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状的淡蓝色气体从莉莉安长裙腰带上的小挎包里飘散到了空气之中,这通透的芬芳很快就笼罩了整条街道,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匪徒突然如同坠入冰窟,在地上疯狂地颤抖,打滚,摸索着口袋里的燧石试图点一把火。
雷纳刚刚抽出他的两把刺剑,准备表演一下游荡剑客的决斗技巧,下一秒眼前那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朝他重重打了个喷嚏,随后与他的几个兄弟抱在了一起。
雷纳回过头,朝着莉莉安问道:“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导师最擅长的efa,用通用语来说,就是幻术。”莉莉安灵巧侧身,躲开了弩箭,“我学了一些皮毛,所以还得用施法材料辅助,但导师足以做到用一个对视,就把人拉进无法逃离的深渊。就让他们留在这儿吧,最多一个小时就会醒过来了。”
“不过,码头区的人怎么会盯上我们的之前我们和这片儿城区应该没有交流吧”卡尔有些疑惑地蹲下身子。
“你看看我们的穿着打扮,再看看他们。”雷纳面不改色地将刺剑收起,“小姑娘,你身上任何一颗奥术宝石或项坠丢给他们,就够这一大群人吃上一年饱饭了。在这样的利益驱动下,任何人都会铤而走险。他们跟你们可没有仇,只是活不下去了而已。”
“码头区应该不缺工作才是。深水城的港口这么热闹,难道会不缺工人吗这群家伙看着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当个雇工赚钱应该没问题吧”卡尔蹲下身子,随手拍了拍那个被他电晕的家伙的脸。
“呃,等等”
这群人的确只是最普通的无家可归者,武器锈迹斑斑,外套也满是补丁,但是他们的肌肉却非常结实,丝毫没有面黄肌瘦的模样。
“深水港和码头区不是一个概念,港务工作早就被那些贵族的旁支所控制了,想在他们手底下工作,得交给贵族不少好处费,哪怕是个最低贱的力工,他们也可以选择更强壮、也更好控制的半兽人来担任,何必要管他们眼中贱民的死活”
“先不说这个,雷纳先生。我觉得情况比我们想得更糟糕一些。”
卡尔撕开了劫匪的上衣,顺着脊背向下,他骨骼上附着的肌肉便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不断地跳动,而且皮肤的颜色也越发红润,到后腰处,已经是一片极不自然地鲜红色。
“他们已经”
莉莉安也快步来到卡尔身边蹲下,简单确认之后,语气也变得严肃:“看来这种暴戾的攻击性,也不全是码头区的问题。他们的意识已经逐渐被恶魔所影响,向着劣等魔鬼的天性所转化雷纳,可以借我一把匕首吗”
划开劫匪腰间的皮肤,流出来的竟不是鲜血,而是紫色的脓液,这些液体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蒸发一空,没留下丝毫痕迹。
“九狱之下的被阿斯蒙蒂斯赐福的大魔,和稍微有些地位的魔鬼并不会有多残忍嗜血。他们天性邪恶,却乐于遵守邪恶之下的秩序。只有最低等的半魔、劣魔和转化不完全的倒霉鬼,才会被欲望吞噬心智,成为嗜血的机器。这群人,正在朝着那个方向转化。”莉莉安原地站起,神色复杂地看着这群失去反抗能力的人。
“理智告诉我,应该给予他们解脱。他们的心智已经被影响,而神殿的牧师可能会替雷纳公子净化,却绝不会帮助他们。与其让他们在无休止的痛苦中挣扎,不如”
“莉莉安女士,他们转化我的时候用了如此复杂的仪式和高等的法阵,难道最后只是这种效果”雷纳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劫匪身上的伤口,每一团血肉仿佛都有自己的思维,不断地互相攻击、吞噬,又不断地增生。
“不,他们对你可是另外一种态度。转化法阵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准备,仪式结束后,你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上等魔鬼,而且法阵的绘制者也必须是个大魔这么想来,深水城里潜伏着一个大魔”莉莉安下意识握紧了法杖看向四周。
但四周除了仍不时传出的哀嚎之外,便别无一物。
“就这么把他们留在这儿吗按照你的说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魔鬼无差别攻击路人了”雷纳急切地看向莉莉安和卡尔,“哪怕延缓一下转换的进程呢不是说只要杀死了诅咒源头的大魔,诅咒就会自动解除吗”
但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却不是莉莉安或卡尔。
巷子的转角传来了一阵板甲护胫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一个带着巨大覆面盔,手握战锤的骑士就这样突兀出现在乱局中央。
她不带分毫感情地将战锤举起,如同处决一般,将卡尔脚边那个尚在昏迷的劫匪的头颅砸成了浆糊。他的身躯瞬间如同被丢入了强酸池中一般化成了一滩浓睡,流进了路边的下水道中。
“谣传罢了。诅咒之所以棘手,就是因为它的来源,是阿斯蒙蒂斯。”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
雷纳震惊之余立刻举起了武器警惕地盯着来人:“你是谁”
“雷纳先生贵人多忘事。”
全副武装的武士摘下一个手套,而后取下头盔。柔顺的亮金色长发带着丝绒花的芬芳飘散在空气中,绝美的面庞出现在贫民窟的废料棚屋间也显得更加突兀。
“芙兰莎”
“诶,还是卡尔小兄弟记事儿。”
芙兰莎手中圣洁的光晕净除了地上残余的一些污渍,继而面不改色地走向另外几个还在抱团取暖的劫匪。
“你不是拯救生命、保护黎民的圣武士吗你要对这群无法反抗的家伙做什么”
“雷纳无烬先生,您对万物的怜悯如果不是作秀,那么我会很意外,洛山达或者裳提娅没有垂青你,成为祂们的仆人。”芙兰莎的瞳孔中带着漠然和丝丝嘲讽,“但实际上,无论是处理恶魔,还是处理律法事务,我都比你熟练很多”
每一个词从她口中说出,都代表着一个劫匪脑袋的碎裂、一条生命的彻底逝去。
此刻的芙兰莎仿佛比魔鬼更加恐怖,站在脓液、尸体和血水混杂的街道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