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宽带着两名伙伴来到了县城,抬头看了看在城头上悬挂着的头颅,依稀辨认出几人熟人之后,就沉默的坐到了远离城门的一处茶摊前。
那名店家似乎也有些心事,虽然强颜欢笑,但还是在眉宇间展露了一丝愁容。
苏宽不动声色的说道:“店家,这是发生了何事?”
店家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还有啥,田契房契都成了废纸了。”
话刚出口,店家仿佛知道了自己失言,当即低下头来,拿着大茶壶就要离去。
苏宽拉住店家的衣袖,几枚铜钱顺势就落进了店家袖子里:“劳烦老丈多说几句,他们是行商的打尖,搞不明白这些事,后面的船都不知道能不能来这地界。
大一点的商队出发的时候,都会提前有镖师之类的武人出发,打探消息,否则一头扎进匪窝里,事情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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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也是见怪不怪,眼见周围还没什么客人,也就放下茶壶,坐在长凳上长叹出声:“这不是前些时日,官家派来大相公给咱们分地了吗?本来地契都做好了,但昨日,县官又说这些全都作废,因为这些地的原主人葛大爷拿
着老旧地契找过去了。
说着,店家再次叹气:“我家两个儿子也分了十几亩,倒也不是贪这些地,却是因为空欢喜一场。”
店家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们还算是好的,那些借了印子钱买了种子,租了耕牛、铁犁之人才是真的惨。昨日县官刚刚漏了风声,今日就有人去逼迫还钱,那些借钱的有人卖儿鬻女了。”
说到这里,店家连连摇头:“客官无忧,倒也不是有民乱匪乱,只不过也不得安生便是了。”
苏宽耐心听完,方才张口询问:“店家,这葛大爷我也听说过,是个遮奢人物,如何会做这种事情?”
店家却也不敢说了,只是摇头:“兵灾一来,谁也不好过,葛大爷也一样,家里的庄子都被烧了,现在还住在县城里,若真的连田都没了,那可真是......”
说着,店家连连摇头,仿佛是为了葛大爷一家哀叹一般。
又诉说了一些闲话,苏宽与阿武、孙二三人不动声色的离开了,缓步来到外渡的码头上。
这里鱼龙混杂,而且有大量保卫货物的武人青壮,他们混在这里倒也不显眼。
“大哥......”阿武刚要询问,就见苏宽挥手制止了他。
“现在进不了城,那几个贼人死了不要紧,其中还有衙役,可能现在就有官家人发现了,到时候咱们一进城就会被逮住。”
孙二用鞋底蹭了蹭朴刀的刀刃,还了一口唾沫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苏宽遥遥眺望着水门,扬了扬头:“到了天要黑的时候,咱们混进漕船中进城。”
说着,苏宽脸上显现出一丝狞笑:“今日必将斩了葛老狗的脑袋,以祭奠弟兄们的在天之灵!”
阿武与孙二神色也有些激烈,却又迅速变得平静,三人分散开来,各自或坐或站,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然而就在午后,距离日落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外渡突然爆发了一阵巨大的喧哗。
仿佛是有大军行进,又仿佛是春雷滚滚,骤然响起的马蹄声与突兀竖起的“金”字大旗让外渡乱成了一团,原本装货卸货的商贾也不管许多了,带着伴当玩命狂奔。
而这近百金军甲骑却没有管混乱的外渡,而是用辽东口音齐齐发喊,然后驱马向着高邮县城城门杀去。
见到这一幕,苏宽猛然想起张白鱼所说的那句话。
到时候会有人给你们作主的。
这些难道就是作主之人吗?
怀着这种想法,苏宽连忙叫上了两名伙伴,没有如同其余人四散而逃,而是跟着那股金军直接冲进了县城之中。
守城的是淮东大军一部,大约四百多人,并不是什么精锐,却也是经历过战阵,见过血的。
饶是如此,宋军面对金军时,还是一阵手忙脚乱,竟然让百余金军甲骑直接冲过了大门,并将城门守军杀散。
守将眼见有金军溃兵袭击州城,也是又惊又怒,连忙率剩余的二百余军卒前来抵挡。
可他们刚刚集结,就被数百打着东平军李字大旗的精锐堵在了营寨中。
李俊表示东平军追击这股金军已经很久了,现在正好将他们合围住,其余宋军不能插手!
宋军守将莫名其妙之余,还有些悲愤。
你们在高邮县城之中开战,到时候将县城打烂了算谁的?到最后是不是还得他吃挂落?
然而他如何想的做不得数,只能在营门口跟李俊作撕扯。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金军甲骑就已经抵达了葛大户家的宅院,只是简单围找之后,就直接从正门杀了进去。
葛大户虽然有一些家护院,却哪里是正经甲兵的对手,不过片刻,反抗的就被斩杀一空,随后葛家的全家男丁就被揪了出来。
金军将宅院中的金银细软搬了一空,随后将其中的地契房契挑出,直接就地焚毁。
然后在火堆旁,甲士手起刀落,将葛大户全家男丁行刑式的斩杀当场。
苏宽等三人躲在一处胡同拐角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大哥,金贼这是......”孙二喃喃出声。
苏宽却立即咬紧牙关,随后嘱咐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按着原路去投奔铁弓太尉。”
说着,苏宽将手中朴刀塞进阿武手里,大踏步的向着金军甲骑跑去。
“大哥!大哥!”阿武大声呼唤两句,却终究不敢将金军的注意力招惹过来,只能在原地连连跺脚。
此时也有甲骑注意到了有人跑来,立即就迎了上去,以作恐吓驱赶。
苏宽挥舞双手,大声说道:“我是奉命而来,奉军令而来!”
他倒是聪明,总算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张白鱼的名字。
而那名金军打扮的甲骑也是有些迟疑,随后用长矛一指,就带着苏宽来到了典论身前。
“快一些!各个什长严肃军纪!军法不容情!”典论知道事情紧急,正在大声呵斥,让手下人利索一点,然后就看到了前日隔着围幛见到的苏宽。
而苏宽也没有废话,直接指着一个方向:“知县在那里,他是与葛老狗同谋的!地牢里还关了我们村子的人!”
典论当即点头,对着身侧的斜卯张古歪了歪脑袋。
斜卯张古会意,直接带着三十余甲骑,向着苏宽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苏宽不会骑马,所以只是在马屁股后面一路狂奔,刘二与阿武二人紧随其后。
待到赶到县衙的时候,斜卯张古已经杀了进去,并且将那胖成一个球的知县揪了出来。
“饶命…………………………我愿降,我愿降!”知县浑身颤抖,大声说道。
斜卯张古没有废话,将知县与一柄解腕尖刀扔到苏宽面前。
而苏宽更是没有废话,直接捡起解腕尖刀,当场捅杀了知县后,将其头颅割了下来,如同过去在军中一般,别在了腰间。
斜卯张古赞赏的点了点头,随后指着县衙之内:“地牢已经砸开,这里待不住了,跟着打着东平大旗的舰船,回东平军,去山东吧。”
说着,斜卯张古直接打马而去。
苏宽狂奔到了地牢中,一边用捡来的朴刀将拦路的狱卒砍翻,一边大声呼喊。
“王大麻子!”
“刘三彩!”
“我知道你们没死!吱个声!”
“大哥来了!在这里!”
“钥匙就在那边!”
“这些人都是因为田契之事被抓来的。一起放出去!”
不过片刻工夫,地牢中的三十余人就全部被放了出来。
“走!我有一条路!”混乱之中,苏宽大声说道:“咱们一起去山东!那边有好日子!”
刘三彩脸上全都是鞭伤,此时大声回应:“这个破地方没什么可待的了,一起去山东,投奔靖难军刘大郎君去!”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