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梁球与梁肃兄弟二人搞一些阴谋诡计的时候,宋国朝廷中的局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内斗。
本来张浚出镇两淮之后,老牌主战派就不怎么折腾了,朝廷中也安静了少许。
而虞允文等新晋主战派也同样在忙活两淮度田事宜,所以也暂时偃旗息鼓。
但主战派的内斗停止了,主和派的反攻也要开始了。
而主题是顺着当日大朝会金安节的说法来的。
两淮被打烂了,叶义问与刘?难辞其咎,叶义问还活着,应该罢免其枢密使的职司,让他滚去地方作通判。
刘?已经死了,但人死也不能罪销,应该剥夺追赠,下旨呵斥。
刘?的侄子刘汜,身为淮东大军的头号大将,丧师辱国,败军失阵,当斩杀以谢天下。
只能说没对刘?开棺戮尸,算是主和派官老爷们心善了。
就连刘淮都没想到,这他妈还能是个连续剧。
以虞允文为首的主战派新锐力量自然不甘示弱,立即开始了反击。
当然,现在也不能直接对汤思退喊打喊杀,所以还是老一套。
请诛杀王权。
当然,这次扩大化了一些,顺带还要对刘宝议罪,因为这厮在镇江府逡巡不前,不敢渡江参战。
这下子可算捅了马蜂窝,因为刘宝此时的将主实际上是张子盖!
而张子盖此时是淮东招抚使,与在两淮招募新军的张浚合流在了一起。
如果算上似乎想要谋求荆襄、江淮宣抚使的杨沂中,这个老牌主战派的势力已经有些过于庞大了些。
三家正式开战,一时间这个说那个贪赃枉法,恋权不放,那个说这个伸手兵权,意图谋反。
而互相攻讦之事一直持续到了二月初二,以给事中金安节被下狱而告一段落。
其实赵构早就想要收拾金安节了,对于他这种内残忍之人,金国可以骂他,但内部谁要让他一时不开心,他就能让人一辈子不开心。
然而风闻议事嘛,金安节虽然选的时间有些不长眼,但却是在说正事,也没有扯淡,哪里能说处置就处置呢?
等到风头过了之后,赵构火速命令杨沂中将金安节下狱,最起码得问出来当时到底是谁指使的他!
本来士大夫罢官免职乃至于下狱实属正常,坚持几天,混个清名,然后贬谪到地方也就罢了。
可不知道金安节是因为身体有问题,或者是被吓到了,这厮到了狱中,第二天就干净利落的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了黑手。
当然,宋国朝堂士大夫是不可能被这种事情吓到的,很快,请杨沂中的奏疏就直接堆满了赵构的案头。
赵构应对方法也很有手段。
这厮从来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深谙想要让人注意不到大火,那就在旁边放更大一把火,也因此,赵构直接下了旨意,指出现在要做一件天大的事情。
虽然梁球是个假使节,但他的胡说八道还是让宋国君臣信了八成,其中最重要的是要交还赵构老爹赵信与老哥赵桓的棺椁。
也就是宋徽宗与宋钦宗这两个不争气的玩意。
但现在有个重大问题。
赵家的宗庙在河洛附近,宋国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就在那里,现在还是金国的领土。
将二圣迎回来,要按照什么礼法?要举行什么仪式?要将皇陵安置在哪里?
你可千万别说让赵构发扬孝悌之道,将自家陵寝让给父兄,到时候赵官家会很生气的!
这事关孝道,是天大的事情。
什么西川、襄樊战事;什么主战主和之争;什么两淮民生。都不如这件事重要,全朝堂都要开始讨论这件事!必须拿出一个接过来!
刘淮等外将也不例外!
且不说刘淮一脸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赵构的如意算盘也没有打多久,不过半个月后,二月二十日,两淮又发生了大乱子。
“他娘的别耕了!都住了!”有几个挎着朴刀的高壮汉子在几名吏员的带领下,骑马在刚刚种下粟子的地里飞奔,见了农人就用鞭子抽打驱赶。
原本扶着犁在田中辛苦劳作的农人见状,纷纷四散而逃。
只有七八个比较健壮的农人围在自家耕牛身侧,对着那些小吏大声呼喊:“为啥不让俺们耕地?”
“是你的地吗就耕!”小吏见状当即就有些勃然,刚想要用鞭子抽打,却见到那几个农人一点都不怕,反而俱是拎起农具,想要厮杀。
小吏见状,当即就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周围这些地方理论上是军屯,官家大相公来了之后,在军屯上安置的可不只是流民,还有许多从军中撤下来的军兵。
几名小吏加上几名豪门奴仆,即便有朴刀,又哪里是正经军兵的对手?
“这些地都是葛大爷的地,你们之前不知道无罪,但之后就不要再耕了。”小吏声音放缓,大声说道:“如果真的没地方去,可以到葛大爷处当佃户,葛大爷只收五成的租子!”
“这是官家分给我们的地!”为首的农人愤怒大吼:“地契都在这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如何敢抢?!”
“官家?”小吏冷笑出声:“官家现在在江南,你喊破喉咙他也听不到!官不如现管,没听说过吗?”
农人将手中农具捏得吱吱作响。
那小吏继续说道:“至于你们那些地契,葛大爷那里也有。我家县君开恩,有异议的,明后两日到县衙中分说一二,到时候给你跟葛大爷当面对质的机会,论个真假。
但到时候你若是不敢去,也莫怪县君依照旧例,将地全都分给葛大爷!”
农人虽然是军兵出身,却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县衙如同血盆大口,会将人吞个一干二净?
到时候没准农人刚刚踏入县衙,班头大喊一声有贼人,两班衙役就当场将他打杀了!
见这些农人不再说话,小吏贪婪的看了一眼被他们围在身后的耕牛,随后一招手:“走吧,去下一块地。他娘的,这群刁民!”
“苏大哥,现在如何去做?”其中一名农人有些忐忑,低声询问。
苏宽回头说道:“咱们先村子再说。”
众人皆是点头。
片刻之后,八人牵着牛回到了村子,随后就聚集到了苏宽的茅草屋里。
“要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继续在军中厮混呢!”有人嘟嘟囔囔说完,立即就被身侧之人踢了一脚。
苏宽摆手说道:“不怪他,是他蛊惑了你们,说什么机会难得,不如分上百亩地,过个太平日子。
唉,俺还以为有官家的言语,有大相公亲自主持,会说话算话,却不想刚刚半个月,大相公刚走,就有人来强抢了。”
一名矮壮汉子说道:“不怪苏大哥,之前咱们不都是这般想的吗?年岁都大了,再不讨婆姨,难道还要真的在军中厮混一辈子?到时候死了连骸骨都没有人给收。”
又有人询问:“不说之前了,大哥,之后咱们要如何去做?”
苏宽从桌上拿起瓷碗,从缸中舀出一碗水,不顾冰凉,咕咚咚灌完之后,扯开衣襟:“几位弟兄,不?大家,俺之前在淮西军中,被打散之后,是去了靖难大军,跟着刘淮刘大郎君在巢县厮杀的。”
这几人虽然都在战前就相识,但后来因为两淮乱成一锅粥,都被打散了,再后来虞允文与刘淮收拢兵马,也就安置在各军之中。
直到巢县大捷之后,他们才再次相聚在一起,为来日做打算。
原本其余人还以为自家大哥跟着原来的将主了,却听到是跟着那名好大名声的飞虎郎君,又参加了巢县之战,皆是小声惊呼出来。
苏宽继续说道:“现在跟着陈大相公一路度田的东平军总管,正是在巢县大战中的铁弓太尉,张白鱼张统制。与他有一面之缘。”
有人问道:“就是那日嘱咐咱们,如果有欺压之事,就去找他们的东平军?......他们靠谱吗?苏大哥,你为何能与那般大人物有一面之缘?”
苏宽笑容中有一丝骄傲:“俺在金贼第一次攻打的时候,帐下攒了四颗金贼的人头,不止被记下功劳,当场做了赏赐,多分了五十亩地,更是在全军眼前被唤上了将台,作了夸功应彩。当时,就是这铁弓太尉给俺表的
功。”
其余人都知道苏大哥有本事,却没有想过如此有本事,不由得继续追问:“苏大哥,你既然得到了铁弓太尉的看中,如何不继续在军中立功呢?”
苏宽叹了口气:“靖难大军与东平军都是山东起家的,他们还是要回山东的。当然,郎君们也保证,回到山东之后,该分的田地一点也不会少,可人离乡贱,若非是实在没有活路,俺如何想要远赴他乡呢?”
见其余人纷纷沉默,苏宽继续说道:“既然你们都没有别的法子,阿武,孙二,你们二人现在拿上家伙事,带一些干粮,跟他一起去找铁弓太尉。”
“其余人暂时就不要耕地了,这几日守在村子里,将家给看好。那狗屁葛大爷不是什么善类,须要担心他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