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鑫觉得，自己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是他此刻坐在摄影棚外的垃圾桶旁边，一边抽烟，脑子里一边诞生的想法。
很奇怪。
诞生的莫名其妙。
可却如此真实。
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了好莱坞这个名字之下，所代表的工业力量。而在见到后，脑子里的想法除了恐惧之外，便只剩下了向往。
奇怪的是，刚才在看俯视图时那股绝望的情绪，竟然在他的心头不存在一星半点。
似乎所有的绝望，都被妻子那句“我们，任重而道远”给驱散了。
老实讲，华语电影的工业体系，与现在的好莱坞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甚至这种差距之下，但凡膝盖软一点的，可能真得跪在地上仰头去看，才能丈量出来大家到底差多少。
但
没来由的，他心里忽然诞生出了一团火。
不是说那种“我也要拍一部媲美好莱坞的电影”这么幼稚的想法。
而是更大
更大、更广阔、但却更加艰难的想法。
他想追一追试试。
把自己融于这种工业技术的行业里面，去学习、去效仿、去追赶。
哪怕，他对cgi技术一窍不通。
可他还是想试试。
而诞生出这个想法后，他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
真是讽刺。
明明早上往这边走的时候，他还在吐槽吉尔莫托罗这种选择。可现如今却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入到特效制作的行业里面去。
这算啥
抗拒吉尔莫托罗。
融入吉尔莫托罗。
最后成为吉尔莫托罗
而带着这个想法，当他试图去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成立公司组建团队
组建cgi特效部门组建物理特效部门
采购电脑
购买软件
组建了之后能干嘛手里也没有什么电影单子更何况，这些人的技术如何也还不清楚
犹如一盆冷水，一下子给他浇了个通透。
确实，他是导演，并且还是在华语影坛有着一些地位的导演。
如果真组了个特效公司，那么订单方面不说大赚吧，但维持公司运转，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可事情并非是这么简单的。
他要真想赚钱，大不了多拍几个电影，比弄个特效公司要赚得多。
他之所以想要搞特效，本质就是因为就在刚才，他见识到了好莱坞那令人感觉到绝望的工业能力。
再不追怕是真晚了。
说白了，就算要搞原子弹，至少前提得是有人懂才对。
更何况，现在国内也不是没有特效公司。
有人在做。
但只能说是小打小闹。
目前国内的电影稍微投资大一些的，基本都会把特效拿到美国、新西兰、或者是加拿大这边来制作。
国内的公司只能说接一些边角料，或者是对技术要求不那么高的普通特效。
毫无竞争力。
而这，也恰恰是华语电影工业化的短板之一。
以前的许鑫知道，但却不怎么重视。
因为术业有专攻，他不懂，不好评论，更不要提“发展”了。
可是现在，在见识完了好莱坞的能力后，他心里这团火，真的有些压不住了。
这算不算达则兼济天下许鑫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他现在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找找门路。
弄弄试试。
于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
“老王，在不在。”
这条微信刚发过去，王斯聪那边就发来了一张照片。锡纸、竹签、烧烤、以及俩酒杯。
随后就是一句吐槽：
“香江的烧烤真特么难吃。”
“你和七哥到香江了”
“对啊，今天刚到的，后天试镜西游，咋了”
“特效方面，你认不认识人要是弄个公司，成本大不大”
“”
许鑫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疑惑。
接着一条语音发了过来：
“大哥，你这话可算问对人了。你一个电影导演，问我一个外行人懂不懂特效技术哈哈，来来来，你搬好小板凳，小葵花妈妈给你上一课。”
许鑫嘴角一抽。
刚要打字解释自己的意思，结果王斯聪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这东西说来也简单啊。往细了说，咱就说英特尔明年发布的xeon e5这款cpu吧。这款服务器cpu可以说是专门为了渲染技术而出现的。十六线程，牛比炸裂刁翻天想弄特效，至少你得配备个双e5cpu吧这还是最低档的。再来个64g内存，上个z系列的服务器主板杂七杂台电脑至少得四五万吧”
许鑫一听他还真懂，于是删除了自己要打的字，继续等着他发语音。
很快，又是一条：
“然后是软件。做动画的aya。正版软件一年就是一万块。渲染软件renderan，一年的费用是三千多，之后每年还要将近两千块的维护费用。
至于其他ps、3dax、houdi这些就更别提了。
这一套下来，光是一台电脑的成本，在怎么便宜都要七八万。
可问题是你靠一台电脑想要渲染一秒钟的画面，那简直天方夜谭。好莱坞那种精细程度拉满的特效，一帧，一台电脑就要渲染几十个小时。
你算吧一秒是多少帧来着2224所以就要不停的扩大电脑数量。就按照十万块的标准，你往上堆呗。
十台一百万，一百台一千万，一千台一个亿。
这还不算员工呢。国内的特效师我估摸一个月咋地不得个一万多块你不是自己做过电影特效么花多少钱你心里应该有数吧话说你咋了受啥刺激了”
显然，就单纯关于电脑方面，王斯聪比电脑出现问题就重启的许鑫，要懂的太多了。
而作为一个“外人”，他都知道电脑特效这方面的东西有多贵。
许鑫在他的解释下，逐渐心里也明白了一个大概。
简而言之一句话
特效烧钱。
可是
如果单单只是烧钱，他心里反倒踏实了。
想了想，回了一句：
“你说弄个特效公司，有搞头不”
香江。
看到这句话后，刚和七哥碰了一杯酒的王斯聪动作一顿。
酒刚放到嘴边，又给拿了下来，皱起了眉头。
“养鱼呢赶紧的。”
放下了酒盅，脸颊微红的傶薇娇嗔了一句。
有些不乐意了。
都让你喝啤酒陪我了，怎么还偷奸耍滑呢
“不是老许想弄个特效公司。”
“啊”
傶薇一愣。
而王斯聪则直接把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叮铃铃喂。”
“咋回事啊”
王斯聪问完，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把杯底还给女友看了看。
傶薇笑眯眯的给他夹了一颗花生米，喂到了他嘴边。
然后就听见开了免提的电话里传来了一声叹息：
“唉”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男友。
见他眉头皱起来后，也不吭声。
拿起了旁边的古越龙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比起白酒，她其实更得意喝黄酒。
而给自己倒满之后，她想了想，把旁边那避风塘炒蟹给拿到了自己面前。
聪哥吃螃蟹属于“嘎吱嘎吱派”。
吃的很粗。
嫌这玩意麻烦，都是嚼吧嚼吧就吐了。
怪浪费的。
但她却很有耐心，今天这螃蟹味道很好，她喜欢吃。
“咋回事啊”
“我和你说我受了挺大刺激，你信不信”
“比如说”
“我现在在多伦多，你知道松林制片厂么”
“知道啊，英国电影制片厂，上学的时候我还去参观过。”
“嗯我就在它开在多伦多的这片厂区里。你知道它最大的摄影棚多大么四千五百平”
“呃”
王斯聪愣了愣，来了句：
“老许啊。哥们和你说个事，你别惊讶。”
“七哥怀孕了”
“”
傶薇嘴角一抽
“滚蛋，和你说正经的呢。”
王斯聪哭笑不得，不过这话听着心里还挺热乎的。
可惜俩人私底下聊的是就算结婚，也再过个三五年。
这是条件。
而回报则是至少俩起步。
冈本且得戴几年呢。
“万达明年在山东有个项目，叫做东方影都。具体我没太细了解，但就我知道的一万平米的摄影棚，至少两座起步。其他的那种两千三千的不提，四五千最多算是中等。所以这方面你可以不用那么惊讶了。”
“”
听到好友这话的一瞬间，许鑫心里冒出来了一句话。
你是真该死啊
两个小时前，我还在为一座四千五百平的摄影棚而震撼。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马上就要有上万平米的摄影棚了
“哦对，还有一座大概在六七千平方的纯水体摄影棚。拍摄一体的那种。以后的水下戏全可以在那边解决了。”
“”
第一反应，弄死他个龟孙儿
可马上第二反应就是
“这个项目已经在建了”
“没啊，目前应该是设计中。最快明年，晚一些就后年启动。估计全部建成，要个三五年吧。”
“”
第二反应：爷笑了。
五年
你知道这五年我怎么过的吗
明白这项目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原理后，许鑫继续说道：
“摄影棚就不提了我现在在杨蜜的片场呢。刚才”
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后，他还没总结，可王斯聪却听明白了。
问道：
“受刺激了”
“嗯。”
许鑫应了一声：
“算是吧有些事，不亲眼见过，以前还真不会像太多。可看过之后就想做点什么。不然心里这股火燃起来后，就压不住了。”
这下，王斯聪也无言了。
这时，一支蟹脚出现在他面前。
括弧：去壳版。
傶薇用剪刀把整个蟹腿的外壳给分离了出来，雪白的蟹肉上面还蘸了些金蒜渣。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女友。
然后把蟹脚推了回去。
意思是：你先吃。
可傶薇却很坚决的摇了摇头，执意要喂给他。
于是，王斯聪张嘴咬下了这口蟹肉，看着女友那开心的模样，嘟囔了一句：
“够吃不不够我下去再个你买。”
“够了。你俩聊，我再给你弄。”
许鑫那边也听到了好友的话，不过这会儿没啥心思联想这俩人的秀恩爱场面。
而王斯聪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最简单的办法，收购个小特效公司，投资、注资、然后慢慢帮助他们发展壮大。你要是想从0开始，有点不现实了。
技术、人才方面少说得筹备个一年半载的。
最关键的是，没经验的话，一切业务渠道都得重新拓展。
没那个必要吧与其这样，不如收购一个公司。或者搞一轮天使投之类的，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情。咱们提供物质上的支持就可以了。
至于好莱坞和国内的差距我和你说，差距绝对有，技术封锁也绝对有。但本质上，大家都是基于这些软件、硬件来弄。
只要是有足够的经验积累，不说赶超，但不落后太多应该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大不了更辛苦一点，咱们国家不也是从代工厂一步一步起来的么。你要真想给国内拉起来这种特效技术产业链，那就跟着学，便宜、高效、先给人代工，然后自己再慢慢发展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不错的路子。”
听到这话，许鑫一愣：
“你有兴趣”
“实话是没有。你知道俺爹说我啥不说我往“不务正业”的道路上正在狂飙突进，越走越远家里好好的生意不做，天天搁外面弄那仨瓜俩枣”
许鑫嘴角一抽
傶薇嘴角也一抽
虽然俩人在一起很久了。
可每次听到这种颠覆自己金钱观的话，她还是一阵阵不适应。
一年几个亿的收入叫不务正业
那到底啥才叫“正业”啊
“不过嘛，你可是普思资本的古董股东。投啥不是投账面上这几个亿总不能让它躺在银行吃利息吧
更何况好莱坞有的，咱凭啥不能有
你怕的不就是现在不弄，以后就彻底赶不上了么那就弄呗
我估计也花不了几个钱。投个一两个亿，收购一个，多添点电脑啥的，开始给人干外包积攒经验。不说多，五年十年的，至少也能摸到好莱坞的脚后跟了吧
我和你说，你别太神话好莱坞。我看你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他们本质上还是个资本市场。我给资本市场充当三年冤大头苦力，同样的活，老美一百美元，我特么就要二十。你让我吃饱就行。他们得连夜扛着胶片上火车往咱家里奔。
我给你当学徒，慢慢学呗。古往今来那些老师傅，不也是一步一步这么过来的么咱哥们又不缺钱。花钱和时间做朋友呗”
这一番话说出口，许鑫怎么想不提。
傶薇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蟹钳
肉质肥美，香气扑鼻。
她本来打算是一口黄酒下肚，狠狠的啊呜一口来着。
可
“宝宝，给”
聪哥如此豪言，怎抵不上一只蟹钳
奖励你哒
我家宝宝真棒
“你吃你的”
“哎呀你赶紧”
而看着王斯聪一口把蟹钳上的肉吃到嘴里后，她美滋滋的端起了酒杯。
滋溜一抿。
嗯。
满口男人的豪迈下酒。
这一口，喝的可比刚才那一杯舒服多了。
最后，俩人的结论就是，搜寻一下市场上比较不错，有潜力的特效制作公司。看到底是收购还是投资
试着发展一下。
当然了，在做这件事之前，还得通知一下公司的其他两个股东。
这事情许鑫来做。
王斯聪挂断电话后，退出了俩人的聊天框，直接点开了他们四个人的那个小群。
这群里没林狗他们。
群名字是：普思资本黑心企业家会议室
王斯聪自己取的名。
这时，傶薇问道：
“许导看起来受了挺大刺激的”
“嗯”
王斯聪微微点头，端着酒杯，一边和女友又碰了一杯，一边说道：
“正常。毕竟大蜜这次演的是科幻片，还是机甲、怪兽这种的。我查了查，大蜜是一百万美元的片酬，那个男主角的片酬是三百万美元。
而这部戏的投资是2个亿美元我估摸着至少15亿都是放到了特效上面。10个亿啊，你想想看，一部电影，用10个亿来制作特效
放到好莱坞里也属于中等以上了。
和国内比呢国内最顶尖的电影预算，最多也就是人家的五分之一、六分之一这种差距，哪怕是老许再怎么会拍电影，他直面的东西都是电影工业的巅峰体现。
受到刺激可太正常了。
真要比较起来虽然有些不恰当，但这会儿的老许其实有点像李鸿章。”
傶薇有些纳闷：
“为什么是他”
“李鸿章访美，知道这件事么”
“呃不清楚。书么”
“网上就有关于这件事的文章。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老许现在的状态其实和李鸿章挺像的。当然了，也不完全是。只能说，工业体系一直是咱们电影行业的弱势，而他看到的，却是好莱坞最拿手的东西。”
正说话时，他看到手机里，“黑心企业家许鑫”这个id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轮子、老狼，在不在”
“其实挺不公平的，对吧许导也不差呀。”
“是不差。所以我才说，他看到的是美国也不对，可以说是当今人类电影史上的工业巅峰。这种落差，有的人可能会很绝望，就跟我当年留学的时候，我们那一批留学生里有人在毕业后就留到了英国。聚会的时候别人问他不回国了么他和我们说：不回去了。天知道国内什么时候能追赶上来。不想把有限的光阴浪费在追赶上面。”
傶薇的眉头皱了起来。
显然，很不喜欢这种论调。
而王斯聪则耸了耸肩：
“人各有志，强求不来。而老许呢，就像是另外一拨人我看到了不足，我心里或许很绝望。但我更要知道，如果我不做这件事，那么可能我们始终会被别人远远的甩在后面。毕竟落后就要挨打。所以他想做这件事，或许他包括我们几个都会半途倒下。但至少我们往前趟了一段路。别人踩着我们的尸体继续往前走，能走的顺畅许多。”
说话的功夫，群里好几条消息发了过来。
王斯聪看了一眼后，把手机推到了女友面前。
傶薇接过来看了一眼。
黑心企业家许鑫：轮子、老狼，在不在
糟心白莲花朗朗：干啥
溏心周扒皮jay：做咩
黑心企业家许鑫：我和老王打算弄一两个亿，在国内弄一个电影cg技术的公司。普斯出资。
糟心白莲花朗朗：哦，投呗。账面上的钱够不我出多少
溏心周扒皮jay：我和昆绫在饮茶，你们聊，缺钱喊我就好喔。bye
糟心白莲花朗朗：淦你又再泡未成年
溏心周扒皮jay：图片
图片上是他和昆绫贴贴脸的自拍照，周杰仑还端了个茶杯看背景似乎是在某个高楼阳台上。
周杰仑面带微笑，满眼得意。
黑心企业家许鑫：那行，你俩知道这事儿就行。先说好，可能不会赚钱，甚至会赔钱。不过应该赔不多。我可以往公司里拉业务具体我和老王合计合计，等我回国再说吧。
糟心白莲花朗朗：行，你们弄。诶，你俩在哪呢
黑心企业家许鑫：多伦多，咋
糟心白莲花朗朗：啥时候回来圣诞节咱们还得去瑞士呢。然后你想着点啊，去唐人街买点酸菜带到那边去。我想吃酸菜炖大骨头了，记得和大蜜说。
黑心企业家许鑫：你自己和她说，哥们现在正在为华语影坛工业基础而战
溏心周扒皮jay：我还在国内，我去买吧，到时候带到瑞士去。还是上次吃的那个黑森林的牌子喔
糟心白莲花朗朗：对。多买几包啊，它那量小。酸菜大骨头这玩意得大锅炖才香
傶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群人
明明是几个亿的投资，可你瞅瞅三言两语的投资，酸菜大骨头的刷屏。
拜托，能不能严肃一点
这高端的投资不应该大家聊点什么gdp，bkb，dkp，b之类的吗
怎么就成了一锅酸菜炖骨头了
我四川蹄花饭不服啊
而且
“你在这群里叫啥啊”
王斯聪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了起来。
想了想，他说道：
“你打个字看看呗。”
听到这话，傶薇打了个“。”，发到了群里。
然后也看到了男友的id。
花心富二代王少。
“”
呸
下作的男人
蟹腿白给你吃了
她啐了一口。
二阳了。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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