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得一拳,卡尔直挺挺地将莱巴茵又打回到了他刚才的座位上。
现场的氛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深水城贵族这个头衔,在领地之内是相当管用的。最早的一批贵族几乎都是武勋起家,跟随阿格哈荣占领并坚守城市多年才得以获封。多年以来,深水城贵族的数量一直稀少,许多能垄断行业的巨贾或对深水城功勋卓著的人大多数最后也只是被称为“骑士”,未赐爵衔。
骑士并不世袭,也不算是进入深水城的贵族俱乐部。芙兰莎也是如此。按照她对莱拉银手做出的贡献,早已足够晋升,但直到她请辞离开深水宫,也只是个名誉骑士而已。
由此可见,卡尔如今能坐在浮石镇伯爵的这个位置上,在旁人、尤其是其他贵族眼中,简直是平步青云了。
当然,如此严苛的晋升机制,也同样赋予了贵族们超然的地位。至少在深水律中,任何有损贵族利益的行为几乎都是顶格处罚,流放算是轻的,留个全尸,也实属幸运。
而莱巴茵刚才在卡尔面前的种种举动,何止是僭越了,从他口中蹦出来的每一个字眼儿,几乎都足以在审判时往他的脑袋上多来一刀。
看着卡尔云淡风轻的表情,莱巴茵的冷汗差点浸透了他的丝质衬衫。或许领主联盟特派税吏这个身份能给他留条活路但这领主联盟可没让自己张口问人家要六百万龙金的战争税啊
“德林格尔伯爵,我必须纠正你的说法深水宫蒙面领主议会的圆桌厅坐席并没有主次之分,我只是随意挑了个座位而已”莱巴茵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费劲脑子搜罗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理由之后,他又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板,保留着最后一丝强硬。
毕竟一旦服软,要考虑的只是自己被押送到深水城之后被吊死还是砍死了。袭击贵族,按律必死无疑。
卡尔看他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只觉得越发搞笑,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又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你既然知道冲撞贵族是死罪,那你应该也明白,现在,你的生死也就在我的一念之间了”
这是要谈判的语气,莱巴茵还是听得出来的。虽然不知道现在卑如蝼蚁的自己能给对方提供什么,他还是非常识相,慌忙起身求饶:“您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诶,我们就是聊聊。刚才你不是也说了嘛,蒙面领主议会的圆桌没有主座,你就在那坐着呗。”卡尔又逗了逗他。
可这莱巴茵哪里还敢造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躬身像个奴仆一样侍候在卡尔身边,嘴里忙不迭地重复:“您说您说”
“问你几个问题,有什么说什么。”
“诶诶”
“战争税是为征讨路斯坎而收取的是吧”
莱巴茵听了也是一怔。蒙面领主议会的提案还没有公开,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实际上很少。不过想到贵族多少有些眼线,只是效率不同而已,反正这消息早晚是会完全公开的。想到这儿,他便松了口气,点点头。
卡尔微微眯起眼睛:“没错的话,战争的提议应该是曼德里希得出来的,蒙面领主议会在很短时间内就多数票通过了而且战争税法案几乎能同时颁布出来,我想支持这份提案的人应该异常得多吧”
卡尔将“异常”两个字咬的很重,话刚出口,那莱巴茵背后又是渗出了一大团冷汗。这两件事的保密级别可完全不同。在深水宫中的官吏是被再三告诫需要守口如瓶的。而且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卷进背后势力的角逐里,甚至得罪卡尔,顶天了求个人头落地,要是得罪背后那些人,恐怕连死亡都是奢望了。
毕竟那些人,有无数种术式,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次,莱巴茵咬死了嘴唇,半个字也没敢往外说。毕竟站在议事厅外面的那几个“城市守卫”,有几个是真正负责自己安全的还真不太好说。
“怎么不说话了你的命实在那么不值钱”
莱巴茵抖了三抖,但依旧死死咬着牙不敢说话。
实际上,卡尔见了莱巴茵的表情也多少能猜到个大概了。曼德里希屠龙,看起来声势浩大,又狠狠地刷了一波威望,但是从萤木村回来路上,卡尔总有事儿没事儿反复推敲,总觉得多少有些奇怪。
距离下次的公开领主竞选,还有两年。这是一个很暧昧的时间点。虽然这一次行动将曼德里希衬托、宣传得多么功勋卓著,但两年之后,谁都说不好这场作秀的效果还有多好。如果纯粹是为了竞选公开领主,还是有些太不合时宜了。
除非,所谓的政治作秀也只是附带的利息。
当然,更让卡尔疑惑的并不是这个。
沉默了几分钟,当莱巴茵刚刚放点儿心下来的时候,卡尔忽然又一次开口问道:“莱拉女士对这些事的态度呢。”
“啊什么”莱巴茵被吓了一跳,像是没有听清卡尔的问题。
卡尔又重复了一遍,谁想那莱巴茵竟然是无比自然地回答道:“战争这种事情,公开领主还是有相当大的话语权的我并没有亲身参加过蒙面领主议会,但想来,莱拉女士应该是同意这件事的。”、
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之后,卡尔又换上了笑容。
“好了,你滚回去吧。我对你的命没有多少兴趣。”卡尔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只纸鹤上写写画画着什么,随后随手一抛,丢出窗外。
“伯爵大人,这税税”
“哦,六千龙金是吧。”卡尔扫了一眼帕恩,“支给他吧。”
片刻之后,莱巴茵哭丧着脸,拿着一个装着几十枚港月币的钱袋子离开了浮石镇。虽然税金的确没有几百万那么多,可这六千也绝对不够。
不过能保住一条小命,他已经很惊喜了,接下来的事情,接下来再说吧。
正这样想着,与守卫们一道,走在林荫小路中的莱巴茵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