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急转变弱,让光明顶上顿时寂静下来。
这分寂静立刻便被孙颖达的这一啸所取代,他的双眼血红,断了的手臂滴答滴答流着鲜血,配上他狰狞的面孔,全然不似初上山时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杜光禄望着孙颖达脸色难堪,他明白此时此刻孙颖达定然对陈庆之是恨之入骨,且不说这一战之后孙颖达定然威名扫地沦为陈庆之又一块垫脚石,就这断臂之恨以孙颖达的性格便是不可能饶得了陈庆之。
杜光禄二人知道孙颖达其实生性高傲,自从当年被陶弘景压过一头后便一直在心中暗暗较劲,想来偷学黄庭经也是为了能够有机会与陶弘景平起平坐,但现在断了一条胳膊自然是再无可能,所以见到陈庆之已然耗尽内力倒地后便想要禅茶除根甚至不惜以自杀为要挟逼迫杜光禄二人。
“师兄隐忍这么多年,竟然连修炼了大黄庭都只字不提,显然是准备有朝一日大展身手的,只可惜”杜光禄心中暗暗叹道,他素日与孙颖达并不和睦,但三人毕竟师出同门又一起长大,见他这样不免落得一阵惋惜。
“师兄,吾辈修道之人万不可做趁人之危的事啊你也绝不可自寻短见”陆冠辰犹豫片刻后率先开口道,他走到孙颖达身前搀扶起后者,不料却被后者猛然一肘推开。
“我问你,杀还是不杀”孙颖达脸色铁青道。
“孙道长,这是老夫最后一次叫你一声道长,你不分是非动手在先,如今还要逼二位道长趁人之危,真是令号称武林正派之首的正一教脸上无光”贺仙翁愠怒道。
“今天你们若想要陈少侠的命,就从老夫的身上踏过去”。
随着贺仙翁的声音落下,柳家一众弟子纷纷站到他的左右,怒目而视着对面的孙颖达三人,死死将陈庆之挡在了身后。
“看到了吧,此子不仅和魔教走的亲近,如今连柳家也倒向他,若留着他后患无穷啊师弟”孙颖达猛地一把抓着杜光禄的胳膊说道,他知道陆冠辰一向最听杜光禄的话,只要说动这个二师弟一人便可。
“师兄若他还站得起来,我定会为师兄报仇的,可是”杜光禄无奈道,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茅山宗内可是称这个二长老为“宁折不弯、山中君子”的,要让她做出有违本心道义的事实在是难上加难。
“难道正一教收到的教训还不够吗你们忘了师傅怎么死的吗”孙颖达猛然喝道。
这一声顿时令杜光禄和陆冠辰瞳孔一震,却见原本坚定的杜光禄眼中也不由闪出一丝变动,隐隐含着杀机的变动。
“师兄他并不是那人的徒弟啊”陆冠辰摇摇头轻声道。
“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你看看这,难道你就想不起二十年的事吗”孙颖达自嘲般地晃了晃自己的断臂道:“龙虎山气运断在了流云剑,我茅山绝不能重蹈覆辙,这世行绝不能再出现一个像流云剑一样的剑客了”。
“二十年前就是他这般年轻的流云剑,一人一剑打的龙虎山抬不起头来,也是他一剑打的师傅境界大跌郁郁而终,你们忘得了师傅的死,可我忘不了”。
“你若今天不杀他,他今天断我一臂难保明天不会也像流云剑一样杀到茅山,难道你希望我茅山如龙虎山一样成为他陈庆之扬名天下的垫脚石吗”。
一连三句话振聋发聩,顿时令杜光禄和陆冠辰哑口无言,二人眼神闪烁不发一言,却见杜光禄已然缓缓摸到了腰间的佩剑。
他的佩剑名为“道心”,这两个字刻在剑身上时刻提醒着杜光禄自己修道习武的初心,但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道心已然濒临崩坏。
“师弟你别忘了你是师傅的徒弟,是正一教的门人,山门延续大过一切”。
杜光禄心神一凛,恍惚间只听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
“师兄”陆冠辰有些意外道。
“此子太过危险,留不得了”。
陆冠辰张大眼睛看着杜光禄,杜光禄站起身拔出了那柄“道心”淡淡说道:“就是有点对不起这道心二字了”。
“既如此,我与师兄共同承担”陆冠辰旋即起身也说道,这个年轻几岁的道士也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一柄名为“玄黄”的长剑。
玄为天、黄为地,陆冠辰曾经醉心经书道法,立志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可在此刻也终究有愧于心了。
“师弟,既然想通了就不要再犹犹豫豫,快杀了那个小贼”孙颖达连忙喝道。
“两位道长快出手,莫要让那小杂毛跑了”柳天豪面露喜色狰狞道。
“还请道长为我父亲报仇”吕良也是连忙抱拳道,脸上也露出兴奋。
杜光禄和陆冠辰二人却好似完全听不到这些声音,只是并排站立缓缓向前迈出了一步。
二人看似平缓而又简单的一步,却瞬间迸发出两股相辅相成的气息,杜光禄与陆冠辰二人自幼修习上清洞玄真经,在四位师兄弟中,二人既不像陶弘景一样天赋异禀、也没有孙颖达积累深厚,但二人性情相似,都是低调内敛的内功路数,虽然进境比不上陶弘景和孙颖达,但循序渐进一步步打稳根基所积攒的数十年功力同样不可小觑。
“二位道长,当真不愿意回头”柳禛质问道。
“走出这一步,就无法回头了”杜光禄抚摸了一下道心长剑幽幽说道,淡蓝色的剑身上发出一阵低鸣声仿佛回应着杜光禄的叹息。
“得罪了诸位”杜光禄旋即一叹,只见一道湛蓝色的剑光瞬间出现,而另一边,陆冠辰也顺势一剑,则是一道厚重的黄色剑芒接踵而至。
贺仙翁等人顿时心中一惊,那两道剑光看似迅疾却忽然扩散开来,一如两道光幕笼罩住了众人,一股磅礴的气势压得众人浑身一颤,刚刚拿起的兵器都好似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拉扯一般,只见杜光禄二人手中持剑轻轻一挥,一阵轰响后,众人都被一股力量拍向了两边。
“四两拨千斤”贺仙翁忍不住惊叹道,方才杜光禄二人合力之下竟让他们好似飘然之间就倒在了地上,正是上清功法中玄妙的御气法门。
众人这才幡然醒悟,之前孙颖达与陈庆之大战一场让所有人惊叹于二人的精湛武功,却忘了杜光禄和陆冠辰同样位居茅山三老。
这一击之威力,虽然集合二人之力却比之孙颖达那一招大黄庭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许伤我二哥”柳依依脸色一变忽然起身挡在了陈庆之身前,张开双臂娇喝道。
杜光禄和陆冠辰脸色猛然一变,二人此时一左一右各自刺出一剑,剑锋之上各自萦绕着充沛的剑气,这一剑毫无保留为的就是能够一剑绞杀陈庆之,不留任何一丝变动的可能。
只是他们没想到柳依依此刻会无所畏惧的站出来挡在他们面前,可这一剑已经如离弦之箭,即便二人收手也挽回不了剑气将贯穿而过的气势。
“依依”柳禛发出一声惊呼,他想要冲过去阻止可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不由吐出一口鲜血。
柳依依望着呼啸而来的剑气,绝美而又白净的容颜上绽放出淡淡的笑容,死亡在前她唯一感到的是一丝心安。
“至少这次是我救下二哥了”柳依依淡然地闭上眼睛,两滴清泪划过女子的脸庞。
在她的身后,陈庆之鼓起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他怒目圆睁却还是迟了一步,他此刻耗尽内力动作哪能追得上那两道剑气。
“不可以,不可以”陈庆之眼圈泛红撕心裂肺般地喊道。
可剑气如虹已经无可避免,就连杜光禄和陆冠辰也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直挺挺的两道剑气划破长空而来。
可忽然,就在那一瞬间,一阵撕碎虚空般的炸响猛然出现,那一响声后,众人只觉得似乎这片天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众人一怔,他们原以为是那两道剑气造成的声音,可下一瞬众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那两道剑气在距离柳依依不到一尺的地方,仿佛受到了毁灭般的打击似的,刹那间开始一层层消散,顷刻间化为乌有。
可这还没有结束,杜光禄和陆冠辰的眼中,分明有一道透明却又凌厉无比的气息径直而来,霎时间二人如临大敌,长剑一横浑厚的气息笼罩一身。
正一教中人以气息浑厚绵长著称,更何况是茅山三老这样的高手,二人全力提防,那一身内力笼罩只怕是刀枪不入。
但这一切在那道凌厉的气息面前,终究化为了泡影。
一声低沉的撞击声后,杜光禄和陆冠辰脸色霎时间变得灰白,片刻之后二人周身真气宛如龟裂般破碎,再下一瞬,两道身影轰然间飞出砸在了地上,砸起了一地灰尘。
二人口中猛然吐出鲜血,两柄长剑赫然断开一分为二
何人一招之间便可重伤二人并且断其兵器
只听得此时一道低沉声音悠扬传来:“正一教好大的本事,当我柳家无人吗”。
声音正是从柳依依身后那间残破的房间中传出,一时间,一道惊雷在许多人心中炸响。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