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进山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简单的小工具和两个桶。
石头和树倒是地上长出来的,陆秋用石头凿出两把刀,踹断一棵树掏了两个桶。
用多久不重要,反正是临时的。
她下山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们下班,办事处的女人看到她手上的两个盆,眼中出现了一瞬的怀疑人生。
她横穿人群打水去了。
回来顺便给了桑卡斯一盆,他的身体素质看起来并不像能自己拿到这些东西。
“非常感谢。”
他的位置和姿势从她离开似乎就没变,陆秋怀疑自己刚才不带他去看米迦勒的话,他能就这个姿势待一整天。
“明天你打算怎么办?”她放下盆,这里的水足够饮用了。
“明天……”
即使他不开口,陆秋也有些猜到。
他现在能活一天是一天,有没有明天还不好说。
在什么样的社会里,这样将死的老人都不应该算作劳动力,就是不知道这座岛上对老年人有没有什么优待。
“有劳你关心,你这样的人现在很少见了。”
应该说他感觉还挺灵敏的。
“不用这样太在意我,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我多出来的一天,我已经很知足了,如果给别人添了麻烦,我才会觉得过意不去。”
陆秋看着他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股无名火。
“米迦勒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或许米迦勒早慧,但对于幼童来说,生离死别是最难理解的。
哪怕听过无数次,在这件事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之前都是很难真正体会到。
“我劝你……最好跟他好好说,别觉得让他讨厌你就能让离别来得没那么伤痛,等他长大,甚至不用长大,回想起来,都是永远的意难平,弥补不了的遗憾。”
这是她第一次跟桑卡斯说那么话,并不是回答或者提问,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他们相识的时间和程度都远不到说这种话的地步。
“言尽于此。”她说完这话以后也觉得不妥,马上就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屋子前时,一堆人似乎在围观她倒腾出来的那些工具和盆。
“各位有什么事吗?”天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别那么充满怒气。
“听说这一片来了两个新人,没想到你适应得挺快。”为首的一个女人说道,向她伸出手:“我叫杰西卡。”
她伸手握了握。
对方的手很糙,十分有力,感觉应该在这里干了一段时间的活了。
“弗尔。”
“明天你应该就要开始工作了,到时候见吧。”
看他们并不打算多说什么,陆秋想了想还是叫住杰西卡:“等一下,这里所有人都要干活么?失去劳动力的老人怎么办?”
杰西卡看着她,明白了什么:“最好不要表现出这样的状态,失去劳动力的人在这里是无法……”
“表现?可是……”
这可不是什么能装出来的。
“岛上不需要没有劳动力的人。”
“没有的话会怎么样。”
杰西卡脸上露出一丝不忍,摇摇头:“最好还是尽力干活吧。”
“我明白了,这里谁定的规矩。”她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理查德。”杰西卡压低了声音,似乎怕稍微大声一点就能把名字的主人叫来:“我劝你……”
然而好死不死,现在正是下班的时候,这一片不算大,那么多人聚集,很容易被发现。
“这里发生什么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人群外围响起。
“我们来看看今天来的新人。”杰西卡一下退了两步缩回人群,人群也开始四散,似乎生怕被抓成典型。
明明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那么怕。
“新人。”人群给来人让了一条路出来,那是一个非常敦实的中年男人,身形和小门板似的,身边还有四五个看着也不怎么好惹的男女。
“怎么,还聚在这,等着给她开趴吗。”他说这话时态度很随和,但所有人几乎马上就跪了下来。
跪了?
她以为这地方只是社会初级分工模式,这怎么看着一步跳封建帝国主义去了。
“你就是理查德?”陆秋开口。
“你觉得呢。”他站在平台下,几乎不用怎么抬头就能和陆秋平视。
“这是什么意思,这岛上的礼仪吗?”
她眼神示意那些跪下的人。
“是我的规矩。”理查德笑了起来,抱臂斜靠在陆秋小屋台阶的栏杆上:“你今天新来,不会没关系,不过以后最好好好记住。”
他这一斜身,陆秋一眼就看到他身后那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
“奥利菲亚?”
女孩淡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沾着血,露出的脸颊和胳臂上虽然看着颜色不深,但确实是受伤的痕迹。
奥利菲亚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畏缩更重了,晶莹的泪珠一串串从她眼里滑落,她似乎想求救,但又害怕。
最终再次低下头。
陆秋想要下台阶近距离看一下,却理查德周围那几个人拦住了。
“这是对待B类人群的办法?你对她做什么了。”
“这不关你的事,你最好记得不该问的别问,在这个岛上,你只需要遵守规矩,学会说‘是’。”
就在这档口,远远有两个人拖着一个抹布似的人,逆着人群往居住区外走。
天色将尽,但她眼神很好。
她认出了桑卡斯的衣摆。
“嗯?”理查德微微愣了一下神,他好像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今天新来的人他看过了,两个女孩儿还行,而且他已经享用了一个了,再就是一个老头,年纪太大,已经没有任何用。
把他丢在海滩上,等太阳出来以后他自己就会了解了。对外就说他想逃跑,而阿特拉蒂人那边也不会管太多。
这个什么弗尔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看着像个刺头,得好好调教才行。
正考虑着要不要今天就先给她上第一课,就发现她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四处张望着,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拖桑卡斯去海滩的两个人旁边,扶着那个老头,另外两个他的下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下了。
就像是他们自愿把老头给了她,然后自己躺地上了一样。
“愣着干什么!抓住她!”
但除此之外,他反应还是很快的。
好像搞到难对付的了。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他马上从腰上掏出一把枪,里面的子弹装有抑制剂,这就是对付这些不听话的新人的。
“小心!”桑卡斯看向这边,所以最先发现理查德的动向。
他推了陆秋一下,周围还没走远的人们看到这个情况,都停下脚步看过来,有的甚至叫出了声。
这样的场景经常发生在各种影视剧里,一个人费劲辛苦才救了另一个人,然而此刻情况急转直下又出现了新的危险,被救的那个人先发现,然后为救人的那个挡上一击。
常见于伙伴、亲人、情人。
失去了被救人的人可以顺理成章变强暴血。
本质上陆秋觉得自己还是个文明人,更愿意讲道理,但有些事它不是讲道理就能讲通的话,她也略通拳脚。
枪声响起时,两个人都不在原地了。
“这里以后我说了算。”
依旧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动的,眼睛能捕捉的时候,只看到她抬手一巴掌,把理查德抽飞了出去。
小门板一样的体格,竟然在半空中灵活地翻了个身,落地还没站稳,就被踹到腰上,又滚出去几米。
他率领狗腿子在那么多人头上为所欲为,必然多少有点过人之处,而且她也没下死手。
“你!”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现出血瞳,又怒又惧。
“下次就踹断了。”陆秋抬了抬下巴。
“一起上!”理查德一声爆喝。
他的小伙伴们就是为了此刻准备的,一起扑了上来,都想要抓住陆秋。
但是能力这玩意又不是多一个人就+1的。
骨头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因为害怕和犹豫没有上来的人她倒是没有波及。
“以后这里我说了算。”她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虽然没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但她在一天就算一天。
“谁同意,谁反对。”
夕阳在所有人身上渡了一血色,配着地上失败者的哀嚎,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没有人敢说话,生怕自己是下一个躺在地上的。
她长得并不算高大,却依旧有种令人畏惧的感觉。
“很好,该干嘛干嘛去吧。”她挥挥手:“杰西卡?”
忽然被她叫住,杰西卡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去搭讪她。
“是。”她缓缓回身,刚准备跪下。
“能帮我把桑卡斯扶回去吗?顺便给他弄点吃的。”她看着原地呆呆站着的奥利菲亚,又补充道:“还有她,给她治疗一下,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这种祈使句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不必要,她完全可以命令。
“好的。”
听到只是这样的要求,她稍微放下心来,叫来两个伙伴帮着一起带走两人。
陆秋蹲下身,看着理查德。
他被打断脊椎,只能毫无尊严的,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嘴角的血沫说明也许有断骨戳到他的脏器了。
血瞳微弱地亮着,大概是他身体里的原罪在努力修补损伤。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他虚弱地说道。
这些年他见的刺头多了,但没什么区别都被收拾掉老实了,就连刚才的杰西卡,一开始也是不服气的。
但骨气在这座岛上没什么用。
他之前是军人出身,虽说身手算不上一等,加上那些小弟还能被碾压成这样,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枪应该是射出去了的,十几米之内,她居然比枪还快。
怎么可能!
“你管我什么人,这岛上还有什么规矩,把一切都交出来,不然明天日出晒的可就是你了。”
“哼。”他不屑地轻哼:“别以为,干掉我就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想想你的伴侣。你现在最好……”
陆秋站了起来,一脚踩在他肩膀上。
惨叫声引起周围人的惊恐回望。
她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气愤别人没有满足她的要求一样。
动作幅度并不大,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天真。
然而脚下的碎骨可不会让人觉得她在开玩笑。
“不要威胁我。”她再度蹲下,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可话里的暴戾让理查德不寒而栗:“你想说你还有别的帮手?最好让他快点出现,不然即使是血族,也是会死的。”
“你别真把他弄死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后面接近。
她回头,看脸有些不熟悉,听声音,似乎是带她安置的热娜。
取下斗篷,她看着也是中年人了,脸有点长,眉间隐隐有些皱纹。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对方的态度看着不像和理查德一伙的,对岛上制定规矩的人换了一个似乎毫无波澜。
“他是弗丽嘉很看重的人,如果还想你的伴侣在海里好受的话,还是别把他杀了。”对方冷静地表示:“我知道他的东西都放在哪,我可以带你去。”
虽然不知道弗丽嘉是谁,但她现在做事确实得留有余地。
“今天就算了,太晚了。先把这些人处理了,他们都是什么人?”
陆秋站了起来,结束对理查德的折磨。
“那些是C类人,本来一些应该是处死的,只是理查德留下他们把他们当做打手使唤。”
所以这些人绝对听他的话,毕竟抱着这条大腿就能保住自己不死。
“这里有什么监狱之类的地方吗?”
总不能放着这些人到处乱窜。
“有的。”热娜叫来几个人,一起把地上这群家伙拖起来,往某个方向带走。
“多谢。”
她这么着急是因为现在月亮已经出来了,她和米迦勒约好等月上中天去溪水边看看他有没有克里昂的消息。
“今天就先这样吧,别的我明天再问。”她回到屋里,准备等热娜走了再走。
她已经非常奇怪了,没有一当上头就作威作福,对一切指手画脚好像还不算太奇怪。
热娜指挥着人把理查德一伙关到某处,看着紧闭的小木屋,欲言又止。
理查德在岛上能为所欲为,除了这些帮手,弗丽嘉才是他最大的倚靠。
他现在吃了这种亏,必然是不会服气的。
这岛上的天要怎么变还很难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