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几更天了”疏影看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迷迷糊糊的开口问着。
我心内轻轻一叹,都病成这样了,她还死死的记得唤我少爷。
我一面将毛巾拧干,放到她滚烫的额头上,一面柔声道:“时间还早,你再多睡一会,一会药好了我再叫你。”
她昏昏沉沉的看我:“少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快别胡思乱想了,乖乖闭上眼睛再睡一下,恩”我帮她理了理额上纷乱的发,轻声劝慰。
她听话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我替她拉好被子,又将新买的狐裘大衣盖在她身上,疏影坠崖后身子大为受损,最经不得风寒,如今病着,是断不能再受任何一点冷的。
抬眼向窗外看去,狂风卷着暴雪,呼啸而来。世人常说,胡天点错也没有的。
我起身走了出去,轻轻替她带上了门。
下到客栈楼下,老板娘一见我便连忙起身招呼道:“穆小哥,你那小厮的药还在熬着,一会便好了,你且坐坐,好了他们便会端上来的。”
我微笑着作揖道:“有劳了。”
“这有什么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老板娘不当一回事的挥了挥手,又道:“还有,今儿个依旧没什么人过来寻人,穆小哥,你要等的人到底是谁啊这大雪的天,出门只怕不易。”
我礼节性的笑笑,没有开口,只是心上的不确定感,一日浓似一日。
已经,第五天了。
“上京清风度漠北”的歌谣,已经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可是官府那边,却依然动静全无。
是我太过自负,估算错了这形势还是南承曜出了什么状况,并没有听到这首歌谣又或者,他听到了,却没能猜出其中隐意
无数种可能性在我心头横亘,不由得苦笑了下,如若他再不来,只怕真要应了疏影说的那句话,连住这客栈的银子都要付不出来了。
此行漠北,我只带上了必须的东西,行李盘缠都是计算好的,虽是留出余地,但仍不太多。
如今偏又逢上这雪天,购置炭火和御寒衣物是必不可少的开支,疏影的病也需要花银子去抓药,因此,我可用的银两,其实已经寥寥无几了。
昨日,我也曾去过董记商行,想看董爷他们回来没有,如今自己这状况,疏影又病着,也只好厚着脸皮上门去寻求帮助。
可是同样因为这一场大雪的缘故,他们的马队仍阻在城外山上,尚未归来。商铺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也自然不好平白给别人添了麻烦。
正想着,客栈的伙计把煨好的药端了上来:“药好了,穆小哥,小心烫。”
我道过谢,起身向老板娘走去:“劳烦您差人照着这方子再帮我抓几副药过来。”
“好说。”老板娘拿了单子,即刻便吩咐伙计去了。
我将怀中的钱袋取出,这才发觉,剩下的银子竟是连这药钱都不够开了。
此番出行是做男儿装扮,身上并没有带着珠钗首饰可以典当,我心内苦笑了下,自己何曾落到过这样狼狈的境地。
伸手自怀中取出贴身玉佩,这上好的白玉飞燕佩,是当初南承曜下的定亲聘礼之一,我平日倒是不常戴着,如今带来邺城原是想着作为信物或许可以用上一二的,没想到竟然派上了这用场。
我将玉佩递给老板娘,开口道:“您就暂且拿这个换些银子吧。”
原本日日放在身边时,自己也未见特别喜欢,可如今就要这样轻易的给出手了,却是无端的生出了一丝不舍的情绪来,这毕竟是南承曜送我的第一件东西,也是那些定亲聘礼中,自己最中意的一件。况且,如若他不来寻我,我身上便连一件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都没有了,要见他,更是万般不易。
这样想着,便不由得朝那白玉飞燕佩多看了一眼。
许是看见了我的神色,那老板娘原本收拾玉佩的手顿住,唤了我道:“穆小哥,我是不懂这玉的好坏,但看你的神色,这必然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原本欲否认的,但忍不住看了那玉佩一眼,还是抿了抿唇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先帮穆钦存上几日,待我寻得亲人便拿银子来赎。”
“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板娘一面说着,一面就把玉佩往我手里塞:“我们又不是缺这点银子用,你快自己收好了”
我忙推辞,她硬是不肯要,把玉佩塞还了给我:“横竖你是要住在我这客栈的,到时候再和我一起结算就行了,我这里走南闯北的人来过无数,别的不敢说,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我信得过你”
我心下感动,也不好再强推,只得接过,再三道谢。
老板娘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有什么可谢的。不过我说穆小哥,这大冷的天,你可得多穿点,这手冷的跟冰块似的,前些日子我不是见你新买了一件狐裘的吗,怎么也不见你穿出来”
我笑笑,礼貌的应了几句,便端了药上楼给疏影服下,她病势未稳,喝过药之后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我替她拉了拉被子,便起身到客栈后面的马厩去看“逐风”和紫燕骝,隐约听到老板娘的声音响在堂前,似是有客人来了,这大冷的天,也算难得。
天寒地冻的,饶是千金难求的宝马,此刻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懒得动弹。
见我来了,方嘶鸣了两声,就着我手中的草料吃了起来。
我一面摩挲着它们的脖颈,一面微笑着轻声与它们说着话,潋告诉过我,马儿也是有感情的,也会寂寞,需要人去和它们说话,它们能听得懂。现下我不声不响的骑走了他的宝贝“逐风”,虽是料定他不会不允,但也是断然不敢委屈一二的。
身后传来一阵静静的脚步声,我没有理会,心想大概是同住客栈的旅人前来看马,于是依旧自顾自的同“逐风”和紫燕骝说着话。
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上前,身后也没有再生响动,我略微觉得有些奇怪,正欲转头,却忽然听得一个淡淡带笑的声音响在这呼啸的风雪之中,蕴着的冷,和让人晕眩的魔性,低低沉沉在空气中萦绕不绝
“竟然真的是你”
我飞快的回头,漫天飞雪中,那人身披狐裘遗世独立一般的站着,优雅似风,清贵如月,俊美异常的面容上,沾了大片的雪花,而唇边淡淡的弧度,却依旧是,完美一如往昔。
这样的风神气度,除了南承曜,还能有谁
乍见到他,一时之间,从上京出发后沿途的种种劳顿担忧,进不了邺城官衙的种种无奈焦虑,以及银两用尽的种种窘迫拮据全都不受控制的飞快掠过脑海,我心中竟然涌现出几许连我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的委屈情绪。
眨了眨眼,很好的抑制住突然上涌的微微泪意,面上却是清清浅浅的笑了。
我对着他,微微笑道:“殿下要是再不来,我可就没有银子开房钱了。”
他宛尔一笑,上前向我走来,在看到我略显单薄的衣裳时微微皱了下眉:“这么冷的天,也不多加件衣裳。”
我用力眨了下眼,又一下,依旧微微扬起脸轻笑道:“如果我说,我没银子买衣裳,殿下信不信”
下一秒,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突如其来的温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袭来,将我整个人包围。
他敞开狐裘密密的裹住我与他,其实他抱着我的力道并不大,只是因为共同裹在狐裘之中的缘故,两人的身子,还是不可避免的紧紧契合着。
而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温热气息,就这样轻轻拂在我耳际:“现下不冷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