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当敌在明我在暗时,再多的防备也都可能化作无用功。
所以道衍的话,廖权且听着,但没多记在心上。
说到底,他不过是镇守苏州府水师的将领,负责的不过是科举的治安秩序而已,只要治安是安定的,就算是科举的公平遭人破坏,出了岔子,这火也烧不到他身上。
只是廖权也没有想到,这一语成谶的flag应验的会这么快。
当应试的举子陆陆续续的进入校场,验明正身,检查有无舞弊后,便陆续的进入了校场中砖瓦搭建的临时考场,由考场发放经由廖权核验过的笔墨纸砚。
这等条件,在考场中算得上不错了。
就连巡查考场会布置在考场一段,直接比邻考生的臭号,也被安置在了十丈远外,一排只有顶棚,和粗略遮挡了下半身的半开放厕所中。
若是面薄的,只怕是宁可多憋一阵,也不愿在这种有失体统的绰号里如厕。
就更别提在经历了一系列防作弊手段检查后,还能趁着这个臭号搬离的机会,在厕所里面做些小动作了。
待到所有人进去考间,放下隔离和答题的木板,并发放好笔墨纸砚,道衍现身考场,除了宣布考场纪律,还代太子朱标向着这几百号考生勉励了几句,以示重视。
随后,才将从题库中抽调成卷的考题卷于所有考生面前一一拆封,由水师士卒依次分发下去,
当看到考题的那一刻。
不少报名前来的考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听着或大呼小叫,或捶胸哀嚎的声音,此起彼伏,主考官张亥厉声呵斥了几句,直到所有考生都嘘声进入状态,这才擦着冷汗回到了监考位。
“姚兄这次出的什么题。”
“怎觉着较之上次的考生反应更大了。”
道衍微微一笑,掏出来一张留样的考卷,递给了张亥,当张海摊开考卷一看,不多时,细密的汗珠便层层的出现在他的额角及面颊上。
半晌,他才从衣袖中掏出锦帕,拭了拭面上的汗珠,满含幽怨和担忧和道衍抱怨道:“姚兄,你这题,是不是太不给举子们活路了。”
“抛却其中的算学,刑狱,农事和兵政,单单从政务而言,就是我这一府知府也不敢说能达上其中的所有题,况乎考生,”
“所以啊。”
道衍神秘一笑,反问道:“张兄不妨反过来想想,若是有人不识农事,不通兵政,却对政务了若指掌,你说,这该是什么出身的考生?”
张亥不假思索道:“官宦之后呗。”
道衍颔首,继续说道:“试科举的目的,是为了录用更多的寒门出身的子弟。”
“虽然他们不一定熟读经史,学识及眼界大多匮乏,但有一点,他们大多知悉冷情冷暖,通晓世间阴暗,更难得的是在此等窘境之中还能坚持读书,说明心智大多坚韧。”
“出身寒微,心智坚韧,好学。”
“这等人,稍加培养,多多锻炼再委以重任,下派朝野,就是治政安民的最佳人选。”
“可要是有人连这等公平的机会都要挤占,甚至寻人替考,张兄觉得,替考之人会主攻那一类的题目呢?”
“关键是,您这个寒门出身的知府都答不上来的政务题,这名考生却答上来了,张大人以为,此人该不该查?”
“嘶!”
刚说完,张亥便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防作弊,甚至都防到考题里来了,虽然后续肯定要再加核验,可这是试科举还是在“钓鱼”。
看着考场内的考生,张亥的眼神中都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怜悯。
但愿你们都是正经的考生。
但凡有个心脏的敢做点什么,啧啧啧。
考试的时间总共四天两夜,分上下半场,七日内考完。
这也是这次试科举的新规。
历经历经第一次试科举的大规模招录之后,可以预见的是无论举子们的学识如何,大家伙都会来碰碰运气,也算是检验自身所学。
顺便于考题之上,揣摩揣摩朝廷未来的执政方向,再结合如今遍布了八省之地的报社报纸,基本就有望押策问题,知道该钻研哪个方向的学问。
这大概也是自科举设立以来,世间的读书人逐渐揣摩出来的一套应试的理论。
也正是知道国人的智慧。
常升在设置题库时也与时俱进的设立了两层筛选制度。
上半场的考试,自然是结合春闱试科举的答题率指定难度,要将那些基础学识还不扎实,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算学与刑狱毫无所长的人筛出去。
目的是淘汰六七成的考生,减少朝廷,或者说东宫培养官员的成本
至于下半场,则是真正筛选人才的过程。
各种刁钻,大胆,甚至犯忌讳的策问都会陈列卷上。
以此核验考生的人品,机变,及真正的能力功底。
当然,这部分内情便不足外人道也了。
因为还要用作入京之后,查证正身的隐性参考,防止有人在这批田亩清丈的主力中“掺沙子”。
两天一夜的初考很快过去。
当这近千人从全封闭的考场中陆续走出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几乎被掏空的虚弱感。
然而这会却还不是解脱的时候。
因为考场设立在苏州城外的水师营寨,要想回苏州城,还需要走上十数里路。
这个里程,除了颇有家资的考生,家中会提前备好马车接迎,其余的寒门子弟基本都要走着回去。
好在有这几近千人的队伍同行,又是水师营寨这几月辐射扫荡过后的安全区,也不虞有什么山贼水匪拦路抢劫,伤及性命。
然而,就在大部队即将启动时,又是一辆马车姗姗来迟,车夫在路旁左右环视了几圈,看到一个衣着朴素,面带菜色的青年,立刻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将人送上了马车。
有同行相熟的寒门学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嘀咕。
“韩涛不是说他是寒门出身吗,怎么还有马车接引?”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还有个有权有势的娘舅也说不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