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一直在看着刘广生的反应,后者吃惊的神色不似作伪,这让朱由检有些诧异。
难不成这刘广生不知道东林党干的那些事
不应该啊,身为堂堂陕西巡抚,又是顾允成门下弟子,要说不知道会不会太牵强。
大奸似忠、大伪似真,都是官场的老狐狸,信不得。
说不准就是做一番姿态给自己看的。
“陛下,臣、臣万万没有想到。”刘广生放下这些抄没的统计,抬起头对朱由检言道:“臣远在陕西,这些年一直忙于赈灾剿匪之事,万没想到他们竟、竟敢犯下如此累累罪行。”
“很意外是吗”
朱由检笑道:“也是,当初顾宪成先生在东林书院讲学议政,乃有东林党之前身。
东林书院集讲学、议政于一身,广纳门生,渐有成党之雏形,立党之初,顾先生提出知辅行主的实学思想,以开放言路、反对宦官干政、反对矿税等为政治主张,迅速吸纳人才得以扩大。
在你们东林党逐渐于朝堂中站稳脚步的这一过程中,以叶向高为首的党内领袖力图革新朝政、清除腐朽弊政及其势力确实起到了进步的作用,但是当你们接连战胜楚党、浙党、阉党等敌对党派,实现一党专政之后,你们东林党内部开始出现了内部腐败。
又是因为你们众正盈朝的专政,导致内部腐败没人监察,继而腐败开始向上、向下延伸扩散,才有今日这般上到阁臣下到主事经历,人人皆贪的局面
刘广生啊,如果你这次入京只是为了这件事,那可以回去了。”
“不,臣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刘广生连忙回应道:“臣入京,还有一事便是为了如今陕西流患。”
朱由检于是哦了一声:“陕西流患又如何了”
刘广生噗通一声跪下,急切道:“陛下,今年至今,陕西一滴雨都没有下,今年只怕又是一个大旱之年,如今陕西多地已经到了草根木皮为尽,人至相食的地步。
再拖下去,整个陕西就全反了啊陛下,便是不反,全省几百万百姓活活饿死,陕西一省全空,这又是何等的人间惨祸,臣恳求陛下,以百姓为重,拨些钱粮赈灾吧。”
言罢,咚咚咚的直砸响头。
朱由检面容不为所动,望着刘广生说道:“天启六年,先帝拨帑金三十万,粮二十万石入陕赈济榆林等三府,钱粮具备,可结果是短短一年之后,陕西闹出了十几万灾民流寇,朕想问问你,钱粮呢”
刘广生磕头的动作僵停下来。
朱由检继续说道:“这笔钱粮找不到,朕是不会再从国库拨付陕西任何钱粮,一两银子、一粒大米都不会给,哪怕陕西全省饿死和朕也无丝毫关系。
尔等皆可反,朕不在乎。”
“陛下,倘若陕西一省皆反,我大明,就要亡了”
“亡就亡”朱由检猛然抄起桌上的茶壶就砸了过去,大声咆哮:“别他娘的动不动拿亡国来恐吓朕,朕不怕
你们这群官员有一个在乎这个国家亡或不亡的吗,终日只会在奏本里将亡国挂在嘴上,朕今天明着告诉你,朕他娘不在乎
朕现在手里有兵、有粮、有南北直隶,朕随时可以退回南京,回太祖的起家之地,再打一遍这天下”
“陛下息怒。”王承恩小心上前,轻抚朱由检背心。
跪在下面的刘广生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滚回陕西去。”朱由检冷声道:“什么时候将那笔钱粮找出来,什么时候朕再给你们陕西拨款赈灾,如果陕西全反,你们陕西上下的官商,就等着被饿到发疯的反民吃进肚子里吧,你们,会死在朕的前面”
刘广生不敢再言语,默默叩首,仓皇离开。
“陛下”
气喘吁吁的朱由检陡然收住情绪,慢条斯理的重新拿起一些尚未批复的奏本阅看:“大伴,重新给朕上一壶茶。”
“啊啊,是。”
王承恩赶忙去办,很快便重新捧着一壶热茶回来:“陛下刚才是在同刘广生做戏”
“你真认为他是个老实人”朱由检抬了一下眼:“呵,大奸似忠之徒罢了,眼见东林党罪证确凿,立刻装出一副惊愕神情,又在朕面前急于同东林党撇清关系。
这样的官员对中央根本不会老实,拿陕西几百万难民就想要挟朕要挟中央
朕不这么说,怎么逼他做一个纯臣。”
王承恩一点即透:“刘广生这次回陕西,想要找出那笔钱粮,就必须对陕西的豪绅们动刀。”
“只要他敢动刀,朕给他钱粮又何妨。”朱由检批完手里的奏本,向后一仰闭目养神:“若是全国各省能够有样学样,那我大明朝便还有的救,若是到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要抱着钱粮不松手,打算和国家一起亡,那这个国家不救也罢。
朕,再造一个新大明出来。”
“奴婢虽然愚笨,但也相信陛下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王承恩送上一记马屁,而后又略带担心的说道:“只是陛下,咱们真要迁回南京吗”
朱由检想都没想的摇头:“朕就是死在北京也不会去南京,去了南京,那就等于将整个北方拱手让给皇太极,朕一走,恐怕毛文龙就反了,袁崇焕也守不住宁锦。”
迁都南京
那将来史书上,他朱由检的名声比张学良、吴三桂还得臭几百倍。
到时候皇太极入关,犯下的每一笔血债都会记在他朱由检头上
这不是原时空,后人不会知道大明有一个甲申国难,更不知道有吴三桂会献出山海关引清军入关,只会认为是因为朱由检的迁都,才让满清入关。
所以什么过错都将加到朱由检脑袋上。
因此,朱由检宁愿死在北京,也不可能离开一步
他和刘广生说的话,只是逼着刘广生回陕西去筹措钱粮。
“让曹化淳来一趟。”
“是。”
王承恩一听到朱由检要找曹化淳,便不由心中一凛。
一旦用到曹化淳,就说明皇帝,又打算干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