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到了里面,一股难闻的气味马上就袭上了格莱林特的鼻翼,很难说都有些什么味道。灰尘的干燥,腐朽的霉味,孩子的泄物直熏得格莱林特眉头大皱,靠着“野蛮人”的身体素质,险险压服了呕吐的欲望。
老汉布里塞关好了房门,赶紧几步走到格莱林特跟前,本就只有一米五六的身高,更低下了一些脑袋:
“大人来找老汉,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格莱林特屏住了一部分呼吸,收敛了随着序列提升,越发肆意的威严,尽可能温和地开口说道:
“谈不上什么吩咐,只是想着去年入秋的时候,你们不是被水淹了庄稼么想来收成应该是少了许多,所以来看看情况。”
说着,他又无意识地补了一句:
“总不要冻死饿死了太多人,到时候登上报纸,难免损了凡尔特克市的脸面。”
布里塞先是一愣,等到格莱林特解释了理由,他才状似认同的点了点头,沉默了好几秒之后,继续说道:
“劳烦大人费心,比起往年,今年我们倒还过得好些了。”
“这是什么原因”
格莱林特一下愣住,随即好奇的问道。
这赫安河支流发水淹了庄稼,你们好似也抛弃了各自的房屋,只能聚集在这里抱团取暖,怎么还会比往年过得更好了
“这”
老汉揪着胡子,吞吞吐吐地迟疑了快半分钟,最终还算一咬牙说道:
“大人往年也许是没来这边治理”
“往年我们有田地能种粮食,又有窑洞可以住,那就算是有户籍的农民,除去上缴的税赋,一家人连活命也得省着吃,不时还要上山挖些连山藤的根来掺着吃今年倒还好,虽然发大水淹了庄稼,淹了六七成粮食,但我们丢了那些田土窑洞,变成了流民,反倒是不用上税了,再加上我们在这里种了些收得快的青菜,总还能换些粮食回来,两方拼拼凑凑的,竟然倒还让一伙人都能吃得上没掺菜的纯粮。”
连山藤是一种细叶蔓生植物,传闻若是在水土丰茂的地方,它能长得把一整片山都覆盖住,它有着异常厚实地块状根茎,富含淀粉,在灾年可以用来充饥,但它同时也富含纤维,极为粗粝,别说是人类,就连拖车干活的驴子,不是饿极了,也咽不下那东西。
这也下得去口
格莱林特知道这东西,那还是因为在军情九处的卷宗里面,西拜朗曾经有一位野生序列7的“丰收祭祀”,拿它做为催化异变的原材料,越级害死了一位“惩戒骑士”,惹出了不小的乱子。要知道,南大陆普遍遵循古称,序列7只是低序列,而序列5通常已经是神秘世界的准强者了
当然,只要没到半神层次,没有获得神性,非凡者都还有着致命的缺点,找对方法的话,越级杀死敌人其实是十分正常的。
话说回来,鲁恩的粮食税居然这么重格莱林特隐约记得,在自家的非封地庄园里,好像也就缴两成半粮食税吧
殖民地这边,就算比北大陆税更重,增幅到了四五成,也就顶天了吧
怎么发大水淹了六七成粮食,布里塞反到还觉得比往年活得更好可别说那几畦青菜地,那些青菜能换到的粮食,和正儿八经种出来的粮食比起来,肯定是要远远少于的。
“你们要缴多少税”
“四成,大人,我们缴税的份额,是按照丰年的产粮量来算,缴纳四成就可以了。”
“除了这四成,那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看到布里塞迟疑了好几秒,声音渐渐变小,格莱林特忍不住眼睛一瞪,散发出少许原本已经收敛的威严,严词逼问道。
布里塞被吓得双腿止不住地一阵颤栗,终于还是咬牙回答道:
“就是还要给验粮官半成,求他说些好话,还要给镇长半成,求他就算看到了真实情况,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它倒没什么。”
原来是这样,格莱林特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他们的税重在两个地方,一是收税标准是按照丰收年景来计算的,二是还要上下打点验收粮食的官员。
这两点都是极其不合理的。
而且还都是中层官员欺上瞒下,谋夺利益的结果。
在鲁恩的各种报纸里,无论在哪里,税赋都是按当年的情况来征收的,从来没听说过按丰收的年景来算,这肯定是中高层官员在南大陆作威作福,故意高额征收的,而至于王室知道不知道,格莱林特认为他们还是知道的,这里面极大可能还有着他们的默许因为南大陆很多中层官员,都姓“奥古斯都”,他们大多是把封地定在了南大陆的。
上层有上层的盘剥办法,下层有下层的刮油妙招。
基层的验粮官之流,也想借着官皮发财,那就免不了“各出奇招”,而且他们是直接接触交粮的民众,当然更是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你不想贿赂行啊,但粮食的品质和水分,那可都是我说了算原本的一担晒干了的新粮,我给你登记成陈粮,还受了潮,需要去一成水分到时候拿到市场上一转手,该拿的还不是同样能拿到手文網
呼
格莱林特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心中难免郁结。
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功利主义者每错,但他并不是一个泯灭了良知的吸血鬼,他也许做不到为了这些人而站出来,但不代表他就能心安理得的无视这人间的惨象是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感同身受”也只是一种最理想的寄望,既然不能真正的“身受”,又哪里谈得上什么“感同”
但是,共情是生物的一种基本能力。
看了看右手边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襁褓里抱着婴儿,身下却只是用报纸勉强铺垫了起来,用来保暖再看看其他只是铺了一层干草的十来“户”居民,格莱林特觉得自己又一次刷新了对“殖民”两个字的认知。
这都是用血水和泪水浇筑起来的啊
纸上得来终觉浅,格莱林特在“前世”,听过不少次这个词语,甚至也看到过不少数据、史料、甚至是图片但那些经历没有哪一个,像现在一样,真正触及了他的灵魂。
但是,他的“腐化男爵”魔药,却并没有出现消化的迹象。
他仍然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人。
坦白来说,对于“黑皇帝”的仪式,格莱林特有过好几种思路。
拥有国度并称帝,推广不同于以往的新秩序,新建筑风格,修建九座陵寝,并举行一场绝大多数民众都参与的祭祀仪式,并在这个时候服食魔药
在这里面,修墓其实是最简单的,找个合适的理由举行祭祀仪式也不算太难,最麻烦的是拥有国度并称帝,以及推广新秩序、新建筑风格,这不是做了就可以,关键是需要得到民众认可。
第一个方案是他正在做的,在南大陆积蓄兵力,图谋建国,并推广新秩序。
优点是南大陆的形势够混乱,趁后面多国混战的时候,打下一块地用来建国,并不算太困难,毕竟建国的规模可大可小嘛,伦堡、马锡、塞加尔你也不能说它不算是一个国度,只是如果规模比较小的话,想来仪式的效力肯定也会更弱。
还有一个好处是,全新打下来的基本盘,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想要推广新秩序其实会非常容易,因为不像现在的鲁恩那样,王室、贵族、教会、新兴资产阶级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尝试变革,极其困难。
缺点则是“名不正,言不顺”,正常情况下,他很难得到民众发自内心的认可,如果换成是拜朗、高地王国复国,那支持者肯定就会多得多。
第二个方案是认真积攒军功,混到足够尊贵的位置和至少序列2的实力,等乔治三世完蛋之后,借助“源质”和特伦索斯特等外力,逼迫奥古斯都家族让位于自己这是最愚蠢的一个选择,因为同样不能名正言顺,不能得到民众认可,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尽力替普通民众谋取利益,这样花个几年十来年,倒是有一定可能得到真正的认同,另外就是他还得应付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
第三就属于“诡道”了,在乔治三世死后,如果克莱恩那时候已经能动用序列1“诡秘侍者”的“嫁接”能力,那倒是可以直接把祂的身份嫁接到格莱林特身上那就很简单了,仪式什么的,全都不用费心了,乔治三世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
但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第一是时间不够,克莱恩绝没有可能在短短的一年半内,晋升序列2,并借“源堡”提升位格,发动“嫁接”,而另外的安提戈努斯和后来的查拉图,格莱林特是既没法和他们建立友谊,也不愿意抛弃克莱恩而选择他们,同时黑夜等高位存在也不会允许他坑克莱恩。
第二就是,格莱林特认为,一位“皇帝”牵涉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他的存在会影响太多太多的人,这样的身份,除了真神位格的“愚者”亲自出手,恐怕没人能嫁接得了。
“用前世的东方玄学来解释,那就是皇帝这个位置的因果太多了。”
沉思中的格林莱特在心里面吐槽了一句。
其实还有第四种办法,同样属于“诡道”,并且和第三种办法相似,那就是让真神位格的阿蒙把乔治三世的身份窃取过来,放在自己身上。
所以第三和第四两种办法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不能让“乔治三世已死”这个消息传到普通民众那里,因为那样就意味着祂的身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而在这最后一年半时间里,几乎没可能诞生一位理智的,且对格林莱特友好的“愚者”或者是“错误”。
而且格莱林特还不得不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乔治三世不在明面上爆炸死亡,不能顺利激发弗萨克的野心,不能顺应“时代潮流”,那阿蒙的哥哥有极大可能会出手,“修正时代的潮流”这个问题。
所以全盘思考下来,格莱林特目前还是倾向于第一种方案。
同时,他也并没有放弃第三种思路,反正即使抛开对“原著角色”的特殊善意不谈,资助克莱恩,对他的第一种方案同样也是能提供极大助力的,而要是万一在他的帮助下,克莱恩比“原著”还快,成功在乔治三世面向公众死亡之前,晋升了序列1,在源堡的加持下有了“愚者”的位格,那就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当然,一年半那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格莱林特也可以尝试着拖后乔治三世的服药“成神”时间不是嘛这和他干扰“贝克兰德大雾霾”的计划,在行动方向上是一致的。
总的来说,就是尽可能多的揭发乔治三世的阴谋,干扰祂“成神”的计划,尽可能的往后拖延时间,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向教会揭露祂的成神仪式,在神灵不表态的情况下,教会是不会愿意让祂成神的。
不过实际上,格莱林特的很大一部分重心,还是放在了第一个方案上。
因此,他就不得不面对其中的困难,那就是他“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民众真正的支持和服从,而今天的这一行,倒是让他之前一个比较模糊的思路,逐渐清晰了起来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宣扬“压迫有罪”、“殖民有罪”不需要怀疑,这肯定能得到很多人发自内心的响应。
但任何事情带来的影响都是双面的。
一旦格莱林特竖起了这一面大旗,那在南大陆触及的利益,得罪的势力可就海了去了,如果他不能抓住北大陆多国彼此攻伐的混战时候,一举定下乾坤,那他就会面对北大陆洗牌完成后,各方势力接踵而来的,狂风骤雨般打击。
而且现在的格莱林特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脑子脑子一热浮现出来的这个思路,激情澎湃下逐渐清晰的思路,那真的是会死人的
因为那总要把某些人的性命给“革掉”,哪怕是天使,哪怕是真神,稍不注意也会万劫不复
而他自己,还并没有这种觉悟。
或许,当某一天他能从容淡定的说出“为有牺牲多壮志”的时候或许,当那一丝火种被丢了出来,再也扑不灭的时候
不要怀疑,总会有一些不怕死的人,对他们来说,理想和信念才是他们最高的追求,那同样是一种信仰,并且它高于人们对神灵的信仰。
没错,真正的神灵正高高在上的俯瞰着众生,但对于那些为了追求真理“死且不避”的“愚蠢的人”、“可爱可敬的人”来说,目的最终能否达到根本就不重要,他们存在的意义,本就是让那一丝火种被传递下去,扩散开来
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格莱林特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那就会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