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吃了饭,提前来到会议室中,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红果端着一杯茶放在我前面,然后坐在我的旁边,双手捧脸,安静的看着我。
“帅不”我保持姿势,酷酷的问。
“帅个屁”红果噗嗤一声笑了,递给我一张纸,说,“这是我给你整理的发言稿,你先看看。”
我拿着稿子装模作样的看了看,不屑的说:“和他们不用客气,我记得我爸每次开会就和土匪分财一样,蹲在椅子上,想说啥说啥,那叫一个豪迈。”
“可别,你毕竟不是你爸,你爸对他们有足够的威慑力,你不是,你要仰仗他们,需要的是城府。”红果说,“你中午那会发脾气,我没拦着你,这会听我好好说,牛老实就算做了不合适的事情,这一次也只能敲打敲打,我听虎子说,他是矿上的大管家,安子辉都给他面子呢。”
“不行,我才不,我非弄死他不可。”我听红果让我息事宁人,这就来了脾气。
“你想,牛老实贪污装备,你以为安子辉不知道虎子不知道还是你爸不知道不都闭个眼睁个眼且不说和气生财,你现在刚刚接手,煤矿上的老人手,你收拾不起。”红果说。
听了杨红果的话,我斜着脑袋看她。
不对,杨红果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怎么突然劝我
“那姓牛的找你了”我突然问。
杨红果脸一红,点了点头。
“没见他,是安子辉找的我,牛老实已经愿意自讨腰包把装备补齐,希望能放他一马。”杨红果说,“安子辉知道说不动你,这才找的我。”
果然,这个求情有问题。
“老安难道也知道牛老实干的事”我问。
“我刚才都点你了,你爹都知道。”杨红果说,“可是没办法,后勤上全是牛家人,采买也全靠人家,你不用人家了,马上去哪购买合适的物资”
杨红果的话让我陷入深思。
按我的意思,今天非要把牛老实扒层皮,一来树威二来清理管理层。可是,杨红果和安子辉的意见又不能不听,牛老实跟着我爹干了十几年,后勤上全是他的人,贸然撕破脸皮,煤矿上估计连晚饭都开不了。
下午三点,大会正常召开。
牛老实像是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的和几个中层干部走进会议室,不敢说嚣张吧,多少也有点目中无人。
“老东西”我咬着牙心里默默念叨着。
会议召开了,安子辉主持的,参会的人员除了蝴蝶矿的干部们,还有市煤监局和县公安局的领导。
会议第一项,县公安局的领导对矿井发现雷管的事情非常恼火,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半天,让我本就不好的心情跌倒低点。最后,潘南被行政拘留十五天,现场被带走。
县公安局的领导们离开后,市煤监局的领导又开始数落我,先把当天开展安全检查的情况通报了一下,最后逼得我发誓赌咒,不整改完成就不姓胡。
市煤监局的领导也离开了,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下煤矿上的自己人了。
此时此刻,我在接连被两拨人当孙子骂了一个多小时后,暴脾气成功的爆发了。
“啪”
我用力拍打了一下桌子,会场里顿时鸦雀无声。
“老子要卖矿你们不让,说都是跟着我爹打天下的老人,不能没了下场”我点了一支烟,学着我爹的样子说,“好老子顶着债务,冒着被人捅死的局面把矿留下,可你们就是这样糊弄我呢”
会场里的人有些发傻,他们也许没有想到,我一个十八岁的愣头青,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头,没有抚慰,没有感谢,没有承诺,开头就是一通骂
杨红果给我的稿子,我不是没有看明白,只是我不想照着他们所谓“稳妥”的想法来开这个会。不是我不懂事,而是他们不是我,终究体会不到我心中的委屈和无奈。
要是卖了矿,管他水一渠还是姓秋的,我当个富翁不自在没有人杀我,杨大叔也不会出事,多好可是,开工才两个月,我本以为他们会珍惜我的牺牲,可是我他妈的竟然要向一个“蛀虫”低头
姥姥
我猛的抬起头,刚好看到牛老实也正在看我,四目相对,他立刻心虚的低下了头。他估计也没有想到,我竟然没有按照套路来。
“牛老实牛大爷牛大主管”我盯着他,越想越气,什么煤矿上“小山头”,“小团伙”,都抛掷脑后,蹲在椅子上,拍着桌子点了他的名。
“我今天要不下去看看,都不知道我的矿工们连身像样的工作服都没有你他妈的也是年底有分红的人,想发财干点啥不好,在工人们身上榨血水你还是人吗”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全场人都被我的话吓住了,尤其是牛老实,这下可彻底老实了。
“姓牛的你听着,我不管以前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是我当家,这家煤矿是我的,我的人在井下那副可怜样,我看到了,受不了”我越说越气,拍着桌子说,“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牛老实显然被我的二愣子做法冲击的不会了,但人家毕竟老奸巨猾,只是思考半天,就摆出一副可怜相说:“胡总啊,这个事,算是我的错,可是我也有苦衷啊,去年冬天,老胡总缩衣节食要提升煤矿硬件,欠下一堆外债,我后勤上的经费,都被挪用了。”
哼很好,和我玩这手
我取出手机说:“你接着编,我今天中午已经翻过账目了,我爹就是借了外债,都没有少你后勤一分钱我来问你,账上记得清楚,去年冬天给矿工换装备用了十五万元,你给我支到哪了就换回来一堆破烂”
听了我的话,安子辉突然不小心翻到了茶杯,我听见动静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用嘴唇无声的朝我说了两个字“坏了”
果然,一听我拿出了账本,牛老实突然收起了可怜相,朝我笑了笑说:“那十五万元,我确实挪用了,不过不是我花了,而是用在你爹的葬礼上了你看你爹的那块碑气排不整块的大理石啊,一口价就是五万元,还算上棺材,场面,宴席哦,这笔钱,可不是你这个孝子出的吧”
啥难道我爹葬礼的钱,是从装备费用上挪出来的难怪安子辉会念叨一句“坏了”,查账查到自己老爹身上了,我这下可算是骑虎难下了。
怎么办该怎么接茬
我咬着牙,盯着牛老实看,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牛主管,你可能误会胡总的意思了。”关键时刻,红果站起来了,只见她不慌不忙的说,“胡总刚才的意思,是问你,就算钱不够,情况特殊,咱们可以再想办法,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弄回一堆破烂给工人们穿”
对啊这个杨红果,真聪明,偷换了我的概念,还把问题又抛了出去。
“没钱就没钱,大不了先不换,等有钱了再换,可你倒好,明知道没钱,还非要换,结果拿回来一堆别人用过的垃圾”杨红果说,“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下轮到牛老实发蒙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我身边这个同样十八岁的女娃子会这样偷换概念。
“杨董事,是这样的,之前矿工们用的装备都已经十分老旧,不换实在不行,我想着过了年,总要生产的,就临时先淘换来了一批装备,就当是救急,对,救救急”牛老实说,“不过,我也看了,回来的这批装备,确实差点意思,这个这个,是采购员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我今天表个态,会好好处理这个事。”
牛老实果然被打蒙了,退了一步,是想求饶吗
“牛主管,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我从账本上看到,咱们的老旧设备,被你出售到了外地的一家名叫红宝的公司,账上回来的钱数,是六万六。随后,你又在这家名叫红宝的公司,从矿上支出了九万,买了一批装备运了回来,对吗”杨红果问。
“是这样的,有账可查”牛老实说,“红宝公司是咱们矿的老牌子合作伙伴,我出了旧货,就地卖点新货,没有什么问题。”
“对,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我今天中午又跑到设备库房看了一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杨红果说,“新买回来的自救器上,竟然有我们蝴蝶矿的贴标,这哪里是什么新货,分明是咱们的老旧装备在人家公司转了一个圈后,被咱们多付出了三万元,又回到了煤矿。”
漂亮我真想立刻搂着杨红果亲一下,这娘们,真是有肉不在折上
现成的证据,清晰的账目,摆在牛老实面前的,可不再是简单的“犯糊涂”,而是有预谋,有勾结的贪污。
“这个这个,东西嘛,咱们卖给人家了,是吧是吧,就是人家的了,人家经过检测,发现能用,对,发现能用,又当成商品送回来,这有什么问题,是吧”牛老实努力的想着说辞,但已经于事无补。
“老牛啊,你呀,不要再说了,你自己下去看看,就那单价25元的服装,在工人眼中,连抹布都不如,咱们之前的服装,好歹还有个牌子,你看你买回来的,都是些啥”我此刻也想好了说辞,压下脾气说,“是无能,还是贪污,你自己选择吧我明白告诉你,无能就让位,贪污,咱有警察查”
话已至此,脸皮彻底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