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你说的不错啊,我膝下无子,我确实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儿子在看哪。”周通话锋一转,有些感叹地道。
“堂主大恩大德,清一辈子也难以报答,惟以命报之。”柳清眼中冒出丝丝的火花。
这是他心中的实话,当年他无依无靠,夜宿街头,却又被几条野狗追赶,又冷又饿,他浑身上下都饿的没有力气,眼见他即将被野狗咬死分食的时候。最后是周通收养了他,不但给他送来温暖的被子,可口的饭菜,甚至还传授给他武功心法,让他成为了武者,不再受人欺辱。
这些封尘的记忆,倏忽之间,又被他从那一叠叠灰尘之中,寻找了出来。
当时他就下定决心,看着那一双溢出温情的眸子,他就决定,以后自己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眼前这个被人称作堂主的人。
从小就感尝人间冷暖的柳清,对于这来之不易的亲情,格外的珍惜。
而且柳清又是那种有恩必报,有情必还的人,谁给他一滴清水,他就还人家整片大海。
二十多年以来,他忍受了多少白眼,多少次血海拼杀?私底下罗刹堂的弟兄们骂他什么,难道真的当他不知道么?
他一切都知道,但是他忍了。
要讲功劳,他不必别人立的少,每一次拼杀他都是冲在最前面。
要讲资历,他在罗刹堂也呆了快三十年了,坐上香主之位,更是接近二十载。
要讲杀人,死在他双手上的冤魂更是不知凡几,他亲手杀死的尸体,足可以堆起一座高山。
但是他这么多的光芒都被两个轻飘飘的‘养子’二字所掩盖,在众人的眼里,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是堂主的养子,所以他生来就与那些弟兄们隔上了厚厚地一层隔阂,不管他再如何努力,再如何拼命,一切似乎都是徒劳的。
人们在说到他的时候,总会提上一句:“他啊,我们堂主的养子。”
他多么想当别人提起他的时候,首先提到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赫赫战功,他仅仅只想别人在说起他的时候,说一句:“他啊,我们罗刹堂的好汉。”
心中的苦涩无人倾诉,因为他的这个身份,他还成为了众矢之的,成为所有野心勃勃,觊觎堂主之位的那些香主们的攻击目标。
然而这一切,他都忍了下去。
为了罗刹堂,为了周通不再劳神费心这些琐事,他都忍了。
因为周通是给了他第二条生命的人,在柳清的心里,他简直比他亲生的爹娘还要让人尊敬,他不愿意让周通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心力交瘁。
但是他忍了,反而让他的敌人觉得他更好欺负了起来,以前还是在私底下说些他的坏话,但是前几年,甚至当着他的面都教训他,说他没有什么本事,只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当的香主。
他忍了这么久,甚至连他手下的弟兄们都看不过眼了,纷纷撸起袖子,说要将那些混蛋给打的满地找牙。
但是柳清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却阻止了他们。
这样一来,不禁是外人嘲笑他,就连他麾下的弟兄们,也有点瞧不起他了,认为他是一个懦夫,谁都可以欺辱的懦夫。
而这一切,柳清只是在心中苦笑,罗刹堂有数的高手之一,一名达到了后天之境的武者,可能是一个懦夫么?
对于这些暗地里的议论,他根本不屑于做解释。
他的心中只有两样东西,是至关重要的。
一是周通。
二是周通创立的罗刹堂。
为了这两样东西,他甚至不惜那自己的生命去守护,与恩情相比,名誉上的损失却又算得了什么?
周通也是思绪飞扬,恍若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当年他在洛邑城的一个偏僻的街头,发现了当时还年仅七岁的柳清,那时候柳清还是个小孩子,衣不蔽体,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季节里,他全身就挂了几块破布头。
当时的周通才创立的罗刹堂独霸整个洛邑城的地下势力,周通那时候叫一个意气风发,连走路都飘飘然,好不自在。
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周通发现了面黄肌瘦,小脸都冻地一块青,一块紫的柳清,几条凶残的野狗正死死地咬着他的裤腿,柳清瘦小的拳头根本不能保护自己,瘦小的身体被咬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全身上下都是血渍。
或许是恻隐心懵动,周通见到这凄惨的孩童,出手打跑了那几条野狗,从狗嘴中将这个孩童救了下来,并且给了他一块金子。
这只是周通随手的一个举动而已,或许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就像是每天吃饭那么简单。
但是孰又能聊到,或许是天意弄人吧,周通这随手的一个举动,却为自己带来了一段父子的缘分。
当周通笑了笑,就要离开的时候。那个孩子却突然一把拉住了他背后的衣襟,周通回头一看,见到是那个孩子,眉头不禁微微皱了皱。
他以为是孩子嫌钱少,但是考虑到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周通没有计较什么,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子,扔到地上,周通再次转身,想走了。
谁知那个孩子看都没有看那块金子,又再一次将他拉住,周通第三次回头的时候,就有些怒了。
在他看来,这本是他随手的一个举动而已,再说他已经很大方地给了孩子两块金子,这些钱已经足够少年维持一段生计了。
周通眉毛一翘,不禁有些生气地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身为一个大型帮派的掌管者,而且周通又是一名六品武者,他这含怒的一吼,无疑是非常有气势的,恐怕就连一个成年的壮汉,都会被周通给吓地跪在了地上。
而那个孩子虽然脸色苍白,但仍然倔强地死死拽住他的衣襟,好不怯弱地与周通对视,颤抖地说道:“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一个孩子,竟然大言不惭的要报答周通,听到这里,周通却是感觉有点意思了。
周通打趣道:“哦?你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报答我呢?”
孩子怔了怔,似乎是被这个问题给问倒了,正当周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再次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孩子又一把拉住了他。
纯洁不参杂一点杂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周通,缓缓地、坚定地说道:“你救了我的命,我要拿我的命报答你。”
周通立时凛然,一个年龄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周通震骇了。
从此,周通收养了这个孩子,后来才知道,他叫柳清,柳树的柳,清澈的清。
周通开始教导他,专门请了一个先生教他识字,柳清天生聪颖,学什么都快,仅仅三年,不但就能够熟背《诗经》、《论语》、《周礼》。
就连诸子百家,都有所涉猎。
最后那个夫子是摇着头叹息离开的,临走的时候,夫子对周通是这样说的:
“此子秉性优良,天资不凡,老朽才疏学浅,现在已是无力再教导他,若是再教下去恐怕会耽误了他的前程,您还是另请他人吧。”
试问天下哪一个父母不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器呢?一直都没有娶妻生子的周通,自然是把这个养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在养,听到柳清如此争气,周通不禁大喜,甚至将自己的武功心法都传授给了柳清。
而柳清果然也没有令他失望,在他二十来岁的时候,他就修炼到了后天境界,成为了罗刹堂除周通之外的第二大高手。
这时候,张狂已经在洛邑建立了天鹰帮,和罗刹堂争斗了起来,为了争夺地盘,双方发生了一场接着一场的惨烈厮杀。
张狂是一名五品的武者,功力只有六品的周通无力与他争斗,自然,罗刹堂是一败再败,最终一败涂地,痛失了城东和城北,这两块占据了罗刹堂收入八成的地盘。
为了抵挡住天鹰帮的迅速崛起,周通想尽了办法,到了最后周通心力交瘁,整个人都廋了三圈。
当时周通召开了最后一次商议,所有罗刹堂的香主们都齐聚一堂,当周通说到要聚集罗刹堂全部的力量,与天鹰帮展开最后的决战时,那些不久前还大声嚷嚷的香主们却都一个两个像是哑巴了,都不吭声。
周通怒气冲冲,脸色铁青,当即拂袖而去。
就在周通对未来都绝望了的时候,柳清却是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当时周通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劲地喝酒,整个人都喝地醉醺醺的。
柳清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这个义父,并没有说什么,站了一夜,就这样看着他的义父一个人喝醉酒。
第二天柳清就消失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周通却是连他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上百处伤口,箭伤、刀伤、大大小小的创口遍布他的身上,简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就像是从血池浸泡过后的血人。
而柳清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当柳清一脸疲倦的微笑看着周通,叫他义父的时候,周通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血人竟然就是他的义子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