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鼠队伍在南塘前的杜家田园得到了预料中的收获。众人的心情都放松许多。
王妧却在这时提出,很可能还有另一方的人马正在赶来。
曲恬赞成王妧的意见,提醒众人小心戒备,并安排了哨探。
王妧也同意再当一次诱饵。
这一次,武仲很快反应过来,指出王妧手上受了伤,伤口包扎后很显眼,轻易就会引起杀手的警惕,导致埋伏失败。
“反正,就算这里只是几间空屋,杀手也会进屋搜寻,根本没有必要设置诱饵。”
王妧知道武仲的顾虑,一时犹豫不决。
武仲早已将魏知春赠与王妧的铁指套摘下,此时取出来,打算物归原主:“这副铁指套确实是件宝物,只是,让我这样笨拙的人来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曲护卫还是收回去吧。”
铁指套上还沾着未能及时清洗干净的血迹,失去了原本精巧夺目的光彩。
曲恬感到有些难堪,微微涨红了脸。
她果断拒绝收回魏大人送出的礼物。
“设置诱饵是以防万一。一开始,我们考虑到杜家姐妹势单力孤,设想对方不知晓我们插手了这件事、不会小题大作、也不会派来什么像样的高手。我们计划着,表面用诱饵稳住当先出现的敌人,同时在背后出其不意截断对方的后援。这样,就能保证这次行动不被泄露出去”曲恬缓缓说出她的苦心。
武仲并不买账。
“要是再来一个一样厉害的高手要是对方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要是对方直接动手杀人哼,行动的秘密保住了,你们的万一被防止了,我们姑娘的万一呢”
曲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头说:“魏大人早有交代。就算行动泄露了,我们也会以王姑娘的性命为重。如果还有第二拨人马来袭,我们依然必须做相同的准备。若是王姑娘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我们只能中止行动、即刻撤退。”
武仲仍想说些什么,王妧却示意他不必多言。
他心有不甘,无意中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阮啸。
阮啸像是得到什么提醒,忽然插话说:“池塘不适合藏身,我想另外找个地方。可以吗”
回想方才的围捕行动,他甚至连杀手的衣袖都没碰到,更别说直接和对方交手。池塘水遮蔽了他的身形,但也妨碍了他的视线和听力,导致他的反应慢人一步。
他不想重蹈覆辙。
曲恬正要说明为何选中池塘作为阮啸的藏身处,王妧抢先开口做出决定。
“对付暗楼,我不遗余力。不管来者是不是高手,我都会稳住对方,做好我分内之事。我也相信,曲护卫能够准确做到伺机而动。再说,倘若暗楼随便派出来的杀手都是顶尖的高手,那么,该担心的不止我一个人。”王妧见到曲恬脸色改变,话锋一转,对阮啸说,“你就留在隔壁那间屋子里吧,只是要小心漏网的老鼠。”
阮啸点点头。
二人一问一答,没有留给曲恬反对的余地。武仲后知后觉,只能对抢占先机的阮啸怒目而视。
曲恬做出让步,同时对王妧的配合表达了感激。
她听王妧说出不遗余力对付暗楼的话,心里有些触动,趁机提出她在王妧审问杀手乌鸦的过程中产生的疑惑。
“我们活捉的那个杀手对你的消息很看重,可他却认不出你。这是为什么”
王妧见曲恬终于问及她和暗楼的恩怨,决定不再隐瞒。
“我和暗楼之间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怨。方才擒获的杀手乌鸦听命于头领乌翎,他们的人马来到容州的目的之一,就是杀死我。”
王妧在离开离岛、折返容州途经的荒野上遭遇过乌翎的人马。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得到关于乌翎人马下落的消息,直到今天才抓住一点眉目。
曲恬愣住了。短短一天时间,通过王妧之口,她对暗楼的认识不断加深,她心里受到的震撼也越来越大。
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对你来说,假扮成杜桑有风险,承认身份也有风险。你对杀手表明你不是杜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承认你的身份杀手从哪儿出发,这一点很重要吗”
王妧坦白回答说:“很重要。我用我的消息作为交换条件,问他这个问题。只要他做出回答,就能确认他是乌翎的杀手。而他的答案就是乌翎在容州隐藏的势力。这也算是一举两得。”
曲恬没想到王妧竟然考虑到这么多、这么远。不仅是她,连被问话的杀手也没有察觉到王妧的目的、轻易入彀。
“他或许会撒谎。”曲恬不肯轻信。
王妧摇了摇头。
“他见到我之后,撒几次谎。当他撒了谎又想让我相信的时候,他会一再圆谎。”王妧回想起杀手乌鸦回答出梓县这个地名时的神情,“当时我迟疑了,他却满不在乎、只顾催促我说出用来交换的线索。他内心并不想让我相信这个地点。否则,他若想混淆视听,一定会继续和我争辩。”
“可是,他这么做不是很冒险吗万一你相信了呢”曲恬又问。
王妧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猜测得没错,他知道红姬从州城派出杀手来此杀害杜家姐妹,红姬却不知道乌翎的人手潜伏在梓县、打算抢先对杜家姐妹下手。他见我们埋伏在杜家,也能猜到我们的目的:我们既是他的敌人,自然也是红姬的敌人。如果我相信了他的话,贸然前往梓县查探,他也能将祸水东引。”
听了王妧的解释,曲恬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她原本打算等捕鼠行动结束后,回头再找机会向魏知春回禀她今日得知的新消息,现在却越想越着急。
她感觉到,调查暗楼已经刻不容缓。
“王姑娘,我们既然已经知道眼下的难题不但是容氏在兴风作浪、还有暗楼的杀手头领在推波助澜,就不能再等下去了。捕鼠行动就此结束,我们即刻回去见魏大人。”
王妧眉头一蹙。
她的本意是引起魏知春对暗楼的野心的重视,没想到,她把握不住分寸,竟让曲恬对暗楼完全改观、如临大敌。
“曲护卫不必急于一时。我们眼下还不能走。”王妧说。
曲恬不解。
王妧想了想,说:“假如第二拨人马来到杜家,扑了个空,一定会想到杜家姐妹二人去州城找杜大娘了。二人抵达州城之前仍有可能遭遇不测。”
曲恬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王妧说的有道理。
她苦笑一声,说:“方才我还劝王姑娘继续参与捕鼠行动,转头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还要王姑娘来提醒我。我真是惭愧。”
王妧没有将曲恬的谦辞当真。
几人消除了分歧,耐心等待。
到了傍晚时分,预料之中的杀手姗姗来迟。
一个衣衫褴褛、瘦削偻背的老乞丐手拿破碗和竹拐,沿着小路缓缓走到杜家门前的池塘边。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老乞丐用竹拐拨了拨水面的浮萍,一弯腰,一探手,破碗已经盛满一碗清水。
“舒服。”
他感叹一声,望向篱笆后敞开的屋门。门内并无灯火。
在一片鸡鸭嘈嘈中,老乞丐提高了声量。
“有人吗给点吃的,行吗”
无人应声。
“没人”
老乞丐自问自答,自作主张,翻越过矮篱笆,径直往屋内走去。
他一只脚刚迈进屋门,眼睛也适应了昏暗,猛然瞥见一道人影坐在窗下,被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是人是鬼”
话一出口,他已回神。
眼前的黑影十成是他的目标。
如他所料,黑影发出了回答。
“哼,做贼的果然心虚。”
“是人就好。”老乞丐松了一口气,转头又质问起来,“哎你一个大活人怎么装神弄鬼,吓唬别人呢”
王妧为了隐藏受伤的手,也为了阻碍杀手的行动,才故意不点灯。
此外,杜家的灯油蜡烛所剩无多,而捕鼠队伍所携带的灯烛器物也和这个普通的田园人家格格不入。
“山村老屋,没有财宝,只有猎箭和砍柴刀。你进错门了。”王妧语带威胁,不是吓退杀手,而是在表明她是杜桑。
老乞丐嘿嘿一笑。
“没进错、没进错。这附近又没有别的人家,我怎么会进错门”
他的回答在王妧听来也是在表明杀手的身份。
“小姑娘,你别当我神神叨叨的、是个贼、或者是个骗子。我年轻的时候,跟一位方士学过望气之术,小有所成。昨日,我登高望远,见此地山谷之间弥漫着一股凶煞之气。我心神不宁,即刻动身赶来,想找到一个化解之法”老乞丐说得起劲,骤然停下来,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
屋中陷入古怪的静谧。
王妧心里嘀咕。
来者的言行举止很不像一个杀手,难道是误打误撞经过这里
念头一起,她即刻否定了。
她不相信这是巧合。
“你想说便说,我听着。”
老乞丐面上讪讪,好在没人看见,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我一到此地,即刻看出屋外那口方塘有问题。所有的凶煞之气都出自方塘底下。”
王妧越听越觉得对方是个骗子。
她顺着对方的话头,插了一句话:“你还喝了一碗充满凶煞之气的池水,看来你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