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坐的金丝鸾凤轿,不一会,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相府正门前,疏影方扶我下轿,原本在堂前忙碌的下人们便都欢欢喜喜的上前来向我请安,小丫鬟们一面笑着,一面就要进府通报,而王总管亦是笑呵呵对我开口道:“今儿个可真是好日子,夫人方念叨着什么时候过三王府去看看清小姐,小姐就来了。”
我的唇边,不禁弯出了一抹温暖笑意,忽然就心念一转,出声叫住正要去通传的小丫鬟:“你们等等,我自己进去。”
小丫鬟们都不由得一怔,而王总管笑道:“清小姐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办,还不明白呀,小姐想个夫人一个惊喜呢”
一面说着,一面亲自引我进门,又吩咐了丫鬟将秦安引至偏厅休息。
我们一路来到母亲住的主院落外,恰好见得碧芷出来,她正欲开口向我请安,我连忙做了噤声的手势止住了她,也不顾她的疑惑,径直轻轻巧巧的笑着,往母亲的屋子走去。
“我说了我不会再见她,让她不必再来,若是她不肯听,你也不必再向我通报,直接让她回去”
一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出声说些什么,便见母亲背对着我坐在案前,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心烦意乱。
“这是怎么了,谁惹得母亲这么不开心”
虽是笑着轻问,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疑惑,记忆中母亲总是笃定从容的,鲜少会有这样浮躁的情绪外现。
母亲显然没想到会是我进来,明显的吃了一惊,飞快的起身回头,强自压了压情绪,才上前来握着我的手笑道:“清儿,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都干嘛去了,怎么都没人来告诉我。”
“是我不要她们说的,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我看着母亲唇边那仍是带了丝勉强的笑意,不由得有些担心:“到底出什么事了,让母亲这么心烦。”
“没什么事,不过是下人们不懂事怪烦的。”她拍拍我的手,然后起身从案前倒了杯茶水亲自端过来,面上重又一派温宁气定,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丝烦躁的痕迹:“这是碧芷方才送来的,冷热刚刚好,你喝了解解渴。”
我自然明白母亲并不愿意多说,虽然仍旧有些不放心,但也不想去勉强她,于是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没有再多问什么。
倒是母亲,握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然后开始从每日饮食到作息时间,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怀了身孕就特别容易敏感,还是因为自己方才先入为主的撞见所以多心了,我总觉得母亲虽然一样样细细问来,眼神里却总有些心不在焉和欲言又止,似乎是真正想问的话,其实并不是这些。
我略微想了下,料着她想问的或许是大夫的事情,不愿意她为难,于是清浅笑着主动将话题引了过去:“母亲给我安排的黄大夫医术很好呢,人也忠厚实在,等孩子平安出世后,女儿一定要重重的谢谢他。”
母亲的眼神变了变,终是握着我的手开口道:“清儿,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害怕说错话,平白惹得你伤心,可是如今既然你提了,我也索性问个清楚好安心宫里不是有旨意让御医定时到王府替你请脉安胎的吗,即便你信不过他们,又为什么是让我和你父亲来安排大夫,而不去找三殿下呢”
即便我早就猜到了母亲迟早会有这一问的,闻言,唇边的笑意还是不由得僵了僵,不愿意父母太操心,也明白什么都不说反而会让他们更担心,于是避重就轻的择言道:“宫里的太医虽好,但多个人看顾总是没坏处的,女儿头一次有孕,什么也不懂,所以难免紧张了些,而三殿下政务繁忙,我不想连这点小事也要让他操心。”
“小事,这怎么是小事他是孩子的父亲,那是他的骨血,再怎么样的操心都不过分”母亲摇头,看着我的眼神中,悯柔伤痛之色也越来越甚,良久,终是握着我的手长长一叹:“傻孩子,你不用瞒我了,你受的委屈我和你父亲都看在眼里,你不会知道我们有多心疼”
我僵着笑,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而母亲看着我,怔怔落下泪来:“那杜如吟是什么下贱身份,可不知道三殿下为什么偏偏就如同鬼迷心窍一般,放着你怎么温婉贤良的妻子不爱,倒是将她捧上了天去现在可好,整个上京,甚至整个南朝,有多少人在看我们慕容家的笑话。”
我垂下羽睫,轻道:“是女儿不孝,让父母亲担心了”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母亲骤然打断了我的话,语带怜意的对我开口道:“这场婚姻,原本就不是你愿意的,是我和你父亲对不起你,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补偿你,又到底该不该,明明知道你过得这样辛苦这样委屈,还放任不管,任由这错误继续。”
“母亲怎么这样说,女儿既然已经嫁入天家,自然很清楚自己将要走的路,女儿只愿能护得我慕容一家家业繁衍,族人安宁,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如同响在遥远的彼端一样。
怎么会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和我提起这样的话语,其中暗含的深意,我不是听不明白。
只是,只是,仍然不愿意相信,所以才会,才会问出口来确认。
母亲并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只是拿绢子抹了抹眼角的泪:“你一直都是是那么懂事的孩子,只是,身为女人,我们都有太多的力不从心,就像是,你虽然是三殿下的王妃,却并不能阻止三王府与东宫的矛盾越来越闹得不可开交滟儿再过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又不比你心性坚韧,我去太子府看过她,她现在成日都担惊受怕情绪不稳,我真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办啊”
“母亲是要我去劝三殿下安于人臣吗”
母亲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问,一怔之后,却仍是摇头长长一叹道:“即便你肯劝,三殿下只怕也不会肯听。”
“那母亲希望我怎么做呢”依旧是极轻极轻的语气。
母亲看我半晌,眼眸深处藏了太多我看不懂也无心无力再去分辨的复杂情绪,她一字一句含泪开口:“清儿,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已经明白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