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难题
杨沧瞳孔一缩,下意识立起坚冰,反问道:“周轩,你过得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婚都离八百年了我人都开始下一段历程了,你这时候跑来问我为什么对你有情,你失心疯了吧你。"
周轩幽深的目光执拗到了极点,“是不是失心疯了,就能得到你的答案。”
杨沧冷嘲,把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你先疯一个我看看。”
周轩想,带她去心理诊室是否有用,就每次文叶飞看他时纠结难言的表情,他应该算一个要疯不疯的正常人。
她如果见到,会因为同情而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吗?
他没有表情想着,杨先讽刺地笑了一声,她到底在同他浪费什么时间,想要走目光落在了他垂在裤边冻得通红的手指上,指腹已经红得肿胀,按他平时来的时间,在冷风里应该冻了有三个多小时了。
杨沧抖了下, 想视而不见离开,又吐了口粗气,白雾飘出。
“别废话,赶紧走。”
周轩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问题也如此难以回答,“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给不了。”
“为什么?”周轩蹙眉。
“过去了啊。”杨沧荒唐可笑地瞪他,寒风的冰凉也落在了她身上,“都过去了怎么给?周轩,以前都不好奇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来问?”
周轩抬眸,望着她反感又不耐的表情,脑海里闪过的是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她满不在乎的话音在脑海里滚过,像细密的针落下,头皮疼的开始发麻,而他的胸口却是茫然的平静。
“不知道。”他只能说。
他有的时候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好似陈旧的机械忽然有了某种意志,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望着她冰冷看他的目光,却寻到了某种喘息的间隙。
杨沧征然,冬夜里凄厉的冷风凌冽的射向两人。
她撇开他从正门进去,周轩也跟了进来,两人走进大厅,扑面而来的暖气裹挟,人却还陷在酥酥麻的冰冷里头脑浑噩。
这是离婚以后,两人再一次站在这里。
杨沧上楼,周轩脚步停在旋转楼梯的台阶前,顿了下,抬头追着她的背影。
她回头瞟下来,哂笑一声继续往上走。
周轩望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华丽的楼梯中,脚步始终没有挪开,直到头顶一块毛巾砸了下来,杨沧已经换了睡袍,擦着刚洗过的头发,身上还飘着湿润温热的水汽,从他旁边目不斜视地走开。
他接了毛巾,擦拭身上浓重雾气打湿的肩头。
杨沧坐到饭桌,用起厨师刚摆上来的饭菜。她因为工作忙,用餐向来不规律,又挑食有洁癖,晚饭挨到了现在才吃。
周轩也不打扰她,安安静静等她用完餐。
杨沧靠上椅背,餐巾擦拭着嘴角,细眉斜挑向他,像看一个西洋景,“你还在这干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油画墙上,突兀道:“......原先那副字,是我写的。”
杨沧懒散动作顿了下,知道他说的是她专门从南京为他求来的字,抓着餐巾的手不自觉攥紧,字画在那日他站在那里长久地看了后,便被她派人丢进了仓库角落。
周轩苦笑着回忆:“博一那年,因为顺利保博做了邰志德的学生,我参加了很多学术会议,不知怎么给人留下了轻狂傲慢的印象,刚好有一次讲座,那位老教授借着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训了我一顿。”
周轩虽不知为何有这么莫名一顿批评,但作为学术界里最末流的那批人,他自然需要找机会道歉。在对方回南京的时候,得知对方对书法感兴趣,周轩在酒店写了一副字送给他。
老教授以为他借着道歉还想攀上自己的关系,傲气地说免了。
周轩笑了笑,“老师,只是我写的几个字,不值什么钱。”
老教授眯眼看他,有了点兴趣,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喜欢字画,少有人敢送自己的字给他看。老话说字如其人,心术不正的人写出来的字可真能从筋骨里看出一二门道,想到有几位学生对他恃才傲物的评价,老教授心里不耻,接过就直接拆开看
了,打算在飞机场门口直接给对方上一堂课,教教这学生什么是谦卑为怀,这年头,一个个都太浮躁了。
不过是做了邰志德的学生,还没一步登天呢。
等他看清上面的字,忽然就征在了那里,半晌才抬头看向周轩,眼里对他的不喜已经淡了很多。
“你写的?”这绝不是心境傲慢的人能写出来的。
“只练过三四年的书法,老师你不要嫌弃。”
老教授看了他一会,忽然和颜悦色,“都是我的学生胡闹”,临走前拍拍他肩膀,“有空来南京玩。”
“虽然不知道中间阴差阳错怎么给了你,但是......”周轩目光再次从那面墙看向她,“走进来的那天,我确实后悔了。”
他不知道那字画挂在那里等了他多久,更不知道杨沧这样的用心,又是耗费了多少。
杨沧的心是夏日的椿叶落在了寒冬的冰粒里,讥嘲他不合时宜的坦白,冰凌凌冷笑了声,目光落在桌面的白瓷盘上,那里溅了一滴油渍,整个盘子都显得不好看了。
“说这些废话是想表达什么?”为什么桌都掀了,又来跟我夸原先的菜好吃。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周轩也想说。
“杨沧,你想不起来理由是对的,就像我曾经和傅一璇在一起的理由,大概缘起于邰志德的几句撮合。”
她心一跳,目光尖锐射向他。
而他几乎不敢和她对视,只把注意力留在空荡荡的玻璃花房的方向,“你好像总是很介意她的存在,但是很可笑的......我其实连爱是什么都不明白。我只一个自私、浅薄、汲汲营营想往上走,摆脱我一滩死水生活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我只想变
强、掌握话语权,报复那些曾经伤害,看不起我的人。”
“那为什么不踩着我往上走,我的出现,难道不是恰到好处的帮你走的更高吗?你遭遇过的轻与霸凌,我能帮你千倍万倍的还回去。
周轩呐呐,终于偏头看向她,黑睫颤了颤。
“嗯?”她反问。
周轩嘴张了几次,声音喑哑,嗓子干的像刀片划过,始终给不了她明确的回答。
“......周轩,我介意,是因为嫉妒她啊。”杨沧讽笑,想起最初她曾在阮嘉沣一直提到一璇漂亮想追时,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开车又去过学校,那时,她刚把自己的名片丢给了一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这样,别人求不来的东西,偷偷地放进了某人的口袋。却在校园里看见那人背着一个女孩,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医务室。
她站在门外,看男人额前头发全部汗湿。
护士说着急性肠胃炎,男人担心的表情却是那样生动。
杨沧承认,他的反应让她更有兴趣了。
那样一个夜间小插曲可能周轩早都不在意忘掉了,杨沧却总是会反反复复地想到,她霸道又任性地想,早晚有一天,她要这个男人为她露出更生动、鲜活的表情。
然而,周轩的话让她觉得啼笑皆非。
到头来,她也不过是在一个冷情的人身上缘木求鱼。
空旷的客厅,响起她空茫又自嘲的笑声,“周轩,我宁愿你爱过她。”
否则,她不更像一个笑话了。
周轩僵在了那里,像一个被砸中的雕塑,浑身都要裂开了,却依旧从外形上看那样安稳地坐着。
他张口,声音浸染着窗外的寒冷,“离开我,你快乐吗?”
杨沧垂睫,抓着手心的餐巾,揉了?,?了捡,捡了揉,揉了又丢。
快乐不知,只确定:“不快乐少了些。”
“......如果爱一个人,是不是就会希望她快乐。”周轩问。
那是一句单纯的不解询问,他满眼的真诚至少在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做假。
“是。”她应,“爱一个人,会希望她快乐。”
撒谎。
爱一个人是为了自己快乐,她自私霸道地确定。
哪管别人痛不欲生。
“......好。”周轩点点头,起身对她说:“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杨沧,你快乐。”
说罢,他转身离开。
杨沧愣了愣,他冷不防的结语砸下来,使她猛地回头盯向他,看着他走进院子的萧条背影,玩了半天的手帕终于从掌心滑落地面,心口有巨大的冰雹密密麻麻砸下,脑袋莫名嗡鸣。
他一袭黑色风衣消失在了不知何时又下大了的飘茫风雪里。
杨沧恍惚。
她的快乐和他的离去,是成正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