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不算争吵的争吵,以墨隽拿着筷子一遍又一遍机械的夹菜告终。剩下的人也都一言不发,只有墨沅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众人食不知味,一顿饭吃得极是勉强。墨暖淡淡道:“想说什么就说。”
墨昭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墨暖眼风缓缓扫向他:“你想说什么”
墨昭皱着眉,摇了摇头,“长姐做的决定,我们不敢不支持。”
墨暖淡淡的瞟了墨昭一眼,目光移向桌上的雪泡缩皮饮,伸手端了起来浅浅的饮了一口,“这话就是反对。”
墨芊不置可否,沉静的看着墨暖,两人静静地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良久,还是墨隽先打破了这不尴不尬的沉默,他放下筷子,一声我吃饱了,就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屋外明月,背对着众人。
墨沅看哥哥姐姐们的反应,也大了胆子,就连哭声都高了几分,哇的一声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长姐太蛮横了,我们不想搬,我们不想离开南海。”
此话一出,墨暖的脸色当即就难看了几分,墨昭率先开口:“沅沅,不能这么和长姐说话。”他抱起墨沅,回身对着墨暖道:“沅沅冲撞长姐,墨昭代为致歉。沅沅小,不懂事,我先把她带下去。”
话罢,转身就要往外走。墨暖骨节修长的手指放下手中的碧色瓷碗,不轻不重的刚好在桌上发出碰撞的那么一声响,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站住。”
墨昭身形一顿,连头也没回,“长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墨隽终于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他愤声道:“到底为什么要搬到长安我们祖辈的基业都在南海,爹娘的坟冢也在这里,长姐,我如今是墨家的当家人,却连墨家要在哪这样的事都一无所知”
墨芊面不改色的应声:“举家搬至长安,这是动摇根基的大事,我反对。”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不认为我们需要搬到长安,也不认为长安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这一场争吵爆发的极其猛烈,墨隽、墨芊、墨昭加上一个哭闹不止的年幼墨沅,不断地在隐忍中流露着已经按耐不住的不满,即便是墨暖将户部侍郎宋敬的牵线搭桥和盘托出,墨隽却仍不赞同。
好好做自己的商人,何必跟庙堂扯上什么关系。
“前路凶险,那些达官贵人是有这么好结交的现在朝中党争如此凶险,稍有不慎引来灭顶之灾,我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谁对得起墨家的列祖列宗长姐,长安岂是能由我们呼风唤雨的”墨隽气的连话要说不利索,却连一丝一毫都没有说动墨暖,最终大家不欢而散,墨隽拂袖而去,墨芊也离了席。
墨暖脸色铁青,“若你长本事,就在明日议事厅里,当着阖族长辈的面,当着众多亲眷的面,来驳斥我”她砰的一声关上门,墨隽身形一顿,大步迈出了院子。
绍酒小心翼翼的往前凑了凑:“姑娘,咱们明日可还要”
“宣布搬长安。”墨暖冷声道。
正月冬凉,大雪扑朔不止,正午的阳光将积雪融化,显出玉石铺就的台面。墨暖一步一步登上,妆容端和,她款款走到主位落座。
乖巧丫鬟上前换了新茶,指尖触碰上微烫盏壁,墨暖笑了笑,只是那笑未入眼底,她顿了顿,朗声道:“今儿个招大家来,是有一档子事要宣布。”
她眼风一一扫过中人,墨暖一字一句:“我和家主商议过了,为了墨家更广阔的发展,决定举家搬往长安。”
她朱唇轻启,“下月初一就启程。”
此话一出,堂下哗然,纷纷看向墨隽,而墨隽却一言不发,只低头品着自己茶盏里的上饶白眉,时不时的用茶盖撇撇茶叶,吹一吹袅袅升起的热气,一派的神色自若,叫人什么也敲不出来。
墨册气的连胡子都在抖动:“墨暖,你少在这里给我放肆”拐杖重重的在地上锤着,他怒道:“我不同意”
墨暖低目观赏着手中茶盏勾勒得精致莲枝,声音轻飘飘的荡在厅堂里:“那爷爷就待在南海罢。”
她嫣然一笑,秋波却十分沉稳的看向厅堂下众人:“不愿意去的,都可以留在南海老家。”
堂下落座的众人登时炸了锅,有骂者,有愤恨者,有劝说者,乱糟糟混成一团,各色托大拿桥的话不绝于耳。到最后,几乎是众口一词地指责墨暖蛮横霸道,又讥讽不断,墨家轮不到一个女娃娃来做主。
墨暖始终一言不发。
众人以为将墨暖逼得理亏,说辞更甚,更有几个婶娘上前拉扯要她回房绣花,推推搡搡,墨芊看不过去,上前阻拦,又被婆娘们拉扯在其中。各说各的理,争执声不断。到最后,就连墨昭、墨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夹在中间围攻。
整个墨家,登时乱的不像个样子。
兀地一声,有瓷器撞击地面地重响,滚烫的茶水四溅,碎片满地,众人这次住了口,闻声望去,墨暖正拿着绣帕悠悠拭手。
只是那骨节分明地修长手指明明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水渍。
似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墨暖微微讶异地抬了眼看向众人,一双如湖泊一样的眸子似笑非笑,轻飘飘三个字落地,“手滑了。”
厅堂里登时静谧无声,几个婶娘讪讪地收回手落座,墨册冷哼一声,斜着着眼睛瞪向墨隽:“这是你的主意”
墨隽缓缓起身,走向墨暖,终究是没有开口反驳。他转身坐到墨暖身侧空着地另一个主位上,转着手指上的墨玉扳指,朗声道:“下个月初一启程。”
众人皆没有言语,似是在思量。
墨暖眼角微微挑起,似是有笑意,说出的话却清冷毫无半分地情绪:“想留在南海老家的,就当你自愿分家。即日起自行搬出墨宅,掌管的盐庄盐井也全都交还回本家。”
几个旁支当下哗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都锤头丧了气,他们手中的盐庄只是为了家族产业而受任命管理,论理,他们不过是个管事的。
墨册怒喝道:“大胆墨家几代从不分家,如今你倒是要谈起分家的事了”
墨暖微微抬眼,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恼怒之色,她不急不徐的开口:“不是我要分家,是有人自己想脱离墨家。”
堂下几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最终还是旁支里有个叫墨俞的表哥,率先站了出来,朗声道:“不至于闹到分家这么严重,我且问你,若是去长安呢”
墨暖笑道:“留一个你信任的人在南海老家管事,你跟我长安。盐商本来就是个肥差,天子脚下,机会多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