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时辰,天已渐渐黑了,众人望眼欲穿,仍不见寨子里有烟,盛怀岭道:“再晚便看不见山下了。”
正说着话,尹四儿叫道:“快看,山下有火光。”
只见寨子里火光冲天,像是有房子被点燃了。接着黄义气喘吁吁跑上来,道:“合吾,扯乎——”
谢玉田道:“黄义,小吉,你们先去前面看风,若有‘英子’(官兵)速来通报。”
这边立刻驱动马车上路,马车一动,钟以士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飞奔下山,原来官差也在山上放了哨子。
钟以士探手从腰间摸出一枚飞镖,正要掷出,谢玉田道:“不要伤他。”
说着抬脚踢出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正中那人后脑勺。
山下传来嘈杂的叫嚷声,赵凳带着丐帮的人和官差衙役纠缠到一起。乞丐缠人都有绝招,再加上人多势众,衙役要想脱身极不容易。
纵是如此,谢玉田等人并不敢怠慢,疾鞭快马,向着太行山口狂奔。
终于到了山口,后面隐隐有喊杀声传来,谢玉田命尹四儿等人将枯枝拉到路当中,放火点燃,浓烟一起,将后面的路全阻住了。
进了太行山,那帮官差衙役便不敢追。
一直到了一处极险要的隘口,谢玉田才命车队停下来稍事休息。他有些担心丐帮的兄弟,怕官差们不会放过他们。
倒不用谢玉田担心,丐帮早已成功脱身而去。
煮熟的鸭子飞了,典史大人气极败坏,回过头来再去找那帮乞丐算账,到了寨子,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乞丐常被衙役们追来撵去,练就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两条腿摆动起来,比马都快。
赵凳万没想到钟以士会求他帮忙,而且出手便是二百两银子。
银子自然不会要,师父有难,做弟子的岂能讨价还价。赵凳道:“我们讨饭的,不置房子不置地,要银子有什么用。”
硬将银票塞还给钟以士,问清了炼铁窑的位置,讨饭的最熟天下路,招呼一众乞丐,撒腿便向平阳方向奔跑。
这一仗打得痛快,赵凳自做帮主以来,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跑过几十里路,回头还能看到太行山下的火光,赵凳冲着太行山一抱拳:“师父,一路顺风……”
谢玉田道:“多亏了丐帮兄弟出手相助……但愿他们能逃得过官差的惩处。”
钟以士道:“小小的典史一年才有几十两银子的俸银,这么大一笔外快丢了,自然不会放过赵凳他们。”
此时盛怀岭才觉出二百两银子花得太值了。
钟以士道:“讨饭的虽穷,却不贪财,人家不肯要银子,不过也不能还给你,暂且替你收着,说不定路上还能用得着呢。”
盛怀岭羞得脸通红,道:“应该的,应该的。”
过了太行山天又开始下雪,一直下到谢玉田等人回到台儿庄,人虽遭了大罪,却一路平安,大雪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可以还天下于清静。
赵广前的镖船恰好停在码头上,青铁装上船,盛怀岭便催着开船。
谢玉田觉得眼睛干涩酸痛,迎着风流泪不止。钟以士强要他留在家中养伤,带上赵广前和黄义上了船。
船刚起锚,蓝花跑过来,向着钟以士招手。
钟以士跳上岸,问:“蓝花妹子,叫我何事?”
“钟公子,您可知仉云燕去了哪里?我向镖局的人打听,都说他投军去了,可是真的?”
蓝花明显得比以前消瘦许多,穿着厚厚的棉衣,身体仍显单薄,原本红润的脸庞变得毫无光彩。
钟以士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脸颊道:“看你面黄肌瘦的样子,还想着他做什么,男人的心都野,走了就不知道回来。快别想他了,养好身子最要紧。”
“我不想他,想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他还欠着俺家酒钱呢,我就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有朝一日找他讨债去!”
“瞧你的聪明劲儿,你找他去?真敢?”
“怎么不敢?你都敢四处闯荡,我有什么不敢的。”
钟以士一愣,觉得她话里有话,道:“我是男人,你不一样……”
蓝花悄声道:“以为我瞧不出来?这条街上的人谁不知道你是花木兰……都不道破罢了。姐姐,你告诉蓝花,他去了哪里,有人看见那天夜里是你送他走的……”
“这个……”钟以士瞧了一眼站在码头上送行的谢玉田,道:“只怕他再也不会回来啦,将他忘了吧。女人的命运不在咱们自己手里,认命吧。”
“我不,我一定要找着他。”
镖船在河里漂着,盛怀岭催道:“钟公子,有船要进港了,走啦——”
“妹子,别亏待自己,等我回来教你几趟拳,有个好身体才能去找他。”
钟以士说着要跳回船去。蓝花向胸口一探手,扯下戴着的玉坠,塞到钟以士手里:“姐姐要是能见到他,将这个给他,捎话说等着蓝花去讨债。”
天是冷的,河水是凉的,钟以士的心是热的。
世间还有和她一样不认命的女子。可是仉云燕,他那把刀,着实锋利怕人,蓝花又怎能降得服他。
还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好,不用去乱了心。嫁鸡便随鸡,嫁狗便随狗,没有后悔一说。若是蓝花真能嫁给仉云燕,难保将来她不后悔。
谢玉田向着船上道:“广前,多照应着点钟先生。”
他的话又让钟以士心里一暖。笑道:“谢总镖头这话说颠倒了,哪有师侄照应师叔的。”
船在河里拐个弯,看不见了,玉春过来道:“二哥,别瞧啦,看不着了。”
“玉春?你不去当差,在这里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回来?大嫂去求的父亲,说你们都不在家,要我先告个假,回镖局掌个眼。”
“她又多事。”
“怎么,嫌她啦?你要真喜欢钟以士,便将她收了做二房,别……”
“住嘴,什么话都向外胡吣,老大不小的总没个正形!”
“我胡吣?大家都瞧得明白,就你们装糊涂。你能堵得住我的嘴,能堵得住一街两巷众人的嘴么!好,我不说啦,有位南方来的客人要见你,住在父亲宅子里,你快见客去吧,我赶紧回去销假,接着侍候那些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