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哀兵御敌那是是唐军将领的基本操作,如果连这都不知道,一辈子也不可能跨过校尉的那道天花板。
既然知道哀兵御敌,那么能想到把太上皇的遗骸放到战场上当哀兵绝对不能算奇怪。
只不过,想到归想到,敢真的把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恐怕不多,真的敢把先皇遗体放在战场上的更是
至少张光朝自己没这个胆量。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出身卢龙镇的外来户,就算他是老牌的关陇贵族出身他也绝对不敢。
但是,他从心底佩服敢做出这样决定的裴植。
扎实的基础,足够的胆识,精确的决断,深厚的根基,再加上三十岁不到的年龄,张光朝不得不承认,超越裴行俭的评价也许并不夸张。
李焱擅奇谋,蒙乾擅步战,裴植擅韬略,韩湘擅正兵,这是在长安传扬的“长缨四杰”,以及四人的特点。
从裴植的表现来看,擅韬略这个特点堪称精炼。
既然,裴植名不虚传,那么张光朝相信和裴植声名李焱、蒙乾、韩湘,应绝非浪得虚名。
这样四位年轻的俊杰竟然出自一人的门下,如何不令张光朝羡慕。
问题是,出身长缨军,崭露头角的绝对不止这四人。
莫灵均,擅长骑兵,突袭,已经有了冠军侯第二的称号。
凭借自己的身份,查阅了莫灵均指挥之下在胶东和中原那一连串辉煌的战绩,那迅捷如闪电的攻势,张光朝自己都自愧不如。
王铮,神射手,擅长袭扰、突袭。
一个神射手已经足以证明他的价值,初出茅庐,连发十六箭,箭箭斩贼头,张光朝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在发凉。
于谦、德刚,擅长搜索、追击、隐匿。
用长安禁军所有大将军的话说,这两个坏的冒酸水,贼的带冒烟的家伙,在斥候这个领域绝对天赋异禀,如果这两个家伙不是自己人,那么见到之后必须格杀勿论。
而且,张光朝还听说,如今长安城的勋贵、豪门、高官都在试图将自家的子嗣送到郭戎的身边,哪怕不能成为郭戎的弟子,能够成为郭戎的亲卫,跟随在郭戎的身边,从郭戎身上学到一鳞半爪也好。
如果只有所谓的四杰,张光朝所想到的还是羡慕,然而如此多的才俊,如此疯狂的世家、门阀、将门主动子弟送到郭戎的身边,这其中的所表现出的东西就让张光朝感觉恐怖了。
更别说郭戎的身边还有一位早就名震天下的挚友、盟友李愬。
作为曾经的卢龙镇将,张光朝比朝廷的将领更了解李愬对于河北三镇巨大的压迫感和威慑力。
若不是有这样的威慑力,以河北三镇的猖狂,怎么可能会费尽心思将李愬引诱到辽东去。
长安城内,朝堂之上那是更是主战派的天下,那些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家伙,真的动手杀人的时候可比武将更加的凶残,这些主战派未必和郭戎有直接的联系,但是文武之间的默契和相互的支持才更让人胆寒。
更别说这些文官中还有韦贯之、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程异等一众挚友。
片刻之间,张光朝的脑海中闪过了太多的东西,然而闪现的东西越多,张光朝心中的就多了一分畏惧,整个人甚至都出现了一种恍惚的感觉,直到张光朝的耳畔传来了张取义询问的声音。
“张将军张将军”
“抱歉”
“张将军想必是太过疲惫,如今敌军进攻陈仓已经成为定局,取义自知平庸,守卫陈仓的重任就只能寄托在张将军身上了,张将军还需要保重身体,至于裴植的建议,兄长不妨再思索一下,毕竟”
“大将军谦虚了,大将军为邓国公之后,更追随先皇良久,忠勇为人钦佩,实在”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刚才发现自己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失神之后,这一连串或真或假的称赞多多少少的缓和了有些尴尬的氛围。
“这个,光朝兄谬赞了,”
看到张取义神色的变化,张光朝安心不少,对于裴植的那个怎么看都有些胆大包天的建议也有了想法。
裴植的建议是好建议,这一点毋庸置疑,李诵、李纯父子对自己也不错也是事实,但是战场这东西谁敢保证遗骸和棺椁不会出问题
张光朝相信李纯不会因为这个怪罪自己,但是这毕竟是不可饶恕之罪,现在没事,不代表日后没事。
要知道自己的作用可是牵制郭戎,且不说这作用能不能达到,就算真的达到了,自己也就成为了禁军的对立面。
李纯还需要自己的时候会保着自己,但是如果有一天不需要了,那这可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了。
自己是这样,但是张取义就不一样了。
这家伙能力一般,但对于先皇的忠诚无人可以怀疑,这种人注定是要被李纯当做忠诚典范的。
哪怕最后出了什么问题,李纯也绝对不会怪罪张取义,反而有可能会称赞张取义忠诚的履行了先皇的遗命,帮助先皇完成了他的誓言。
电光火石之间,张光朝决定这种有可能挫骨扬灰,灭九族的建议还是不要由自己来选择了,还是让张取义这种肩膀够硬的人来抗吧,于是直接说道。
“大将军,对于裴植的建议,大将军心中早就有了定数了吧。”
听到这句话,张取义皱起了眉头,大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的感觉。
然而,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张光朝后面的话已经跟上。
“毕竟先皇的遗命就是以身体守卫着陈仓,守卫大唐,更曾经誓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随着张光朝滔滔不绝的背诵先皇语录,张取义也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随着最难做出的抉择完成,一切进入了常规的节奏,确认了陈仓城防、布局、对策之后,两人分别。
张取义安然了很多,然而在告别张取义独处之后,张光朝的心中却充满无奈,更有了一丝的悔意,如果拒绝了李诵的邀请,留在卢龙
张光朝很钦佩李诵,也很清楚李诵把自己从卢龙挖到长安的原因,最初张光朝也曾经努力过。
受命统帅如此一支精锐支援陈仓的时候,张光朝更是信心爆棚。
然而,在张取义询问自己关于裴植建议看法的这一瞬间,张光朝心中曾经的信念和信心彻底荡然无存。
郭戎,以及郭戎所代表的禁军,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触动的力量。
是夜,张光朝想起了家乡,独饮独酌,醉意朦胧之时,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随即提笔而书:
门在荻塘西,塘高何联联。往昔分地利,远近无闲田。
水国信污下,霖霪即成川。苗稼尽淹没,兹乡独丰年。
家肥待亲懿,人乐思管弦。日晏始能起,盥漱看厨烟。
酝酒寒正熟,养鱼长食鲜。黄昏钟未鸣,偃息早已眠。
何意久城市,寂寥丘中缘。俯仰在颜色,区区人事间。
忆昔炎汉时,乃知绮季贤。静默不能仕,养老终南山。
陈仓城内没有人在意张光朝心中的那一缕哀伤,但是将李诵留在城楼之上却成为了整个陈仓城的精神支柱。
对于普天之下的唐人来说,太上皇已经变成了先皇。
但是,陈仓城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太上皇从来都没有离开
随着对方的进攻开始,原本寂静的西侧城楼很快忙碌起来。
开始不停的进进出出,随之将各处的情况传递而来,张取义则静静的守护在李诵棺椁之前,同时下达命令。
行动虽然迅捷,但是每一个进出城楼的军校、军士、军卒都会尽力的保持一份肃静。
一波又一波石弹不停的砸在陈仓城头之上,砸的城墙砰砰作响。
虽然比不上之前遭受攻击的密度,但是眼前这延绵不绝的进攻依旧让尼玛巴扎感到兴奋。
相比较高尼玛巴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刘辟的脸上多了一丝傲然,毕竟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完成这些包括投石车在内攻城器械的打造,基本上都是他们剑南军的功劳。
虽然剑南军中的随军工匠比不上对面禁军,但是却足以碾压吐蕃人,就如同吐蕃人的技术在他们的眼中如此的粗陋。
虽然各有想法,虽然也准备了云梯,巣车等近距离登城的器械,但是尼玛巴扎和刘辟却有同样的观点,小小的陈仓城根本就撑不住这种程度的轰击。
为了第一时间入城,既相互合作,又勾心斗角的尼玛巴扎和刘辟都做好了两手准备,一边准备登城进攻,一边准备派兵冲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整整一个时辰的轰击之下,除了声音却没有给城墙带来任何结构性的损害。
很显然,陈仓城墙的坚固程度超出了刘辟和尼玛巴扎的预期。
在正式进攻之前,尼玛巴扎和刘辟本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原则,做足了攻城的准备,仅仅投石车就准备了超过一百架。
出于持续进攻的考量,刚开始尼玛巴扎只将三十架投石车摆放到了城墙之前,剩余的放在后面作为备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似乎是感觉效果不够明显,尼玛巴扎将放在一线投石车的数量提升到了五十,如果有损坏,则立刻从后方移动补充。
为了保持稳定的强度,负责操作的人员也是半个时辰一换,一切的一切,尼玛巴扎和刘辟显然做了完全的准备。
轰击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整整三个时辰。
然而,这攻势看起来猛烈,然而除了砸掉不少墙灰,把城墙的表面砸的坑坑洼洼之外,并没有让城墙出现任何裂痕。
反而在高强度的投射之下,联军备用的投石车已经损耗殆尽,城外投石车的阵地上只剩下三十架投石车。
看看仅存的投石车,再看看岿然不动的陈仓城,尼玛巴扎和刘辟习惯性的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尴尬和失望。
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尼玛巴扎和刘辟没有进步,只是整个大唐都在不停的变化,陈仓也不例外。
事实上,如果放在半年之前,他们的想法未必就不能实现,因为那还好的陈仓城墙还是关中传统的夯土打造,真的存在被轰塌的可能。
随着府谷的开发,从关中开始,煤已经开始取代柴薪,成为民间和工业主要的燃料。
虽然,府谷到长安的道路一直在拓宽,然而关中的煤炭用量越来越大,府谷距离长安毕竟太远。
为了满足关中以及整个大唐的需求,矿产监被创立,其主要任务就是发现包括煤、铁、铜、银等资源。
然后,矿产监的勘查员们在陈仓发现了不止一处煤矿。
然后,位于关中西部,渭水中游,山区和关中平原交接低矮的陈仓就就成为了朝廷规划中的生产军械和甲胄的基地。
为了确保这一重要军械基地的安全,从那时候开始朝廷开始加固陈仓的城防。
加固的材料,是敦煌长公主府烧制琉璃试验意外制作的副产品水泥。
只不过现阶段水泥这东西,对于整个大唐来说都是新鲜事物,良品率极低,于是所有质量不太合格的就被用来加固陈仓城防了。
半年多来,数不清的窑炉烧出了数不清的劣质水泥,然后原本算不上特殊的陈仓城墙被硬生生的加厚了六尺,加高了三尺。
虽然是劣质,但是在短时间内却也可以保证一定的坚固程度。
三个时辰的连续轰击都没能让城墙出现大问题,继续单纯的用投石车轰击就太过浪费了。
学着唐军玩火力覆盖其实也不过是他们的尝试,一波流最好,一波拿不下,那就按照常规战术拿人命堆就好。
随着号角的吹响,命令的传达,投石车终于停止了进攻。
然而,下一刻,擂鼓再次擂动,联军的步卒却推着、扛着、用着各种器械向着陈仓城开始进攻。
听到各处传来的信息,确定对方开始附蚁攻城,张取义只是感觉有点遗憾,遗憾对方没有真的头铁到撞南墙而不回头。
第一天,由于受到投石车进攻影响,只留下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进攻。
从第二天开始,进攻从清晨开始,日落而终结。
从第五天开始,进攻开始昼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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