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原是草长莺飞的时节,田间地头忙着播种的农忙时节,然而冀州大地上一片萧索,杳无人烟。行军的路上,道旁尽是抛家舍业废弃的庄园,枯树上几只昏鸦在恼人的啼叫,远远望去树上挂着东西,走近一看只是些白骨。
大魏已经立国两年,连日不休,战争延绵。
襄国已在今年正月攻克,羯赵终于败亡,石琨在建康斩首,石虎三十时声势大振,然连年战乱,特别是先前降胡粟特康之变,邺城府库为之一空,邺城变乱之时,疫病流行,民无以得食,人相食,邺宫之内,一片骸骨。
如今大魏携新克襄国之威,稍稍有些振作。然形势已然岌岌可危,南部晋室与姚襄联手已抵黄河,青州被段龛所占,关中河洛之地已落入符氏手中,幽并二州已在尽在燕国手中,大魏天下只有邺城周边和豫、冀、兖部分郡县而已。
更为要紧之事,乃是国中缺粮。虽然邺城之固,天下闻名,然徒有深沟高墙又有何用,如今内无粮草,一旦邺城被围,只能饿死。
数日前,在邺宫的太武殿上。
大殿依旧恢宏,只是仪仗和宫人已不复当年石虎时的鼎盛。
魏帝冉闵身着戎装来到御阶之上,向众将及群臣说宣道:“如今燕国举大军来犯,朕已闻燕将封弈已下渤海,慕容霸兵围绛幕,燕主慕容儁已克中山,逼近我邺城。朕欲领城中精锐,迎击燕军。”
大将军董闰进言道:“慕容鲜卑如今兵威正盛,不可正面迎敌,且彼众我寡,请且避之。待其骄惰轻敌之心日起,然后吾等再聚拢兵力一击克之。”
冉闵听闻大怒道:“董闰,你这小子如今做了大将军可是顾身惜命,朕之大军战必胜攻必取,意欲平定幽平,直取天下,斩慕容儁这小子以成霸业,汝如何妄言避敌锋芒。”
董闰慌忙跪下:“臣非妄言,我大魏已非那时之大魏了。臣虽莽撞,然俱是为了我大魏。”
冉闵只道:“董闰,请站起来回话。”
董闰拱手谢过,说道:“谢陛下。虽我魏军已下襄国,然降胡粟特康之乱,加之前次攻襄国失利,我魏军折损十万有余。如今侥幸得灭赵国,然我魏军连日征战师老兵疲,兵力不足,襄国攻之却不能守,若轻言征伐恐有失啊。”
车骑将军张温见冉闵不语,也上前道:“陛下,末将赞同大将军之意,如今我魏军元气大伤,急欲休整。”
御阶之上,冉闵的明光铠已无当年那边透亮,堂下的众将连年征战,虽是身居高位,然所见皆是疲惫与伤痕。然当年讨伐梁犊之乱时,所率将领王泰、张艾,故车骑将军胡睦等已尽凋零。当年举事之人,放眼朝堂之上,几不存一。
冉闵只一丝犹豫闪过,瞬间却是决绝的坚毅,言道:“众将之意,朕已经知晓,然如今我邺城内无粮草外无强援,倘若坐困孤城,迟早被慕容燕国所并,然朕之所见,我魏军尚存一线战绩。”
众将一时不解,转头唏嘘不已。
冉闵只坚定的说道:“一者,如今慕容燕国尚困于青州未平,铁弗匈奴在侧必当护卫侧翼,分兵防守;二者,这进犯冀州之敌,是乃朕之故人,若旁人言慑其军威尚不知所意,然朕却不怕他。”
董闰壮着胆子问道:“陛下,不要卖关子了,是何人”
“燕辅国将军慕容恪。”
如今慕容恪之名响彻幽冀,冉闵如此之说,却是令人不解。
冉闵只笑道:“人言,慕容恪智勇双全,乃燕先主慕容皝第四子,与今燕主慕容儁、前锋大将慕容霸号为慕容家之三杰,不可轻敌。”
随即露出一丝轻蔑之情,“然十三年前,随赵皇石虎与慕容恪交兵。那是朕还是游击将军,慕容恪追击我军,赵军皆败,独我部全身而退,论起来此乃故人重逢。”
董闰也随即对四周笑笑,“原是这样。”
堂下紧张的气氛稍解。冉闵随即正色道:“朕与诸君相逢一场,原以为能做个安稳皇子以终老,想不到机缘巧合登上这大位,这皆仰赖诸君之力。今我魏国外有强敌,内无援兵,所赖皆系诸君之奋勇。今形势堪危至此,当奋力一击,若胜,则延绵大魏国祚与诸君同享这富贵,若败,朕绝不苟活隐忍,大丈夫当留霸名于青史,诸位将士是去是留,朕不强求。”
堂下,众将皆纹丝未动。
“好,朕自当做全军先锋,终不使胡人小看吾等汉人。”
“吾等愿追随陛下。”
“陛下不可啊,陛下。”如平地春雷,炸响朝堂。却是特进郎闿。
“陛下奋勇,却是人所共知,然自古有云,君子不以身犯险,今我魏国疲弊,商君有言:兵起而程敌。政不若者,勿与战;食不若者,勿与久。虽主将士卒皆有战心,然我魏国元气大伤,亦当慎甚。”
“郎闿,你不知军何故妄言兵事,岂不知兵法欲有云:上下同欲者胜。今我魏国军民上下同心,只你这文臣囿于高位,朕实鄙之。”
朝堂之上为之肃然,冉闵看着他说道:“朕说了,是去是留,朕不强求,还有谁也有此心请自便。”
司徒刘茂也进言道:“司空特进是忠贞之言,望陛下纳之。”
“我魏军战意方坚,来人啊,礼送,刘茂、郎闿。”
“退朝。”
这日,邺城外,城中最后的万余魏军开拔在即,冉闵的妻子董氏,太子冉智,大将军蒋干,太尉申钟在安阳亭送行。
虽魏军已尽显疲态,到底是百战之师,军威整肃令人不寒而栗。行到亭前,冉闵下马,众将也皆下马。
冉闵抚摸着亭栏说道:“当年讨平梁犊之乱,朕就是从这儿随石遵,重返邺城,想来已经有三年,朕之功业从这里起。如今朕又从这儿出征伐燕,当能一如昨日。”
风中,申钟须发斑白,却依然精神不减,只见他直视着冉闵,拱手言道:“陛下承天人之资,所克皆不在话下,向之前形势凶险百倍,陛下也能逢凶化吉,慕容小儿定不能敌陛下之神威。”
冉闵笑道:“申太尉,你还是那么会说话。”
“父皇。”一身稚嫩的声音响起,只见太子冉智端起一三足酒卮,恭敬的向冉闵祝酒。
努力装作深沉的样子,说道:“愿父皇能旗开得胜,一举平定燕虏。”
冉闵俯下身子缓缓接过,只举酒卮一饮而尽。
看着一旁从冉胤之死以来,一直恍惚的皇后董氏。冉闵虽欲上前,言语宽慰一下,然四下皆是军士,主不可露出怯懦之情与爱恋之心,恐损士气。冉闵只深深的看了董氏一眼,随即往朱龙马而去。
“啪”忽一阵狂风吹过,魏帝的大纛旗折断了,冉闵的朱龙马只狂叫不已,几欲挣脱旁边军士的束缚。
众人大骇,冉闵只走到断掉的大纛旗处,缓缓捡起,只喊道:“朕本是羯胡养子,本不信天命。昔武王伐纣,到于邢丘,楯折为三,天雨三日不休,然商纣亦亡。今大军出征,有此罡风相伴当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众将士心稍定。回身冉闵走到太子冉智身旁,伏身小心说道:“朕就是没有扫清胡虏,才使你哥哥冉胤身死,今鲜卑敌寇来犯,朕欲灭此贼,给打下个太平世界。”
随即耳语道:“好生照顾你母亲。”
“儿臣明白。”
冉闵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身边的太尉申钟,说道:“我走之后你要多听太尉之言,留心国事,守好邺城根基。”
冉智郑重的点点头。
“陛下”蒋干求见,一军士向前道。
冉闵皱一眉头,“我大军出征在即,可是急事”
“却是急事。”
蒋干上前小声言道:“特进郎闿和司徒刘茂在府中上吊,留下遗书写到:君之此行必败亡,不还矣,与其坐等受辱,不如自戕以全名节。”
冉闵只愣住了。
“陛下。”
“那日朝堂之上朕之言语却是急切了,之前邺城变乱之时,刘茂哥哥刘琦与故太子冉胤皆没,而刘茂亦心系大魏,郎闿当时也是领衔四十八,劝进朕即帝位,朕实不能疑其忠心。”
“陛下,该当如何。”
“今我大军出征在即,封锁消息,好生殓葬此二人,待我大军得胜之时,朕要亲往祭奠。”
“遵命。”
冉闵收拢情绪,只跨上他的朱龙马,怀中,石熙公主的手帕露出一角,随风摆动,冉闵伸手往怀中一揣,扬手扔起,只随风飘走。
收紧了缰绳喊道:“出征”
此时慕容恪已克中山,正在中山郡守府中休整,以图下一步谋划。
“启禀将军。冉闵领魏军来犯,已抵安喜,看其态势欲往中山而来。”
“魏军”慕容恪大疑,对堂下众将说道,“魏军先前遭遇降胡粟特康之叛,损失惨重,虽侥幸夺取襄国,自保尚且艰难,何以胆敢犯我安喜”
转头对斥候问道:“来烦者几何”
“约莫有万余人。”
慕容恪只想了一会儿,大笑道:“万余人就敢犯我燕军,其胆气勇猛至此,若是旁人定是来送死,然其是冉闵,难怪。”
高商劝谏道:“魏主冉闵英勇善战,原冉闵一军与石祗、姚襄相持,若无我燕军偏师而进,逞难败也。吾原以为冉闵遭襄国大败,当如瞬息而灭,然其孤身回邺,振臂一呼,便有千人云集,奋力一击便大破石祗大军,其人勇武至此不可轻敌。”
慕容恪却是信心满满,言道:“陛下,这冉闵想来是臣弟的一位故人。”
慕容儁略一沉思,笑道:“不错,孤做世子之时,亦闻赵军当时犯我棘城,全军皆败,被恪弟追击死伤甚重,只石闵也就是如今的冉闵一军独还,想不到十三年后竟在此重逢。”
“报,陛下,探马来报,冉闵所部已克安喜外城,大肆劫掠我军粮草。”
慕容恪命人置案,与高商,高开,刘当等列,其意是好好谋划。
刘当劝道:“将军,今冉闵来犯,吾等不可小觑。等燕王,霸弟从旁会师,夹击冉闵亦不迟。”
“此虽为不失稳妥之策,然本将军觉得,此乃天赐良机,当速速出击”
“哦,将军却是为何”高开问道。
慕容恪反问诸位道:“南下以来,吾辈听闻魏军在哪里作战多少战了”
高商言道:“在襄国,冀州一带,不下数十战。”
慕容恪只笑道:“然也,自古国之大事唯农与战,农之根本在春耕。如今三月时节,本是春耕时节,然我大军自南下以来,唯见冀州各郡县府库空虚。今我军下中山,已知开年以来邺城已无从往中山调拨。冉闵宁误农时也要与我之战,可见其急迫之情。”
“对。”刘当只拍股道,“吾自从蓟城从军以来,将军幕府之中,冉闵军情如雪片一般,虽感其英勇,然隐隐觉得有蹊跷之处。从梁犊之乱平息以来,冉闵几时得休。”
“世侄果然聪颖,不错。今闻邺城内情,吾已知其粮草匮乏,冉闵名为进攻,实为游食。其势已衰。若不能趁其如今虚弱之际,给予致命一击,恐形势逆转。”
说着,慕容恪在府中踱步,“今冉闵其将苏亥还在常山,段部尚据青州,晋室狐疑,当此之时若能一举而平冉魏,则大事可图。”
高开闻之奋起一拍,言道“今我燕主遣大军南下,三路大军互为掎角之势,慕舆根、皇甫真略地并州,慕容霸剑指青州,将军领我燕军最强战力已克中山,吾部本就是意欲荡平冉魏而来。今冉闵亲自送上门来,岂有不战之理,更兼我燕军弓马天下无双,野战更不在话下,若能在平原一举灭之,比之退入邺城我军再行围攻强之百倍。”
高开之弟高商也言道:“况且,夫战,攻城为下,古人云:十则围之,举十万精骑而怯之,徒被天下人耻笑。”
慕容恪只看着他们,心中之意已决,言道:“既然冉闵已经送上门来,岂有避战之理。来人啊,吾等点校兵马,与冉闵一决雌雄。”
“是”
晨曦刺过早晨的薄雾,安喜的旷野之上,随着一声鸣镝,慕容恪率领燕军向冉闵的魏军发起了进攻。
魏军营垒,高台之上,张温言道:“陛下,燕军骑兵身后烟尘遮天蔽日,看来数量不少啊。”
冉闵骑上朱龙马,只抬头仰望,只轻轻的说了句,“果然,将所获粮草就地烧掉,全军轻装决一死战。”
董闰一阵犹疑,冉闵只言道:“兵贵神速,我魏军步兵本不如魏军骑兵迅捷,若被外物所累,必无战意,传令三军,全军列阵,从现在起,士卒皆听我中军号令,不得擅动,有妄动者斩。”
“诸位,今敌众我寡,我大魏存亡在此一战。”
中军台上,“咚咚咚”战鼓震天,魏军摆开阵势以迎魏军。
瞭望手喊道:“五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前头的校尉喊道:“列阵”
当第一波魏军骑兵袭来之时,魏军前头重装步兵,举起盾牌方阵以抗骑兵,其后长矛手以长枪穿刺。
“吁”,燕军前头的骑兵人仰马翻,被魏军钩下,只挑落在地面。
若论平素步兵本不及骑兵,然此魏军百战精锐,领敌好不畏惧,魏军骑兵冲锋尽化作流沙,无力。
魏军前锋受挫,意欲再战,“叮叮”鸣金收兵。向后退却。
见战况至此,帐下一守卫大急道:“陛下当此一鼓作气,一举灭之。”
董闰毫不迟疑:“全军后退,当毋迟疑,违令者斩。”
魏军趁胜拔营起寨往南部撤退。
斥候来报:“将军,我军初战失利,然冉闵军后撤看来惧怕我军,速速追击。”
慕容恪跨马眺望,只望到魏军缓缓退却,心中想到:“魏军兵少,虽胜必不能持久,若能返回邺城凭坚城相抗,我军则难矣。”
“众将士听令,传我号令,毋要被首战失利所挠,全军出击。”文網
前锋大将只躬身道:“众人随我,追击魏军”
燕军铁骑重整军备,又转身杀来。此时的燕军不知道,南下以来,最惨烈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