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开”小皇帝抬手怒指。
然后只听,砰一声。
程灵侧身藏在奇石的阴影中,就在此刻看到,小皇帝发怒的一瞬间,他身后的一名内侍忽而闪身上前,抬起一脚就踹在那守门的飞影军身上。
全幅皮甲的飞影军士兵被这一脚踹得倒飞丈许,砰砰落在地上,当时就吐了一口血。
这委实是有些突然,谁能想到呢,小皇帝身后的内侍居然招呼都不打一个,毫无征兆地就这样出手不,是出腿了。
更夸张的是,这内侍看起来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样子,原来竟是个高手。这一脚能踹飞一个训练有素的强壮精兵,没点本事是做不到的。
可就在这飞影军士兵被踹飞的下一刻,忽然一道白影闪过。
银亮的光芒像是夜空中突出的一弯秋水,自上而下,从那出脚的内侍身前划过。
“啊”内侍惨叫一声,砰
仰面倒地。
他也如同那个被他踹飞的守门士兵一般,被人一击就当场倒地了。
但与那个士兵不同的是,士兵虽然倒地吐血,却只是重伤,终究还留了一条命在。可这个内侍,却分明是被人用一把弯月般的兵刃,自上而下整个儿劈成了两半
是的,那一刀,直接就将这内侍劈开了。
他死了。
只是或许是因为刀太锋利,以至于内侍在被劈开的一瞬间,身体还像是完整的。只在他身前,出现了一道红线。
直到他倒地,那红线才突然扩大起来。
然后是鲜血横流,内侍的身体被左右分开,啪啪,变成了两半。
现场一时间再没了其它声音,白影站定在小皇帝面前,抬起手中月牙般的弯刀,轻轻一抖,雪亮的刀刃上,一抹鲜血如同宝石般滴落。
咚、咚、咚
只有血滴落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幽地狱般,在现场悾悾回响。
小皇帝手上还捧着香炉,他的手腕在轻轻抖动着,香炉上方白烟蜿蜒。
“你、你”小皇帝张口吐了两个字,然后他笑了。
他手里捧着香炉,“哈哈哈、哈哈哈”像个疯子一般笑了。
“你的刀,真好看。”他说。
白影站在小皇帝面前,这是一个白发的老人,他身量并不高,背脊甚至还有些佝偻,一张惨白的脸僵硬得不似真人,倒好像是一张过期的面具。
但这张僵白的脸上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白发老人幽幽笑说:“皇上说得对,老奴的刀一向来都是非常好看的,皇上若是还要往外走,老奴可以再为您出一刀。”
小皇帝:
“哈哈哈,哈哈哈”他只能笑,不停地笑,像是大脑完全被挖空了一般地笑。
笑啊笑啊,也不知笑了多久,小皇帝脸上的肌肉都笑抽搐了,他才终于又完整说出一句话:“白公公说的哪里话,您年事已高,朕、朕可不敢随便劳烦您。只为、只为看个刀而已,您说是不是”
原来这白发老人也是一个老太监。
白公公僵硬的脸上细眼眯起,他道:“皇上说是,又有什么不是的呢”
“是,是,是得很,哈哈,哈哈哈”小皇帝连连说着。
然后他就捧着他的香炉,也不再说什么要去看云海之类的话了,他转身,摇摇晃晃地重新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他一边使劲儿吸着香炉中冒出的袅袅烟气。
“小泉子诶”小皇帝拖着声音说。
没有人回应他,片刻后,小皇帝又喊了一声,他身边剩下的那名还活着的太监,才终于哆哆嗦嗦,如梦初醒般回道:“陛、陛下,小的,小的不是小泉子。”
小皇帝:“你说什么”他豁然转头。
就着院子里的宫灯余光,在他转头的这一瞬间,程灵一瞥,就在这一瞬间她发觉到,小皇帝的眼睛瞳孔,在这一刻竟是诡异地缩小了
小皇帝瞳孔紧缩,双手抖得更加厉害。
他身边的小太监就“啊”一声,连忙抬手,猛一下拍了自己一嘴巴,啪
“陛下,小的,小的就是小泉子小泉子在,小泉子谨听陛下吩咐”
“呵呵呵。”小皇帝便又笑了,他说,“好,好得很。朕知道呢,小泉子必定是一直在朕身旁,是不是好大伴儿,你好好跟着朕,朕带你去见那极乐去。你看,天上的神仙都下凡来见朕啦”
呵呵呵,哈哈哈
小皇帝脚步踉跄,留下一连串的吃吃笑,表情迷醉,似在梦中一般,又回到了院子里。
渐渐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宇深处。
程灵的后背却在这瞬间似针扎般出了一阵冷汗,只因方才,就在那小皇帝踉跄着脚步,从那庭院中走过时,忽然也不知怎么,他的视线猛然一转,就落到了程灵所在的方向。
程灵明明是躲在奇石的阴影处,她如今武功大进,整个人的敛息技巧更是达到了一个巅峰。
这不是普通的躲藏,而是一种与天地、光影、气息相融合的特殊技巧,甚至是技近乎道,如此,才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像是变成了一缕风,一片落叶,甚至是,就变成了阴影本身。
如此本领,照理来说,谁又能发现呢
哪怕是一流高手,如果感知不够敏锐,也要发现不了程灵。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脚步虚浮,分明没有练武,甚至体质比起一般人来说,都要弱上许多的小皇帝。
可是莫名地,程灵却在这一刻生出一个念头:小皇帝发现她了
奇怪的小皇帝,诡异的小皇帝,发现她了
而更奇怪的是,这个或许发现了异常的小皇帝,竟没有半点要拆穿程灵的意思。
他甚至,就在路过那一片奇石的时候,侧头对着奇石的阴影露出了一丝迷蒙的笑意。
程灵念头微动,忽然心下一横,当即脚下一动,便如清风般追着小皇帝的身影而去。
小皇帝渐渐消失在这片建筑的深处,其实他也就是进了后一重的院落。
世家大族的宅院,一重套着一重,格局错综复杂,诸多侍从在廊下守候。
程灵却总是能奇异地站在诸多视线的盲区之间,像清风穿梭,紧追着小皇帝,半点也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