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俊卿要做大事的同时,张白鱼也见到了靖难大军支援而来的文吏与医官,在勉励一番之后,让萧恩带着他们去军中先作休息,随后就看向了跟着郑一奇进入帅帐的苏宽等人。
待听闻苏宽的言语之后,张白鱼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情了,事实上,豪强大户的反扑一直都没有停止,甚至都有过几个度田的吏员都连人带马栽到运河里,直接淹死的情况出现。
这并不是许多豪强串联造反,而是心照不宣的互相配合,以对抗国策。
更别说淮东还有许多宋国大员的亲戚乃至于家属,他们在朝中是有靠山的。就算陈俊卿亲自找上门去,人家也能脸一板,直接不配合。
对于张白鱼来说,现在整个淮东就是四面冒烟的状态,往往刚刚摁住这边,那边又开始了捣乱。
大军过境时,陈大相公面前无比恭谨之人,说不得在大军离开两日之后就会立即翻脸。东平军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四千多人,哪里能看住整个淮东?
这要不下重手以作震慑,一个一个的走正当程序,到崖山海战也清理不完啊!
有时候张白鱼都想直接将整个淮东的大户全都逼反,然后杀个痛快了事。
但终归只是想象。
“你们几人先跟着漕船回去。”张白鱼细细检视了苏宽等人的地契之后,随后就正色说道:“到了家什么都别管,尽管耕地就行,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们做主。”
苏宽自然不疑有他,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张白鱼坐在主位上,看着文书,思量片刻之后,帅帐被隔开的侧方,典论掀开围幛走了出来。
“张总管,现在是不是要继续杀贼了?”典论蹙眉问道。
张白鱼并没有接茬,问起了另一个话题:“阿论,你刚刚听到那陈相公与我的言语了,你有什么想法。”
典论拱手说道:“并无其余想法。”
“哦?”
张白鱼好奇,典论反而更好奇:“张总管为何以为他要有其余想法?他们当骑奴、拾大类,眼睛饿瞎的时候,这劳什子陈相公在何处?又为何要听他的命令?”
张白鱼点头:“这倒也是,既如此,你们也出发吧,藏在漕船之中,我会让李俊李统领率五百军卒,掩护你们。既然敢冒头,甚至地方官吏都掺和在其中,那就要出重拳!”
典论应诺,刚要戴上头离开,就听到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有一名军使飞奔而来,唱名而入,随后将一封用火漆封装严密的信件呈送上来。
张白鱼直接当场撕开了信件,只是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去将这封信誊抄一份,给陈相公送过去。”张白鱼唤来一名参谋军事:“然后替我问问他,这就是宋国相公的本事吗?”
典论见张白鱼面色沉郁,不由得问道:“张总管,发生什么事了?”
“算了,早晚你会知道。”张白鱼摇头以对:“楚州山阳、还有盱眙军因为强征青壮入伍,爆发了民乱,咱们的张浚张相公准备调集兵马,前去清剿。”
说着,张白鱼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冷笑:“张浚张相公还准备在春耕的时候,大量召集百姓充作民夫,给大军运送粮草。”
“他真是......真是为了主政两淮,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典论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张白鱼摆手说道:“你现在速速出发,先去了结了面前之事,再论其他。
典论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了。
军队的调动自然是要慢一些的,而已经归心似箭的苏宽等人连饭都没吃,就登上了南下的漕船,一路上顺风顺水,回到了高邮县城。
从城外渡口下船之后,苏宽只觉得码头上的气氛有些紧张,却并没有在意,直接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然而三人却没有归乡的喜悦,而是越走越心惊,因为正是春耕农忙的时候,官道两旁的田地里却是大半空置,只有在远方有零零散散的农人在劳作。
那些农人看起来犹如惊弓之鸟,三人一旦靠近,那几名农人就立即转身就跑。
阿武与孙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苏宽毕竟见识比较多,立即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不由得拎着朴刀,加快脚步向着村子走去。
然而,绕过一片长在小丘旁的树林之后,映入三人眼帘的则是一片烧焦了的房舍,与狼藉的村子。
阿武与孙二两人呆愣了一下,刚要冲出去,苏宽却眼疾手快,直接将二人拉住,推进了树林中。
“大哥!咱们......呜呜.....”
阿武刚刚说了两句,就被苏宽捂住了嘴巴,一时间只有呜咽声传来。
“你们二人都住嘴!情况不对!”苏宽低声吼道,随后就隐藏在一颗大树之后,向外探头探脑。
果真,村口坐着两名健壮的汉子,手里握着朴刀,正在墙根下晒着春日的阳光,看起来懒洋洋的。
“这是贼匪?”孙二有些惊疑不定。
苏宽则是冷笑说道:“肯定是贼人,但是不是匪类,还不一定。”
“村子里,其余人......”阿武却是有些畏惧般,嘴唇蠕动着,仿佛不敢说出那个猜测。
“别瞎想。”苏宽摇头说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入夜了,先养一下力气,等会儿摸进去,找个贼人一间就清楚了。''
阿武连连点头,随后从随身包裹中取出干粮,分给两人,又拿起水袋,将干巴巴的干粮送入腹中,靠着大树,恢复气力。
待到日头西斜之时,三人悄悄的来到村口。
此时守在村口的那两人早就回到屋舍休息,苏宽放缓了脚步,依仗着对村子的熟悉,向着保存最为完整的那个茅草屋走去。
三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在这座屋舍之中后,躲在一处烧毁的房舍中等待时机。
待到天色已经漆黑一片之时,三人方才用方巾捂住了脸,发动突袭。
先是隔着墙头扔了几个舍不得吃的肉包子,待确定其中没有狗子之后,三人直接翻墙而入。
毕竟是军旅出身,三人的身手倒是没什么问题,然而却毕竟不是积年的老贼,不知道是谁,翻过墙头之时直接一脚踩进了水缸之中,发出哗啦一阵巨响。
“谁?!”屋舍之中,有人惊醒过来,大声呵斥。
“你亲爷爷!”见露了行藏,苏宽当即也就不废话,在黑夜中大喊出声,随后一脚踹断了内屋的门闩,挥舞着短把朴刀直接冲了进去。
屋子里大约有五人,但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苏宽只能用朴刀乱砍乱打,将那床榻上的五人打得连连惨叫。
阿武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同样快速冲进了屋舍,却见那几人已经连连求饶。
“死了一个,其余人都是伤的,你们二人,将他们全身上下扒干净,都绑起来!”苏宽粗着嗓子说道:“扔到院子中去。”
片刻后四名赤身裸体,浑身是血的男子就已经被五花大绑,跪在院子中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四人连连告饶。
苏宽冷然说道:“饶你们简单,先将事情说明白,你们都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四人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闭口不语。
苏宽见状,踹翻一人,朴刀砍下,将其脖颈砍断了一半。
他还想要将对方首级割下来,却因为手中朴刀已经卷刃而作罢。
“俺说!俺说!”见苏宽拎着血淋淋的朴刀看过来,其余几人也被吓破了胆子。
“俺们......俺是葛大爷的护院,这两个是县里的衙役。”其中一人哭丧着脸说道:“前两日,县君说这里是个匪窝,就派遣县里的衙役弓手,外加葛大爷麾下的护院,一起来剿灭盗匪。
然后县君觉得此处还有漏网之鱼,也就让他们几人在这里守着。俺们如果知道这里是好汉的地盘,俺们绝对不敢在此啊!!!”
说着,那人以头抢地,哭泣不停。
“村子里面的人呢?”阿武举着朴刀大声询问。
那人停止了哭泣,犹豫片刻才说道:“杀了十来个,头还悬在城头上。其余的无论老幼,都押进了县中的大牢......其余的,......其余俺们也不太清楚了。”
听到这里,之前那个隐隐约约的预感也变成了现实,三人皆是面如死灰。
苏宽没有想到,他们行动已经很快了,然而大户与县衙的报复更快,竟然在这两天之内,就将事情做的如此决绝。
为了销毁藏起来的地契,竟然将整个村子都烧了。
想到这里,苏宽反而镇定了下来,随后看向了来时方向。
东平军张总管是个好人,靖难大军的飞虎郎君也是个好人,但好人却是救不了所有人。
真正能救人的......
说着,苏宽看向了手中已经卷刃的朴刀。
还是自己手中的刀!
“将这三个贼厮都杀了!”苏宽对两名伙伴冷冷下令,随后将手中朴刀扔下:“这贼老天既然不让老子过安生日子,咱们就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