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镜面上附着一层水雾,映出一个朦胧的身影。
簌簌的水流与平缓的音乐激荡交织。
一滴水从发丝上甩出后落在镜子上,迅速向下滑落,短暂地劈开了一道狭窄却清晰的视野。
背影,高个子,中长发贴服头顶,小麦色皮肤,背肌惹眼,线条在腰间略微收束。
转身,泡沫遮掩不住胸腹的轮廓,双臂较常人更为粗壮,颈部修长,喉结凸起
来不及看清更多细节,镜子又被雾气全面笼罩。
几分钟后,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起。
很快,浴室门打开,他腰间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走了出来。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一双剑眉随之挑动。
接通。
“莱恩,你醒了没有,别告诉我你今天要迟到,局长知道的话会杀了我的”
他捋了捋湿润的头发,“我刚洗完澡。”
“呼那就好,局长刚才说要开会,你只有十五分钟了快点儿”
“嗯。”
扔下手机,转身走进卧室。
三分钟后,西装革履的身影站在客厅角落的全身镜前。
身材健硕,站姿挺拔。
面部棱角清晰,五官端正,高挺,嘴唇轻抿。
然而,微深眼窝内,一双瞳孔泛着略显突兀的淡金色,眸光澄澈透亮,让他整个人凭空生出一股锐利之气。
莱恩李,华裔。祖父辈移居至此,母亲是当地人。早年父母不幸逝世,留下的资产也被少不经事的他挥霍一空。
吹干头发,向后梳拢。
戴上一副棕色美瞳,掩盖眸中锋芒。
双手熟练地打好一条黑色的领带,他向后退了一步,再度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轻轻摇头,随性一笑,脱口而出。
“像个买保险的。”
转身抓起手机和钥匙,出门。
这是一座两层的独栋小楼,车库门升起,上了年纪的雪佛兰轿车慢悠悠地开了出来。
十分钟后,抵达两条街外的办公楼。
不是大厦,更不是什么基地,就是被一座超市和一家电影院挤在中间的老建筑。
四面斑驳的墙皮和无处不在的灰黑污渍无言地诉说着来自上个世纪的历史,也只有那残存的英伦风格的雕刻为它增添了几分韵味。
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大厅里还算干净整洁,没有辜负局里每年超过十万刀的清洁费。
空旷的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前台位置也无人看守。
他已经习惯了这幅场景,并为之享受。
但想到刚刚的电话,他又不禁有些隐忧。
如果他从这具身体中接收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局里上一次在早上召集会议,还是在一年前。
那一次是因为某个小垃圾被人绑架且失踪,遍寻无果之下,总部准备召集人手空降阿富汗进行地毯式搜查,那时许多人都对这个看似完美实则处处是坑的任务避之不及,一推再推之下,竟沦落到要让这个偏远的小分局出人填补名额。
幸好,这边人手还没召集齐全,那边人家自己冒出来了。
兴许正是由于那次连出一个人都要讨论好几天,这个小分局愈发地被总部忽略,除了每年例行公事一般的经费拨付之外,其他时候简直自由的不像话。
当然,这在所有成员乃至局长的眼里都是好事儿。
没有人会不每天聚在一起喝酒唱歌看球赛、派对烧烤吹牛逼,顺便还能每个月不间断准时领工资的日子。
这种老楼就别想着有什么电梯了,他步行来到顶层。
刚过转角,一个肥胖的身影顿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似乎生怕他跑了一样。
“天呐,你终于来了你是看着表走的吗只剩最后半分钟了”
他拖着莱恩一路跑向会议室,身上的肥肉也随轻快的步伐荡起波浪。
在莱恩的记忆里,这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名叫约翰豪克。他虽然肥胖,但身上从来都没有怪味儿,而且约翰是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所以莱恩也非常乐意继承这份友谊。
推开会议室后门,浓烈的烟味儿扑面而来,已经落座的同事们正热烈地交流,放肆地大笑,彼此之间的熟悉让他们无需特意回头和莱恩打招呼,一个点头、一次挑眉乃至一个眼神就足够。
这些同事都算不上年轻,以中年居多。莱恩和约翰是局里最年轻的成员。
落座后,叮咚的声响传开。
九点整。
前门打开,一个同样穿着西装但一看那身衣服就很贵的中年白人缓步走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袋,指节微微发白。
头顶一片光亮,四周杂草围绕,面上不苟言笑,腹部凸起滚圆。
看到他这幅模样,方才还在热闹哄笑的众人突然迅速安静下来。
如同莱恩一般,他们这时候也终于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难道说,上边又缺人去做那些累死人还没多少功劳和报仇的任务了
又或者,他们终于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个分局,所以要削减我们的经费
不管是哪一个,似乎都很难接受啊
大家心里琢磨着,表情也渐渐严肃。
地中海局长站到发言台后,仍是没有吭声,只默默地低头解开手里的纸袋。他安静地将一份份文件取出,纸张的响动成了会议室里唯一的声音。
莱恩也渐渐蹙眉,他感觉事情似乎要比他之前想象的更加严重。
局长的眼神除了凝重之外,还有一些逃避,那不是不想看向大家,而是不敢或者不好意思跟大家有眼神的交流。
莱恩身旁,约翰连坐着都在大口喘气,如同一只大南瓜般的脑袋垒在更加庞大的身躯上,红色头发下一双显得较小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他左右看了一圈,手肘碰了碰莱恩,正要说话,却被莱恩用眼神制止。
莱恩拍了拍他宽阔而又柔软的后背,低声道:“别急,等着吧。”
良久。
“咳咳今天是周一,大家早上好不,先放下手,别着急,我今天不会跟大家说半句废话。你们应该知道,前两天,也就是周末的时候,我离开了咱们这座温馨的小镇。如果你们知道我去了哪里,那你们就会明白,为什么时隔一年之久,我又一次在早晨召集大家开会。”
没有人主动询问,大家都在等。
局长也不啰嗦,直言道:“我去了纽约,去了总部。”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哗然。
局长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他立刻伸手下压并大声喝止。
好一会儿,重新安静下来后,他又说:“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猜测,但我想说的是就在上周,总部已经有了决定。”
他微微停顿,深吸口气,强撑着与每一个人进行了对视。
最终,他咬了咬牙,举起手上的文件扬了扬,接着又分外痛苦地低下头,语气沉重。
“总部文件,在月底之前要把我们,也就是神盾局美洲分部驻得克萨斯州阿拉莫要塞新友谊镇分局全局裁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