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下,西州的风沙呼呼吹过,戈壁滩的旁边,仅有的一棵歪脖胡杨树上一只乌鸦用它那漆黑的眼睛,盯住了地面上的一具具尸体。
满地尸体的战场中央,有一面残破的唐军战旗正在风中摇曳
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上静谧无声,只有几匹战马,孤零零地站在这战场上。
远处,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松而散乱,如同干枯的杂草一样的少年郎,从山坡上连滚带爬地滚爬了下来。
看到了眼前的尸体之后,以及矗立的几匹战马之后,他的眼睛瞬间放大,放光,方亮
“发财了发财了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这一次真的发财了”
高喊着,呼号着,少年郎朝着尸体狂奔而去
冲到一名战死的唐军身边,抓起一名唐军腰间的水壶摇晃,听有水声,打开水壶见有水流出便仰头灌下。
接着翻开另一个袋子,从中翻出几个胡饼,胡乱地塞进嘴里,就算是被噎住了也不肯吐出来,但是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从唐军的尸体上捡起一把长刀握在手中,少年郎开始在尸体中间游荡。
翻开尸体,解开盔甲,从中翻找食物,水囊,银子,铜钱,以及其他一切值钱的东西。
只见这少年郎虽然不高,也不甚魁梧,但是动作手法极为娴熟,想来干这种模式的勾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太阳渐渐西斜慢慢地,本来就处于黄昏的戈壁滩,已经暗淡了下来。
背着从尸体上翻出来的宝贝,少年郎静静地坐在了尸体的中间,吃着从尸体上找到的胡饼,喝着从尸体找到的水囊中的水,毫无惧色
吃饱喝足之后,少年郎继续开始了自己勾当,然而当他将手伸向一具颇为魁梧的唐军尸体的时候。
这早就应该凉透得了的尸体,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强劲而有力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少年郎的手腕,随着身体的一个发力,少年郎被唐军的一只手,硬生生地压在了地面上。
就在因为被偷袭而吓尿的一瞬间,少年郎声嘶力竭地哭喊了起来。
“军爷饶命,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军爷饶小人一命,小人必定。”
“你是唐人”
说话的同时,挟持住了他的唐军愣了一下,随后松开了手,少年郎旋即得以脱身。
少年郎在暂时获得了自由之后,连忙地跪地抱拳行礼道。
“在下沙洲,卢十四,见过军爷”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唐音,唐军明显松懈了下来。
“帮我解甲”
带着轻微的呻吟声,唐军开始动手脱下自己的甲胄,而卢十四见状也连忙上前,帮助这位唐军卸甲。
很快,唐军身上的甲胄被卸下,然后卢十四被惊呆了。
眼前这名唐军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双臂,身前,背后,至少有二十多处创伤。
尤其是左肩处,明显被斧子一类重兵砍出的伤口,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按常理来说,如此的伤势,流血也该流死了,他不理解眼前的唐军是如何还能活到现在的
“帮我敷药”
说话的同时,唐军缓缓起身,站立在了卢十四的身前,这时候卢十四发现,眼前的唐军比自己高至少一头,自己已经是五尺三寸。
也就是说眼前的唐军六尺有余190,是一位妥妥的大汉
这时候卢十四也安定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开始帮眼前的唐军上药,这时候,他才试探性地询问唐军的身份。
“军爷,如何称呼啊”
“安西龟兹郭戎”
听到这个名字,卢十四明显愣了一下,以至于连敷药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怎么听到安西很意外吗”
“实不相瞒,安西唐军全部战死,安西四镇全部陷落的消息已经在沙洲、瓜州流传了数年之久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当金疮已经敷好了之后,名叫郭戎的唐军才重新开口。
“你说你是沙洲人。”
卢十四点点头。
“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一边说着,郭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环伺这满地属于袍泽的尸体。
“算了不重要了,那你知道现在沙洲的状况吗吐蕃人在沙洲和瓜州有多少驻军当地有多少汉民路途是否通畅”
卢十四的心中产生了疑惑,来自安西的唐军来打听沙洲的状况做什么,但是回答得却非常利落。
“回军爷的话,自贞元六年190年,北庭陷落,沙洲、瓜州已经为吐蕃腹地,沙州的吐蕃人并不多,不过千人,加上瓜州也不过两千人。不过小人听说,在甘州、鄯州有大量的吐蕃军驻扎,估计超过万人”
两千一万
听到这两个数字,郭戎一阵苦笑,就现在自己单人独骑,别说两千人,就是两百人对自己来说也是难如登天
但是,路总是要走的,郭怀志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无奈的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始收拾起旁边散落的武器。
将两把唐刀归鞘,一柄陌刀放好,捡起了一杆步槊,拾起了两个盾牌。
“军爷,你这是要”
“继续搜罗一下尸体吧,翻出来的铜钱和粮食,给我一半,剩下的你拿走。”
说话的同时,郭戎又捡起了两把完好的强弩,然后开始收集弩箭,随后将弩箭放到了马背上。
现在在战场上还活着的四匹马,显然都是优秀的战马,对于郭戎的行为并没有任何抗拒,乖乖地站在那里不动。
惴惴不安的卢十四开始继续翻找尸体,这时候,他才发现,战场上有接近两百具尸体,但是属于唐军的顶多有三十,其余绝大多数都是吐蕃人的
以一敌六甚至以一敌七这是卢十四做出的一个最简单的换算,眼前这些唐军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这不禁让卢十四对经历这样一场血战之后,活下来的唐军保持最大的敬意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卢十四将收集到的东西放到了在胡杨树前点起篝火旁边,然后瑟瑟发抖的跪在了郭戎的面前。
两百个胡饼,一百多个水袋,百余贯铜钱,还有部分染血的金银,这是卢十四的收获,然而他从来没有奢求过郭戎真的会分一半东西给他,能够看在同时唐人的份上,留他一条命对他来说就已经满足了。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你是唐人,唐人不杀唐人。”
将大概一百个胡饼、几十个水袋,超过五十贯铜钱放到了两匹战马上,郭戎对卢十四说道。
“会骑马么”
“会”卢十四餐颤巍巍地说道。
郭戎将剩下的胡饼,水袋,铜钱,一部分金银放到的另一匹战马上,然后将牵着马的缰绳送到的卢十四的手中。
“带着这些钱去西州隐姓埋名,或者作为唐人,你也可以去龟兹,那里还有三千唐军,虽然都是些白头的老爷子了,但是有他们在,唐人还能安稳的生活几年。”
“那几年以后呢”卢十四鬼使神差地回了这么一句。
“几年以后谁知道呢”
“那军爷您呢”
郭戎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的那封信,走到了放置好武器的两匹战马旁边,穿着青衣翻身上马。
然后他看了一眼正在旁边发愣发呆的卢十四,又扫了一眼已经落到地平线之下的太阳。
“我要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