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员外家的丽娘小姐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
“少年郎砍瓜切菜一般,将一众贼人打成了过街鼠。李家庄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无不感佩在心。”
“小窗屏暖,鸳鸯交颈。”
“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说书人窦先生仍是一脸胡茬、布衣草鞋的落魄模样。
有时候,他是家道中落的公子哥;有时候,他是四体不勤的读书人;有时候,他是郁郁不得志的游侠儿。
他一开口,就把人们带进他走过的穷乡僻壤间、看过的都会繁华中。
有人愿为他浪掷千金,他却只领一壶浊酒。有人愿为他铺床叠被,他却选择独对青灯读黄卷。
有人喜他不为名利牵,也有人恶他孤介太过。
无论如何,揽月班的班主对他总是敬重的。
秦班主每天不仅要应对往来的客人,还要打发那些上门寻衅的泼皮无赖。
虽然这些琐事常常将她弄得疲惫不堪,但是,能够亲眼看着揽月班一步步在容州城站稳脚跟,她已心满意足。
今天的揽月班依旧宾客盈门,秦湘湘尤其高兴。
“窦先生暂且别恼,那位容公子”秦湘湘在台下和窦季方碰了头,随后引着他往楼上的雅座走。
窦季方耐着性子,支起耳朵听。
“娇纵惯了,我们揽月班扫了他一次面子,他不肯忍气吞声,这是很平常的。今天他主动登门,一没有吵嚷,二没有动手,我们也不能冷着他。”
说话间,二人已到一间空着的雅座。
秦湘湘先请对方入座。
待二人坐定了,她才接着说:“总之,我不会为他坏了先生你的规矩,任何人请你过府说书的名帖我都不会接。但是,现在他亲自来到揽月班,就是揽月班的客人,我总不能把客人推出门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窦季方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秦班主,你想要我做什么”
秦湘湘笑了笑,说:“先生不必丧气,等我先过去会一会他。若他愿意不计前嫌,我们便也拍手叫好。到时候,我叫人备好薄酒,请先生略陪一杯,此事便算了了。若他仍要纠缠不休,我们也不怕。他要闹,只管闹,我自然有法子治他。”
她说着离了座,脱身去见方才提到的那位容公子。
窦季方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他开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外边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容公子手下的几个随从呼喝着来到窦季方所在的雅座,嚷嚷着“请窦先生过去陪杯酒”。
这和秦湘湘先前设想的情形有些不同,但窦季方只是笑一笑,便忽略过去。
“我是深为感动,啊,深为感动”
窦季方被几个随从的目光推着向前走,隔了三四间雅座便听到一道又哭又笑的喊叫声。
声音沙哑尖锐,十分刺耳。
等他走近了,一股浓烈的汤药味直冲向他鼻子。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道声音惊动了雅座里的人。
少年公子手里拿着的红罗手帕上还沾着点点泪痕。
“窦先生”容滨借手帕掩口,唤了窦季方一声,同时从座中站起身来。
由于起得急了,他开始还有些站不稳。
侍从扶了他一把,却被他推开了。
他正处在身量长成的关键时期,高挑,却单薄。他一个人站立着,背部也不自觉地弓起来。
“可惜了”容滨看向窦季方,目光中流露着直白的惋惜情绪。
窦季方似乎毫无察觉。
“那李丽娘,多情薄命,根本配不上杜三郞。窦先生,你一张嘴,扼杀杜三郎闯荡四方的心,当真恶毒极了。”
容滨冷笑一声,放下手帕,露出一张带着病气的阴鸷的脸。
他脚边的一块空地上烧着一个暖炉,炉上是一罐冒着热气的汤药。
窦季方被这股浓重的药味熏得头晕脑胀,差点没明白容滨话里的意思。
“故事而已,当不得真”他眯着眼,敷衍地解释了一句。
容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着反问:“故事杜三郎救人于危难,神仙一样的英雄少年,你说,他是假的”
窦季方感觉到心口有些难受,因此没有回答他。
容滨眼里露出几分疯癫。
“你这老货,真是不识抬举”他说得咬牙切齿。
是了,这个说书人的罪过太大了。
一言、一行,全都像刀子一样直接戳中了他的心窝。
他不方便出门,请说书人上家里来做客,却被拒绝了。
他上揽月班听书,说书人偏偏要讲一个少年英雄陷入情网、到老来一事无成的故事来激他。
身为容氏五房嫡子,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来人,压住他”容滨手指窦季方,厉声吩咐。
秦湘湘试图上前阻拦,却被挡到一边。
似乎没有人觉得奇怪:揽月班上上下下,除了她这个班主,竟无其他人在场。
“容公子,你病体未愈,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好不好”
秦湘湘当先示弱,远不如她在窦季方面前说的那般从容镇定。
容滨当然也听不进她的劝阻。
“你这张嘴,敢诅咒我,就别想要了”他神色狰狞,手指向窦季方。
说书人被扑倒在地上,头部被强行抬起,下巴被人捏着、向下掰开。
那罐半开的汤药热气腾腾,隔着软布被容滨捧在手中。
烫嘴的滋味他尝过,并不好受,而他想让窦季方也尝一尝。
一个说书人被烫坏了舌头和咽喉,还怎么说书呢
他一想到这一点,嘴角便止不住抽搐。
雅座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炙热起来。
一人被怒火冲昏头脑。
一人为保命而奋力挣扎。
一人脚下已挪动到门外。
“杀人啦”
“容滨公子杀人啦”
秦湘湘的高声尖叫穿透了墙壁、屏风,和人头攒动的厅堂。
当即有人响应她:“容滨公子发病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衣衫不整、神志不清、暴露出前胸后背大片肌肤的容滨被人推出了雅座。
“是黑斑”
嘈杂的大厅霎时安静下来。
人群正在酝酿着一种恐怖的沉默。
有一个人跑出了揽月班。
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容滨扶着二楼的栏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为什么他的随从会突然扯坏他的衣裳谁给他们的胆子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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