姓杜。
顾主任只是想了一下,倒不说,这事还不一定呢。
虽然杜思苦会修打印机,但是那是现学的,这拖拉机可是大件,跟打印机可不一样。
不过,要是小杜填了报名表,顾主任肯定会给丁总工送过去。
顾主任回总务的路上, 想着厂长安排的工作,纺织厂跟食品厂都要人。这得跟跟车间的沟通一下,填了报名表选上的,只怕是去不了。
剩下的人中,挑三个人过去,一个领队,两个打下手的。
这领队得有真东西,不然去了修不好会影响他们机修厂的名声。
一车间。
杜思苦从财务科出来。
“她留你干什么了?没怎么你吧?”余凤敏担心问道。
“没有,就问了一些事。”
杜思苦不欲多说,直接换了话题,“你在二车间呆得还习惯吗?那边在忙什么?”她边问边走。
这会是上班的点,得回车间。
而且,明天十五号发工资,足足有五块钱呢,现在当然得回去表现表现。
提到二车间,余凤敏人一下子兴奋了,“焊工可有意思了,你知不知道,还能焊床呢?铁床,焊好后,打磨打磨,喷上漆,用都用不坏。”
有焊工不想打家肯的,还焊了桌子椅子呢。
焊完不好看,但是一喷漆一打磨,还挺稀罕的。
“有结婚的,喷个红漆,特别喜庆。”余凤敏想得手痒,她都想试试了。
可惜,她是新人,根本就不让用电焊,只让在旁边看着,得让师傅带,慢慢学。她在用电焊之前,得学会保护自己,不被电焊火花伤到。
说到这,余凤敏表情严肃了。
她告诉杜思苦,“用电焊的时候还得用遮脸面罩,不然眼睛会瞎的,以后你要是用电焊,可不能乱用的。”
杜思苦点头,“我知道了。”
这一路走一路说,很快就到岔路口了,两人得分开走了。
余凤敏聊这么久,意尤未尽,还想聊一会。
“下班就能再聊了。”杜思苦说,“明天发工资呢,咱们还是要表现表现的。”
也是。
余凤敏想通了,跟杜思苦分开走,快步往二车间去了。
去了就找她师傅。
杜思苦去了一车间,鹏子哥在加工零件,她过去把自己的工具箱拿来,打下手,帮忙划线。
鹏子哥瞧了一眼,杜思苦这划线学得真快,挑不出毛病。
这上过学的学东西就是不一样。
两人一直忙活。
总务派人过来了,过了一会,一车间的车间主任叫了几个人过去,其中就有鹏子哥,“你们填报名表了吗?”
都填了。
这可糟了。
“怎么都填了,就没有不去的?”
“有,我徒弟没填。”鹏子哥说,“叫小杜,不过她是个新手。”
新手啊。
新手没什么用,得要个技术工领队。
车间主任道:“先记上,咱们车间要出三个人,小杜就算一个吧。厂长这边有个任务,纺织厂那边设备要检修,可能还要更换零件,你们自己商量一下,谁去。”
“后天吗?”有人问。
“明天就得去。”车间主任道,“你谁愿意去啊?”他又补了一句,“有补贴。
“我去。”鹏子哥举手。
“行,那你去,除了你徒弟,你再带个人。”车间主任道,“人你自己挑。”
“主任,我可是填过报名表的,要是选上我了,明天我不在,您帮我说一下。后天我肯定能回来参赛的。”鹏子哥说道。
“行。”车间主任答应了。
鹏子哥细问:“主任,补贴多少啊。”
车间主任转身就走。
这人,事还没干呢,就要补贴。
鹏子哥跟了上去,不管多少,总得有个数吧。要不然等主任忘了,明天的活可就白干了。
铁路家属大院,附近派出所。
于月莺对着杜母,又是掐人中,又是捏鼻子,人中都掐红了,杜母才转醒。
“姨妈,你可算醒了。”于月莺忙得一头汗。
姨妈可是她在这边最大的倚仗了,要是姨妈出了事,她在杜家可就呆不下去了。
杜母有些茫然。
这是哪?
很快,她就想起来了,这是派出所,她是来问户口的事。对了,月莺户口的事问完了,现在是问老四的事。
老四的户口销了。
杜母捂着胸口,“我户口本呢?”
“在这呢。”
于月莺递了过去。
杜母接过户口本,打开,慢慢翻到后头,落到了老四户口的那一页。
上面废弃两个字格外的显眼。
杜母狠狠的盯着,恨不得把这两个字从上面撕掉。
杜母不死心,又去找派出所的同志,“我女儿才十八,怎么会销户呢,这销户也得有证明吧,你们这边看到证明了吗?就给办了。”
又质问,“这户口转出去也得有接收的地方吧,这转到哪了 ?"
派出所的同志,“户口转出去了,就不归咱们这片管了。至于转到哪了,这个我不知道。”所里有资料,但是那东西不是外人可以随便看的。
杜母绞尽脑汁也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户口哪有那么容易转?
要是老二的工作没丢,当了警察,那老四的事他一查就清楚了。
可惜啊。
“同志,我女儿昨天就一直没回家,我报失踪总可以吧。”杜母又道。
“那报不了失踪。”
时间不够啊。
杜母急了,“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啊。
派出所的同志表情严肃了,“同志,您可不能这么讲。你家户口上这人迁走了,你得证明你们有血缘关系,到时候要再填表,要是上面通过了,我们可以帮你查。”
“还有这报失踪的事,你刚才说了,你孩子昨天不在家的,那到今天晚上也才一天,这个时间太短了,报不了失踪。要不您回家再找找,看你孩子有没有去什么朋友家,亲戚家,要是后天还没找着人,您再过来报案,行吗?”
这孩子不在家不一定是丢了。
杜母指着户口:“我闺女,在我家户口上,怎么就没有血缘关系了?”
“这户口迁出去了,要是没迁,户口在咱们所,我们才能管。”派出所的同志说,“现在户口迁出去了,都不在一个本上,你怎么证明?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有出生证明吗?”
“没有!”去医院才有出生证明呢,老四出生的时候不在医院。
杜母气不顺。
“那这样,您回去,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能证明的,或者写个说明,让邻居们签个字,一起证明一下。”派出所的同志给出主意。
这户口迁走了。
不好查的。
真是荒唐。
自己个闺女还得证明她是自个生的!
什么道理。
杜母不想跟这些人再扯皮,说来说去说到天黑都没用。
她还是去打听打听,市里有哪些纺织厂。
“姨妈,等等我。”
火车站。
杜家老三早上就来火车站了,奶奶说爷爷今天回来,让他过来接。可是等到中午,都没有看到爷爷的影子。
杜家老三没走,在附近随便吃了点,继续坐在候车室等。
三点半,又有火车到了。
杜家老三赶紧去看。
真是这一趟。
他看到杜爷爷了。
“爷爷,这边。”杜家老三挤过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杜爷爷提着行李下了火车,看到杜家老三就笑了,“来得好,快过来,帮小唐拿东西。”只见杜爷爷身钻出一个姑娘,中等个,圆圆的脸,脸颊两边红通通的,像是晒出来的。
这又是谁?
杜家老三还是接过了小唐手上的东西,顺手把爷爷的行李也拿上了。
“小唐,这是杜全,我大儿子家的老三,瞧着长得还行吧。”杜爷爷笑呵呵的跟小唐说话。
小唐点点头,“是啊,像杜爷爷您,长得真精神。”
小姑娘大大方方的。
杜爷爷乐了,“要是你瞧上他了,给你当姑爷怎么样?”
小唐赶紧摇头:“您可别说笑了,我是来投奔亲戚的,可不是来嫁人的。”
杜家老三听得眉头直皱。
爷爷说话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都没见过的人,还当姑爷,这不是旧社会的包办婚姻吗。
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这一套。
杜家老三:“爷爷,您就少说两句吧。”
杜爷爷:“你还管到我头上了。”不高兴了。
杜母从派出所出来,去了附近的公交站,瞧瞧有没有哪一站是直达纺织厂的。
公交站牌上没写。
等
有公交车过来,她站到门边,直接问开车的师傅:“师傅,咱们这站车到纺织厂吗?”
“到,北洋路站就是。”
还真问出来了。
杜母觉得自己真是太厉害了,叫上于月莺,上了公交车。
北洋路站离这边足足有十五站,她得买全程票,要一毛五分钱,两人就是三毛钱。
杜母心疼的给了票钱。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几乎快到终点站了,杜母两人才下车。
于月莺都被颠得晕车了,下车就吐。
杜母急着去纺织厂,再晚点,这边可能就下班了。
“月莺,快跟上。”
于月莺难受的跟在后头走。
终于看到纺织厂的招牌了,市二纺织厂。
纺织厂规则挺大,大门很气派,大门是关着的,只有旁边的侧门有一个开了,是专门让人进出的。
保卫科的人就在边上守着。
进出得登记。
“同志,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怎么找到我们厂了?”保卫科的人问,“是厂里的员工吗?”
“是,我找新来的临时工,叫杜思苦的,您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杜母客客气气的。
派出所那边销了户,不给出证明。
她是空着手来的,到了这边只能客气的找人问问,不然,人家谁会搭理你。
“临时工?”
保卫科的人犹豫了一下,杜思苦这个名字他还真没听过。但是说没有,也不好说,纺织厂最近确实招了一批临时工。
再过两月就入冬了,现在纺织厂里的毛线卖得特别好,厂里人手不够,正三班倒的干呢。
听说车间里都有机器干冒烟了。
不过没事,厂领导跟机修厂的联系过了,明天就找人过来修。
“同志,麻烦你了,”杜母语气特别诚恳,“家里孩子一声不吭的就跑来了,以前没干过重活,我担心孩子不习惯,过来看看。您帮帮忙,帮我叫一声,行吗?”
保卫科的人:“这会是上工时间。”
都忙呢。
“等下班吧。”
杜母脑子还算灵活,话头一转,“同志,我爱人是铁路的,您这边缺煤吗。你帮着我找着孩子,我跟我爱人说一声,给你留一百斤便宜煤。”
“行,那我去帮你找找看。”保卫科的同志答应了。
一百斤便宜煤,这可不好弄,不说冬天,现在谁家不用煤炉子,一个月开销不小呢。
杜母在纺织厂外头来回踱步。
不时的往里头看。
怎么还没出来?
等了又等。
没过一会,就听到纺织厂里头传来广播大喇叭的声音:“杜思苦同志,你家人找,请你速到纺织厂大门口。’
报了三遍。
杜母心里燃起了希望。
广播都播了,应该能找着人吧。
保卫科的同志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可是什么都帮了。
人找了,广播也播了。
现在就等着那个叫杜思苦的过来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人过来。
“同志,能不能麻烦你......”杜母话还没说完,就被保卫科的打断了,“大姐,这事我真帮不了你了。您也听到了,这大广播都播了,人还没来呢。你找的这个临时工可能压根就不是我们厂的。”保卫科的同志说,“要不您明天去市一纺织厂看看。”
杜母失望的带着于月莺回家了。
天快黑了,不回不行。
要
是赶不是最后一趟公交车,她们得走脚走回去。
这又饿又累的,哪里走得动。
修机厂,一车间。
“咱们现在有两个人,还缺一个。”鹏子哥把手上的活放了放,决定再去找一个人。
一车间大多数人都报名了,在车间苦练手艺,想让他们跟着去纺织厂修理机器,有点难。
不过鹏子哥这会心里有了一个人选。
肖哥,厂子弟,这人技术不错,就是不爱工作,平常喜欢打混。车间里有什么活也不爱叫他,他自个也乐意。
平常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
这年头电影不多,一个片子肖哥能翻来覆去的看。
杜思苦跟着鹏子哥一块去,顺便认认人。
鹏子哥在工厂的角落找到正在打磕睡的肖哥,肖哥名字叫肖晨,脸上留了一把大胡子,看着挺显年纪的。
厂里人者咸肖哥,鹏子哥也跟着这么喊。
“肖哥。”
“谁啊你?”肖哥正睡得香呢,被人打扰了,不高兴。
“我们明天去纺织厂修机器,你要不要一起去啊?”鹏子哥直接说目的。
纺织厂!
纺织厂的女工最多了!年轻漂亮的肯定比他们机修厂多!
肖哥一下子清醒了,“去,算我一个!什么时候出发!”
机修厂工男工多,漂亮的女同志就没几个,唉。
失算啊。
当初他要是进的是纺织厂,早就找着媳妇了。
“你小子,有眼色。”肖哥搭着鹏子哥的肩,嘻皮笑脸的,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电影票,“给,送你的。”
鹏子哥收了,“谢谢肖哥。”
迅速的放到口袋里。
没推托。
肖哥一看就更满意了,这小子上道。
“肖哥,这是小杜,明天跟咱们一块去。”鹏子哥介绍着身后的杜思苦。
肖哥看到杜思苦,眼睛一亮。
这是厂里的新同事,他怎么没见过!
“你好你好,我叫肖晨,今天二十三岁,未婚。”肖哥热情的伸出了手。
二十三?!
杜思苦跟鹏子哥都震惊了,要是肖哥不说,他们还以为肖哥三十二都不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