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信使突然跪地以头抢地,一边哭嚎,一边求援。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愈加的清冷。
声调之凄惨,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砰砰的声音,满头满脸的心血,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信使这一波突然袭击,打的毫无防备的王承宗是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楞在了当场。
王承宗没有发布命令,身边的部属、卫士、仆役自然也不敢随意动作。
结果,发现没有人阻拦自己之后,这个来自魏博的信使开了更加卖力的表演,一时间半个府邸都能听到这家伙的鬼亏狼嚎之声。
整整十几息之后,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王承宗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在自己面前拼命耍宝的信使,一时间火冒三丈。
老子又没说不救援,你t在这干啥,老子会不会派兵求援难道是你丫一个小兵哭两声就能决定的
“混账东西,你t”
王承宗刚刚骂到一半,信使的惨叫和哭嚎瞬间停止。
“我家大帅说过,我魏博生死存亡全在于成德,如果有成德的支援,我家大帅有信心凭借魏州、贝州、博州、相州之下的坚固城池,可以坚持住,但是,但是,如果没有来自成德和卢龙的支持,单单靠我魏博的力量,就算暂时能撑住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终究不可能避免覆灭所以”
说到这里信使再次郑重的磕了一个,然后,郑重的说道。
“如果明日正午之前,收不到来自成德、卢龙援救消息,我家大帅将会立刻开城投降,并命令麾下所有兵马,北伐贼寇”
话音落下,没等王承宗说什么,这名信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反应的时候,重重的刺入了胸口。
伴随着一声闷响,这名信使重重的倒在了王承宗的面前,鲜血开始一点一点的渗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就在这时候,带着一脸倦意的刘总正好进入门内。
看到跪着死在地上的信使,再看看房间内一圈怎么看怎么不太正常的家伙,直接询问王承宗。
“承宗兄,这是”
“田季安派来的信使”
“田季安他怎么会在这时候”
“朝廷出兵了”
“朝廷”
“就在昨日”
“什么”
半夜被吵醒之后,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刘总一下被吓得清醒过来,“昨日那岂不是”
“没错,朝廷大军和镇州、妫州是在同一天出动的,这名信使就是田季安专门派来的。”
“那他怎么”
“哎,这”王承宗也是一脸的尴尬,一边派人把信使的尸体拉走,用水清洗被血浸透的地面,一边向刘总讲述魏博那边的情况。
听着王承宗的描述,瞅了瞅地上还没有被清理干净的血迹,刘总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凝重。
“大概就是这样,田季安这小子限定了最后时间,如果明日正午之前他得不到答复,就会直接反戈一击。”
听到最后,田季安拿投降朝廷做威胁之后,眉眼之间闪过了一波又一波的阴霾。
“他会投降朝廷笑话”
一边说着,刘总直接站了起来,一边不停的踱步,一边阴阳怪气的滔滔不绝,而且越说,整个人显得越加的激动。
以至于王承宗不得不把清理房间血迹的仆役赶了出去,同时让自己的亲卫牢牢的守在门口,禁止任何人到来。
“确定要动手之后,田季安二话不说就派遣魏博的大军渡河南下,整个魏博境内几乎变成了空城,这空虚的程度看的你我二人都动心无比”
“为了扩充兵员,他可是把整个魏博六州,无论男女,所有的青壮全部强征,以至于民间只有了老弱病残,以至于都没给我们留下动手的空间”
“为了搜刮粮草,他在魏博可是大开杀戒那数不清的尸骸足够把大河堵塞流出的鲜血足够把大河染成赤红”
“这哪一条,哪一点都表明了一点,这家伙才是我们三人之中最疯狂、最贪婪、最不愿意放弃权势的家伙”
“他会投降朝廷笑话”
“他会投降朝廷做梦”
“他会投降朝廷除非六月飞雪,七月流霜”
“他会投降朝廷除非母猪可以上树,癞蛤蟆能吃到天鹅肉”
话说的硬气,理由看起来也相当的充分,但是这越来越激动的神情和越来越语无伦次的话语却表明了他的心口不一,表明了他内心的不安和狂躁。
“但是,嘉诚公主还活着”
这句话一出,刘总如同一只突然被扼住咽喉的鸭子,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没错,这正是,两人说服田季安参与叛乱最重要的因素:
嘉诚公主如果死了,你会有什么下场
田季安的愚孝两人自然知晓,只不过他们也知道一点,活着的嘉诚公主也是田季安的一道护身符。
从图谋造反开始,包括王承宗、田季安、陈宏志在内的一圈反贼就在悄悄的收买田季安府邸的仆役,悄悄的给那位在魏博有巨大的影响力的公主下药。
在毒药的作用下,去年冬天,那位嘉诚公主的身体就开始剧烈的下滑,眼见着病入膏肓,按道理来说,绝对抗不过这个夏天。
鬼知道为什么在入夏,嘉诚公主应该死的时候,突然身体状况迅速恢复,直到两人知道一位叫做清虚子的道人入驻,吓得两人立刻停止了下药的行动。
虽然田季安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但是心里有鬼的两个家伙也在不知不觉间保持了对田季安的警戒心理。
这也是两个人为什么毫不犹豫的抛弃田季安,而选择两人抱团的原因。
虽然王承宗和刘总也是勾心斗角,也各怀鬼胎,但是终究好过定时炸弹一样的田季安。
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田季安,对于田季安主动投降朝廷也做出了防备。
几十万大军,坚固的城池,完善的防御体系,海量的粮草,这些东西能防备的可不止有朝廷的大军,田季安如果真敢反戈一击,也绝对会在邺城撞的头破血流。
只不过,那是曾经,准确说一天之前还是这样。
现在,两人费尽心思集结在邺城、冀州一线的几十万兵马已经被抽调了十之七八,而且被抽调之后重新的防御体系还远远没有重新组建。
如果现在,田季安真的反水
半天之后,刘总憋出了五个字。
“田季安,他敢”
然而,这五个字出口之后,刘总瘫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一般。
王承宗和刘总都知道,田季安真的敢,否则就不会有传话结束之后直接死在王承宗面前的这名信使。
“根据之前的计划,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确保后方稳定,就算重新恢复邺城方向的防守也需要最少十天”
虽然他和刘总都是掌控一方的节度使,但是两人之间也还是有所不同。
王承宗的父亲王士真勇冠军中,沉谋有断,对于成德军的掌控力极强,作为王士真长子,王承宗接管成德的过程非常顺利。
这就使得王承宗虽然也知晓军略,但是更擅长治理。
刘总就不一样了,作为幽州卢龙节度使刘济第二子,刘总可是杀兄弑父才上位的,这其中阴险、狡诈、毒辣,无需多言。
这种情况之下,刘总在战场、斗争中的判断力比王承宗要强不少。
所以提醒了刘总一下现实的情况之后,王承宗只是静静的坐着,等待来自刘总的判断。
而事实上,刘总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你觉得他知道镇州和妫州那边的情况么”
“镇州妫州”
“嗯。”
“应该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朝廷的兵马已经从镇州、妫州进入了河北,那么他不狮子大开口才怪,怎么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逼着我们给他提供支援。”
“也就是说,至少到现在为止,这家伙还没有倒戈向朝廷。”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
“先稳住他”
“没错,稳住他,田季安约定的时间是明天正午”
“先派人给他送信,告诉他河北三镇是一家,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还是懂的,我们绝对不会弃之不顾”
“不能只有信,只有信他依旧不会相信,那”
“今天,现在,马上去调拨粮草,给他运过去十万石粮食,顺便,调集一些兵马”
“你猜他多久会有第二封求援信送来”
“多久,最多一天吧,也许是天亮”
“既然这样,承宗兄,我的想法是粮食可以送,送多少都没关系,兵先等等。”
“怎么,粮食都给了,兵卡着,没有太大意义吧。”
“承宗兄,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准备从邺城挑一些老弱病残直接送给田季安去给他当炮灰吧。
王承宗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已经肯定了刘总的猜测。
“我觉得,承宗兄,我们不要给他派老弱残兵,要派就派精锐”
“嗯”
前面,王承宗还觉得刘总说的在理,但这一句话一出,王承宗直接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向对方。
看着王承宗的眼神,刘总并不在意,脸上挂了好久的忧虑却渐渐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喜悦。
“承宗兄,别着急,听我慢慢说,给他运粮食,派遣老弱残兵给他,这些东西对他并没有太大意义,他也会知道我们是在敷衍他,让他当我们的炮灰,只有这种真正的精锐,才能让田季安放下对我们的戒心,真的相信我们。”
“话是没错,但是邺城现在已经很空虚了,再把为数不多的的精锐给田季安送过去,那不是”
突然间,王承宗从刘总脸上诡异的笑容中看出了什么东西,略微的思索之后,眼睛放大,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刘总。
“你是说”
“没错,承宗兄,与其依靠那个志大才疏的废物帮我们,不如把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们不需要拿下整个魏博六州,只需拿下最北边的贝州、博州,就可以将邺城的防御纵深向南外延五十里,两万精锐,两座坚固的城池,五十里的防御纵深,岂不是比田季安那个贪婪的废物点心要好”
“啪”
只听一声巨响,王承宗的手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伴随着的王承宗的声音。
“好主意,就这么办,我现在就派人送信,告诉田季安肯定会支援,而且粮食已经在路上,至于援军则需要等待,至于援军派遣的真正时间,二郎,你怎么看”
二郎
听着王承宗在不经意间转变的称呼,刘总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心中已经菊花盛开了。
虽然刘总杀兄弑父,但是二郎这个称谓却没什么毛病,但是代表的象征意义就很明显了。
在刘总看来,自己终于获得了王承宗的相对信任,有了这一点的信任,就更方便自己一步步渗透拿下成德的计划了。
虽然刘总已经竭尽全力的掩饰了自己的图谋和野心,但是心思同样缜密的王承宗同样发现了问题。
刘总借机获取田季安信任,获得部分守卫权力,偷偷的拿下部分魏博土地的计划,听起来毫无问题,毫无破绽。
然而,刘总没想到的是,就是毫无破绽本身让王承宗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是这份计划出炉的太过简单,操作的流程太过完善。
王承宗承认在军略、策略、阴谋方面比较厉害,但是也绝对达不到成神的程度,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完善的计划。
刘总能如此顺畅的说出,可行性只有一个,刘总制定过类似的步步蚕食,鸠占鹊巢的计划。
河北只有三家反贼,自己、刘总、田季安。
自己加上刘总可以对田季安用,这没问题,但是刘总和田季安之间是隔着自己的
简单的排除法之后,剩下的可能性呼之欲出。
这才有了王承宗突然改变的称呼,二郎。
军略、谋略、阴谋刘总更厉害,但是在内政和对于人的揣摩上,王承宗则可以甩刘总一条街。
二郎,这种过度亲密的称呼,就是王承宗的试验
面对二郎的称呼,刘总选择的是刻意的隐藏、降温,这样的举动在王承宗看来欲盖弥彰,就如同锃光瓦亮的光头一样辣眼睛。
刘总确实对自己打过主意,或许那种心思到现在也没停止
然而,更可怕的还不仅仅于此
有些东西不想則矣,一旦真的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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