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哪里想到,妯娌之间其乐融融的,东侧殿里的兄弟翻脸了好几对。
要是知道,她肯定会偷着笑。
解绑了九阿哥与十四阿哥是一桩,解绑了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又是一桩。
关于十三阿哥搬家之事,旁人不好多嘴,否则就是不体恤十四阿哥这个幼弟。
十三阿哥自己却是可以表态一回。
即便不体恤了,又能怎么样?
他自己一个半大孩子,也不好挑剔他不周全,
况且入住乾西头所之事,他早在数月前就在御前提过几回。
这回要是站出来说不搬,难道康熙还要硬压着搬?
没有那样道理。
*
西侧殿里,饽饽席已经撤下去。
舒舒就是观察几位嫂子,都是皇家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有出色之处。
否则,即便是出身好,也不是成为皇子福晋的理由,
太子妃与四福晋长得相似,就是皇家最喜欢的大高个、容长脸,眉眼温柔,行事也略有相似,透着一个稳。
并不算奇怪。
要知道太子妃虽然大婚晚,指婚却是诸阿哥福晋中最早。
正式的旨意是康熙三十一年下来,可是听说早在康熙二十三年就被择定了太子妃人选。
那时候太子妃还不足十岁。
太子妃家里是伯府,就礼聘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太子妃规矩。
四福晋这里,则是十二岁入宫,也是在宫嬷嬷的教导下长大的。
两人的行事做派,就都跟宫里娘娘一脉相似,雍容大气,敦厚内敛。
三福晋这里,要是不说话,也跟一幅画似的,秀雅绝俗,脸上泛着莹光。
即便她老念叨着自己胖了,可也是丰腴有致,更添妩媚。
就是不能开口,只要说话多了,就容易露出不足。
不知道康熙三十四年选秀时候,她怎么过了“留宫住宿”那一关的。
估摸着家里长辈告诫过。
谨言慎行……
至于那些管事嬷嬷的点评,都是赞誉之词,才会被指为皇子福晋。
她是公府侧福晋所出,教养不足,也不是家里不重视,只看她生活精致,嫁妆丰厚,就晓得是打小娇养大的。
就是彭春一次一次的死老婆,嫡夫人换了好几位。
估摸是刚嫁进来的时候不好管教,等到可以管教的时候人也退场了。
舒舒看着三福晋,心中有些可惜。
三福晋这样的家世,只要不嫁入皇家,日子过的都不会差。
即便天真烂漫了些,有娘家与嫁妆撑腰,底气也十足。
可是进了皇家,这是高嫁,娘家伸不上手。
像安王府那样摆明车马给八福晋撑腰的事,宗室王爷能做,臣子却是不能。
又遇到个糟心的婆婆,将她磋磨得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往后的日子只有更难的。
三福晋见舒舒望过来,也压着话要跟她说,就起身跟四福晋换了位置,坐了过来。
“你是不是糊涂?”
三福晋压着声音,小声嗔怪着。
舒舒听着这话,是真有些糊涂了。
自己最近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啊,就是准备过年了。
见她懵懂,三福晋摇头道:“想想都统府的年礼!”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一,各处的年礼自然都送完了。
舒舒仔细想了想礼单,额涅的衣服料子,阿玛的腰带,几个小的就是文房与弓箭这些,好像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不止都统府,她娘家这边,还有伯府、公府、老二房、康亲王府、舅舅家这五家亲族也都送了。
都是按照各家人口,送的一些既适用也体面的东西。
如伯府那边,就有橘红与柿霜两样,是伯爷父子正适合的。
公府那边有人参与灵芝,彭春病着,这些都是滋补的好东西。
老二房那边有两件好朝珠,几色寿字纹的贡缎,应该也会合二房母子的心意。
康王府那边富贵,不缺好东西,舒舒就拣了两盆宝石盆景,两件玳瑁首饰孝敬给姑母;表哥那边,则是九阿哥挑的两张玄狐皮。
至于舅舅家那边,就是颜色比较鲜亮的宁绸、蜀锦这些好料子,还有几样闺阁年轻少女的首饰。
福松的大妹妹,就是在锡柱大婚时被八福晋讥讽的小表妹,转年十三,也到了说人家的时候。
她性格绵软,与父母都不同,对福松这异母哥哥也比较亲近。
舒舒心里也就偏爱几分,这些东西可以给小表妹穿戴用,留下也可以添在嫁妆中。
舒舒觉得自己尽心尽力的,可是到底是头一年手生,也没底,怕真有疏漏,就诚心请教道:“是哪有什么不足么?”
三福晋恨铁不成钢,道:“荷包呢?”
年礼里的荷包,跟银封差不多的意思了。
舒舒道:“加了呀,四对荷包……”
三福晋凑过来,低声道:“太少了!这个时候不想着家里,往后遇到事了,家里怎么给你撑腰争脸面?”
舒舒听着,预感不大好。
“那三嫂送了多少回去?”
三福晋带了得意道:“十六对荷包,另金炉、金插瓶、金执壶、金杯各一对……之前在宫里,家里年年贴补,如今我们爷封爵开府,这礼自然也要抬起来……”
说到这里,她带了指教的口气,道:“你也拿出皇子福晋的做派来,我都听说了,内务府的年礼可丰盛着,你们手头也当宽敞了,该孝敬还是当孝敬起来。”
舒舒简直是惊呆了:“这礼单,是三嫂自己拟的?三贝勒晓得么?”
三福晋轻哼一声道:“他肯定舍不得,要贴补小老婆家,还要给那些门人散银子,都是读书读傻了,只有奴才孝敬主子的,哪有主子给奴才送礼的?还有衙门那边,也是稀里糊涂,他现下在户部行走,却叫人给礼部尚书多预备份年礼,这叫什么事儿?六部衙门里,户部可是排在礼部前头,好好的户部不想着待稳了,还想要往礼部去,那不是走下道么?”
舒舒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贴补小老婆家那个,不做点评。
给门人散银子,这实际上就是个过场。
门下佐领家中上有老人、下有幼童的,荷包赏下去,昭显主子恩典。
可是在那之前,贝勒府的门人孝敬在前头的,而且都不会少。
所以所谓的散银子也好,赏银子也好,实际上也是回礼。
回的薄了,提醒对方下回送礼丰厚些。
回的厚了,那就是告诉对方很满意,继续保持。
舒舒这边也是,收到的内务府品官的年礼,也以九阿哥的名义放了些赏下去。
这也是上下往来的规矩。
至于礼部尚书的两份年礼,也并不难猜。
皇子六部行走,并不是固定部门,而是专项负责某件差事。
三阿哥这边肯定是户部的差事差不多了,晓得礼部有什么差不多的差事惦记上,才提前做个铺垫。
舒舒看着三福晋好几眼,真想要问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这两刀捅得可真狠!
还有董鄂公府那边,名义上是“贴补”女儿、女婿,实际上就是董鄂家对三阿哥这位皇子贵婿的“年敬”。
三福晋全都还回去不说,还翻了倍回礼。
董鄂家怕是不安生了。
就算再天真烂漫,也是公府贵女,不至于如此吧?
舒舒打量着三福晋,见她似笑非笑的,生出猜测来,小声道:“您这是故意的?”
三福晋摊手道:“故意什么了?他不教我,我怎么晓得旁的,肯定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舒舒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立住了?!
立得有点歪!
有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
看来三阿哥让田格格管家这件事,是触碰了三福晋的底线,她不想忍了。
舒舒想了想,还是劝道:“还是适可而止,上头还有皇上看着呢。”
做这种糊涂事,被康熙那个公公挑剔的话,往后三福晋也没有好果子吃。
三福晋不以为然道:“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行事都是在规矩里。”
舒舒依旧蹙眉:“还有堂伯那里,病中呢,怕是不高兴……”
三福晋低头看着手指甲道:“我叫人给我阿玛传话了,其中几样金器是给我额娘傍身的,不入公帐!”
三福晋的额娘,是彭春的堂姨表妹郭氏,是正式请封过的三品淑人,只有三福晋一个女儿。
那些金子给了郭淑人,实际上就是三福晋的私房。
舒舒心里觉得这种扣钱的方式还挺爽的。
可是想到三阿哥的吝啬,舒舒少不得提醒道:“到底是皇子阿哥,小心他翻脸……”
到时候真弄出夫妻决裂来,以康熙的行事做派,埋怨儿子两分,就会埋怨三福晋八分,说出什么难听的,影响到董鄂家就不好了。
三福晋压低了音量道:“就是得了几个钱,觉得腰杆子硬了,才不管不顾的打我的脸,那就让他精穷了,也丢了差事,看他还怎么高声?!”
舒舒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们堂姊妹两个是这么亲近的关系么?
不是就是个面子情么?
这种夫妻算计的话,就不用对她说了。
估摸着三福晋憋得狠了,还小声跟舒舒念叨着:“是我之前脾气太好了,让他们把我当包子,蹬鼻子上脸要踩着我!呸!我是皇上钦点的皇子福晋,我尊重起来,谁还能不给我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