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嫣儿绷紧的脊背瞬间一松,卸力似的阖起眼,抚上剧烈抽动着的胸口。
太久了……
她一时缓不过来。
而紫鹊的双目已湿润得通红,她分明死死掩唇,可哀伤久远的呼唤却擅自从樱色的唇间滑落——
“师姐……”
这声破碎的呼唤,令正欲动手的女修顿时怔住了。
她僵硬的扭头看向那泫然欲泣的陌生面容,如鲠在喉:“你…唤我什么?”
“师姐…师姐……”
紫鹊催动魔气吞噬易容丹的药力,换回她本真的面容,咬唇抽泣着:“是我,是紫鹊……你一用水灵气我便认出你的气息了,你是我师姐啊……”
刹那间,青衣女子眼里盛满了光——难以置信,却又鲜活。
久久萦绕她的哀伤散去了,她失魂落魄地站起,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凳子倒了,茶台翻了,茶水洒了满地,可无人在意。
她踉跄着走到紫鹊面前停下,小心地、像对待易碎品般触碰、摩挲着紫鹊的面颊。
仿佛是什么泡沫,一用力便戳破。
“真的是紫鹊……师姐找着你了?”
“是我!”紫鹊一把投进她怀里,泣不成声,“是你师妹啊…你竟忘了我不成…!”
叶璃早已止不住泪流满面,她搂紧紫鹊,哆嗦着、却又无比热切地望向另一人。
“嫣儿,是嫣儿吗……?”
“是我。”
阮嫣儿换回自己的容貌,抹去眼角的湿润,释然一笑:“大师姐,嫣儿亦寻你许久了。”
-
曾经清虚宗的师姐妹终于得见,久久相拥。
叶璃也化解掉易容丹的药力,换回她的容颜。
她仍是一如当年的漂亮,却憔悴了太多,泛着令人怜惜的破碎美感。
不用问便可想而知,她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
说到底,曾因各种原因出现在白露丹阁最后一夜的人们,这些年又有谁能轻松度日?
嫣儿和紫鹊明白她最渴切的答案,亦是让她复苏的良药。
得知唐墨和黎未晞都没事,叶璃十几年的重担终于卸去——仿佛服下寿元丹一般,肉眼可见好起来,脸色红润许多,不那么病态的苍白了。
那年丹阁一战,她与叶荷被强迫着先一步传送离开,藏身许久,得到的却是仙界叛徒唐墨已死,黎未晞等人逃离的消息。
她们差点疯了。
待兜兜转转与叶清漪重聚,便进一步凿实这个噩耗:师尊亲眼看着唐墨为保护黎未晞几人,以身躯挡下沈南冥的神通……
唐墨当即身死,而黎未晞刹那入魔。
叶璃总算没彻底疯了,是因记得当年他曾炼过菩提再生丹,就在黎未晞手里。
只要黎未晞没悲痛到忘了这码事,便应死不了。
可不亲眼所见,谁都难以真的放心。
于是她们这些年悄悄走遍修仙界,寻找唐墨和嫣儿等人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她们即使有易容丹,却也不好光明正大行走,且叶清漪当年先和沈南冥厮杀,又跳入紊乱的空间,伤势叠加不容小觑,侥幸才保了一命。
甚至如今,她的伤仍未算痊愈,寻人的效率便很低,从一地到另一地总是很慢。
无所收获,叶家三人愈发笃定——唐墨和黎未晞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恐怕是魔界。
恰逢那时偶然得知,魔界有名傀儡师在群雄内乱中异军突起,而唐墨恰是擅机关傀儡术的。
待来到洺州,她们偶入一小型无主秘境,竭力得了秘境中枢,至此才有了安全隐秘的栖身之地。
不过为了拿到秘境作为洞府,本就有伤的叶清漪消耗颇大,已基本无力露面,叶荷留在秘境照顾她并苦修丹医,想给师尊治疗。
能出面活动的仅有叶璃,她已化神初期,隐藏好面容便基本无虞。
既然来了洺州,叶璃本想去魔界前顺便向岚虚宗讨了当年的债。
却得知岚虚勾结魔界万殇,已被正义的影庭揭露并消灭,仅宗主幽常道人流亡,不知所踪。
这令她瞬间茫然无比,失了目标——若是万殇登基,那疑似唐墨的傀儡师,在战争中……
可不亲眼去看,叶璃是断不会死心的。
那她便要找此事的可能知情人先问问,即影庭与那位神秘的千面夫人。
这位到底是灭了岚虚,间接帮了清虚宗三人的忙,而且既然影庭能揭露岚虚与万殇勾结,一定会知道魔界更多内情。
另外,叶璃曾偶然碰到过烟雨剑楼弟子,跟踪时听到他们感慨影庭特效药的厉害。
她便还想向千面夫人求药,试试能否给师尊治伤。
于是,她来了裂谷边境,求见千面夫人。
于是,叶璃抵达了她行遍修仙界理由的终点。
找到了师妹们,也得知唐墨平安,甚至他与黎未晞一同掌控了魔界,一切都是他们故布迷雾而已。
误打误撞,却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叶璃久久情难自禁,她紧拥着两位师妹,仿佛拥着她一路的执着与艰辛。
“嫣儿……起初是怎么认出师姐的?你能窥破易容丹么?”
“不,只是从留影当中看到师姐的眼神,感觉好熟悉,便想试上一试。”
三人都侧目看向青觞剑,嫣儿笑道:“师父当年给我的剑…先帮我找到他们,今日又与师姐相认,我合该供起来才是。”
她们又安静相拥片刻,阮嫣儿问道:“师姐之后有何打算,清虚宗……”
“早无甚清虚宗了,就剩我们三人而已。”
那年叶家姐妹去驰援丹阁,其实便隐隐有了种预感,临行前将宗门最要紧的物件,尤其是剩余两件镇山法器一并带着。
战后她们自不会再回灵枢自投罗网,与师尊重逢后获知——沈南冥先在丹阁受挫,后又找不到黎未晞下落,泄愤一般破了清虚护山大阵。
而几乎所有弟子当即俯首乞降,立誓证明他们毫不知情,与叶家三女的行为无关。
沈南冥当然不能像他杀害慕容暗卫和蓝琳死士那般暴露本性、再杀无辜,便继续戴上假面演绎他仁慈正义形象,宽恕弟子们,并将清虚山给了出力最多的东方家。
叶清漪当初传送的位置不算特别远,她第一时间便拖着伤体想回去救弟子脱困,结果得知东方家已入主清虚山,弟子们都自愿为其服务,她便转头离去。
之后凭借默契,师徒三人在无涯城叶家祖宅附近重聚,踏上寻找唐墨的漫长旅途。
叶璃说这些时并不显悲伤,毕竟当初是她们执意违抗灵枢,相助白露丹阁,弟子们受她们牵连。
没有忠烈,无人再牺牲,活着便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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