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海龙华中路
东方艺术之星影院徐汇店
“是杀疯了嫣儿没说错,翁怀憬真杀疯了,大姐啊哼姐你怎么也一副色魂授与的嘴脸”
恨恨嘬了口被咬得稀碎的吸管,袁郁玥以余光掠到两旁凝望着银幕的自家大姐和闺蜜孟嫣身体均有个明显的前倾动作,和贵宾厅中其他人一道直勾勾盯着仰头鲸饮的东方不败,小脸憋红的她恨不得顺着这些目光钻入其中取翁怀憬而代之。
银幕此时正演着“佳人”红衣胜火,宛在水中央的碧湖偶遇桥段,一身绝世武学乍成的东方不败宛在水中央如朵含羞绽放的睡莲般与令狐冲凌空同饮一壶酒,佯托口疾不出声的教主双目转眄,把酒时皓手呈露,气度豪放却不失妩媚,霸意张扬恣洒又完美融合了魅惑风流,浑然不自知他眼角眉梢流转的风情杀得某酒中恶鬼都忘了心疼浸漫衣襟的琼浆玉液。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拿得是沪海东方文广内部赠票,这间贵宾厅被于郁敏的沪海艺术沙龙俱乐部圈艺工作者聚一块时难免会带着专业眼光对作品进行审视,评头论足的氛围一起,那观影秩序什么的也就基本不存在了,袁郁玥正前方就坐着个额顶发亮的中年男人,当听到“色授魂与”四字时,他摇头晃脑地接茬道:“私以为此情此景引司马相如之上林赋,实不若宋子渊其神女赋来得应景”
“高实在是高不愧是丞和兄,独出心裁以宋玉的神女赋来解构晏导鬼斧神功的镜头语言”
秃男旁坐着与之惺惺相惜的另一位秃男,击节叫好完还嫌不过瘾,体型较瘦弱的他意兴飞扬念起了原文:“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地其若丹。”
“切,一唱一和,真是够啦”
微微蹙眉撅嘴,袁郁玥下意识寻起盟友来,左边的孟嫣依旧痴望着银幕中千里传音完如出水芙蓉般无辜的翁怀憬,右侧袁郁淳目不转睛的同时还轻轻颔首,似乎对俩秃男的观点颇为认同,她不由小声恼道:“大姐你不搭理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胳膊肘往外哼”
“能将演员拍出骨相之美,这是在夸导演功力深厚”
暗道不妙袁郁淳赶紧出声圆场,多亏这会没人注意自家小妹的横飞醋意,俩大佬仍自顾自沉迷于镜头解构,她咬着袁郁玥耳朵补起介绍来:“嘘,说话的是沪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的巩汉衍教授,旁边范老师,文汇报资深影评人,担纲主笔的文汇影萃可是白玉兰奖的协办方,他们还都手握着电影最高金龙奖的投票权。”
“啊完全没有我们团老梅儒雅随和的气质”
瞥了眼前排俩反光源,袁郁玥小声嘟囔完歉意地冲她姐吐了吐小舌头:“哎呀,差点又闯祸,那刚才他们唱歌跑调时,大姐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我那是嘲笑么明明在配合毓敏姐的喝彩,小玥你不觉得么”
短发利落一甩,袁郁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扬眉笑道:“豪侠三两间把酒笑谈,江湖任我闯荡的不羁就得是烟酒嗓再加点破音才能唱出感觉”
眼观鼻鼻观心,袁郁玥弱弱回了句:“我只觉得还是他那样唱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切”
俏目一横,袁郁淳嗤笑出声:“哄小姑娘睡当然得收着唱”
俩姐妹争论的焦点又回到晏清身上,先前令狐冲陪着师妹烧草祭马后,他弹起三弦拉着嗓子开唱笑傲江湖哄岳灵珊入眠,剧情随丝竹声流畅转至苗寨中任盈盈携诸苗女鼓瑟吹笙奏起这首歌的场景。
古音雅韵穿插少女轻歌曼舞的美妙画面先按下不提,影片中的插曲当时前排那位巩姓教授给出了“曲有古风、词有侠气、歌有江湖”的褒扬。
正所谓“大乐必易”,羽、徵、角、商、宫五节古音阶的简单往复递进如史诗般震撼人心,听到兴起贵宾厅青都跟着古琴声引吭高歌起来。
“好好一声豪情还剩一襟晚照,此处当浮一大白”
当时坐在中间的沙龙女主人于毓敏还欠身向歌到忘乎所以的范、巩二位贵客邀杯了一番。
“所以敏姐出于帮他拉票,而不是维护观影秩”
回想到这一出,袁郁玥若有所思地眺向不远处某个大露美背的姣好身影,没等她说完后知后觉的孟嫣小声插了句:“袁导,没能登陆商业院线也能参评最高金龙奖我还以为他们在吹牛呢,什么提前锁定明年最佳电影配乐之类的,居然是真的,太棒了”
“当然啦,现在这厅里就坐着不下五张选票,而入选最高金龙奖的影片想要获得初轮提名资格”
冲自家小妹点头,袁郁淳坐直身体后表情稍稍严肃起来,她瞥着银幕放轻声音向俩门外汉科普起华国电影届最高荣誉奖项的提名规则来:“只需要在规定的一年时间之内,在国内电影院合法合规上映至少一整周,并得到五位投票人联手举荐即可,并不限定院线类型。”
“所谓天予大任,赐我神功,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哈哈哈”
听到翁怀憬那中性而深沉的伪男声,默契暂停交流的三女齐刷刷抬头望向银幕,剧情节奏很快便已推进至日月神教在黑木崖上提审明军俘虏的这幕戏:
戴高檐乌帽着碎花稠衫的东方不败器宇轩昂,眉目不怒而威,怀抱侍妾的他谈笑间便将敌将意志全数瓦解,举手投足尽显其一方枭雄的凌厉霸气。
“男装玉树临风,女相丰姿绰约”一片倒吸凉气和咂舌声中,巩汉衍由衷赞到。
高举双手,范丞和竖起两个大拇指:“不得不承认,翁教授的演技堪称金龙奖影帝级别。”
“哦,确定不是影后级,丞和兄”
“我确定只能说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的。”
评审间随口开的玩笑被袁郁玥听得真真切切,其实同样也惊艳于如此形象的东方不败,心有不甘的她在继续观影之余也只能腹诽翁怀憬一句:「a好可恶,又给她装到了,勉强也算在夸清哥的执导能力吧,忍一忍,回家得安静地再刷一遍」
万能的精神胜利法一出,袁郁玥也将注意力转回银幕,东方不败这边解决掉劫持军火危机后自然少不得论功行赏一番,而试图找老相好会面甚至还怀揣着说服其退隐江湖的令狐冲那头居然也摸上了黑木崖,凭藉着几套浪人装束以及鹦鹉学舌得来的扶桑话,他和一众华山师弟成功混进了正大肆庆祝的浪人营地。
扶桑异域风情的背景音配上忽明忽暗的篝火,外加强敌环伺的压力,让气氛变得愈发紧张,任盈盈的踪迹依然杳无音讯,言语不通又做贼心虚的令狐冲一行人反倒被营地中某位神秘人给盯上了。
“引他到僻静的地方,速战速决”
令狐冲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然而神秘人亦有同样的打算,于是乎一片迷雾蒙蒙的荒林间,皆做扶桑浪人打扮的他们一言不合战作一团,神秘人先声夺人,大开大阖连出三招瞬破人多势众的华山剑阵。
“离剑式”
有底气说速战速决,一旁掠阵的令狐冲自然不会看着师弟们吃亏,很快他便携独孤九剑不世之威后手切入战局。
“剑气好厉害的剑式”
神秘人如临大敌的凝重气音激得连向来对动作场面兴趣泛泛的袁郁玥都升起正襟危坐的焦灼感,只见一柄青锋剑如活物般寰转如意围绕着令狐冲编织出一道不时往外窜射剑气的密网,电光火石间形势逆转,他占尽上风将露出狰狞可怖真容的神秘人压制住,铿锵有声的器鸣、翩若游龙的身法、神乎其神的剑技看得万千观众无不为之心驰神往。
“靠成恙平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太踏马潇洒了,真实得不像加了特效,吊沪影厂动作团队威风抖得一批,前几天听老黄吹牛劳资也没留神,待到什么”
屏息凝神的袁郁玥眼前被动一亮,原来是俩发光源不觉又凑近了,袁三小姐听到段金陵方言夹杂的粗痞之语,姓范的瘦子摒弃掉了半文不白的话风,他边说还边用肩膀连撞旁边目瞪口呆的巩汉衍。
“待到孤独九剑将出,吾辈问鼎金龙之日,难怪他黄晋柏敢放狠话,特么吊人底气十足啊,武指和自成一派的运镜风格好和谐啊,草,柯隶文哪有这水平,继续看下去,交战双方都心知肚明对面有问题了,架打不成啦”
听到斯斯文文的沪戏教授被带得口吐芬芳,袁郁玥掩嘴差点扑哧笑出声,莫名觉得他俩接上地气后讲话顺耳多了,心底罅隙也弥合不少。
果不其然恶斗一场戛然而止神秘人自曝身份,原来他便是日月神教的光明右使向问天,为探寻前教主任我行下落才毁容混入浪人营,几经周折后望穿秋水的任盈盈终与“情郎”令狐冲相见,期间有古灵精怪的蓝凤凰和醋海翻波的岳灵珊不时窜出抢镜,众人还得时刻提防营地中巡逻的扶桑武士,让这段久别重逢的相遇变了些味。
“老巩,看吧,不愧是华戏加帝都人艺培育的高材生,小费一颦一笑再嗔再蹙眉,这大青衣的感觉有了”
一早就认出和晏清拥抱的女孩还是翁怀憬助理所饰,袁郁玥偷偷撇了撇嘴,心中不禁腹诽起某人简直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点离谱她忍不住害羞一笑,耳畔秃男老师们的点评声听来也中肯不少。
“哼我沪戏的孩子们跟国家队比确实差了些,不过范丞和你怎么唯独对被文汇影萃批过灵气渐无的易祎闭口不谈呢,岳灵珊她演得多传神啊,这心机乍露的小眼神。”
银幕外巩教授与范先生陷入絮絮斗嘴,而银幕上众人在一番计较后,虽知晓东方不败武功已臻至化境,可奈何不忍佳人垂泪,多情浪子令狐冲依然不顾师弟们反对做出了夜探浪人营禁地的冲动决定。
“令狐冲出头的动机很合理,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远处跃动的篝火映衬着眼中带泪的任盈盈投入令狐冲怀中,银幕中这一幕很是唯美,巩范二人的斗嘴才算作罢:“盈盈我见犹怜,古人诚不欺也。”
偷听他俩对话的并不只有袁郁玥,孟嫣娇笑着倾首问道:“小玥姐,你觉得男人们是更喜欢任盈盈还是东方教主呢”
“春华秋月,各擅其美。”
聊兴甚浓的范丞和又接茬,说话间他还回身冲袁郁淳姐妹俩颔首示意。
“分镜脚本做得真好,啊,范老师说得对”
从对晏清构图的沉迷中清醒过来,袁郁淳瞥着银幕附和道:“可能令狐冲也这么想,对吧,袁圆”
“说什么呢,看电影啊”
俏脸一红,袁郁玥咕哝着加入群聊:“都第三次见面啦,总该揭晓身份了吧。”
镜头一转所谓的禁地很快展露其庐山真面目,小院中没有囚笼,倒是有间静室,怀拥妾室诗诗的东方不败浅酌着美酒,口中论着家国天下,思绪却一直徜徉在与令狐冲邂逅的那泓碧蓝的湖水之上,对这个男人他竟有些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个男人没让东方失望,不愧浑身透着行走江湖百无顾忌的自由特性,疏散完任盈盈和师弟师妹们,一拍脑袋令狐冲就直接动手了,先由向问天明修栈道制造出声响引开看守,掩护他暗渡陈仓潜入这幢由扶桑浪人重兵驻扎的院落。
一轮快速剪辑的短镜头分错交代着小院内外正发生的事,屋外令狐冲迎头撞上四名遁地守护的忍者,而一墙之隔东方不败安置好诗诗,他敏锐察觉到昏黄的烛盏中似乎又有飞蛾前来扑火。
转瞬即逝的工夫,令狐冲便隔空制服了四名忍者,如东方不败取水化冰击杀扑火的飞蛾那般干净利落。
前菜戛然落定,长发批散的东方不败弹指一挥,光秃秃的烛台连蜡带座激射向不速之客,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恰好房中有副即将完工的刺绣,一根绣花针已被东方反扣于手心。
腾挪中的令狐冲剑尖一挑,堪堪接下还在燃烧的这团火,带着凌厉的剑气,打定擒贼先擒王主意的他挥剑长驱直入扑向敌人。
夺命绣花针飞将而出,电光火石间时空恍如凝滞,烛火摇曳中光影迅疾跳跃,令狐冲看清楚了披着将解若解华袍的“敌人”,诧异时容颜亦倾国倾城的东方不败也见到了他念念不忘后的必有回响。
险些辣手摧花,令狐冲当即变招卸力,剑挑莹火的他勉强维系住高手的英姿,可烛盏却没能保住。
漫天纷飞的丝线散落在俩人身上,令狐冲浑然不知对面的“弱女子”也手下留情了,杀人不眨眼的东方不败情急之下竟选择激发出所有的绣花针来击落那根夺命的杀器,是以才有针线满屋的奇观。
“什么叫爱让留情不专情者专情,令称霸不手软者手软,这他娘的才是爱”
“爱谁谁,老范你说,吊剪辑几刀下去神得一批,这到底谁掌的镜啊”
“谭森,应该是他,晏清手把手带出来的,巩教授,请教一下,冷色调转暖色调,是用明暗交替来隐喻东方的心态由男转女,从无情堕入多情”
银幕上笨手笨脚的令狐冲牵引着丝线凑近香肩袒露的东方不败,俩人有不少绮丽的镜头,可贵宾厅中已议论纷纷起来,虽对自家大姐和大佬们冒出的一些专业词汇不太懂,可袁郁玥同样能感受到当剑尖的火光晃过翁怀憬脸颊时那抹摄人心魄的风情。
“大事不好,小玥姐你先别看滚地板啦”
沸沸扬扬中孟嫣塞给袁郁玥一个手机,她忿忿不平道:“贺染之要去帝都了,跟梅总还有主团的大、小提琴首席一块去才华有限公司”
“啊”
耳畔喧闹嘈杂的背景声嗡嗡作响,袁郁玥历经艰难才将视线从银幕上令狐冲抱着东方不败“逃出”禁地时穿花逐月的唯美画面滑到眼前的手机上,见着贺染之在社交软件上秀出的预定机票截图,评论栏中还扫到不少青交同事恭维的话,她鼻尖莫名阵阵发涩。
“大概因为贺妈妈是越剧名伶不然哪轮得到她,青交进主团都得在第二小提琴序列里锻炼半年呢,唉,要怪就怪晏清自己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过”
无言相对良久,孟嫣忍不住酸溜溜编排起这位自打入沪青交起就一直是袁三小姐强有力竞争对手的前小提琴首席,作为室友和闺蜜她当然清楚袁郁玥有多想拉晏清写的古典曲目,也知道俩人合作月色撩人时有过某些口头约定,只可惜显然晏姓渣男并没有当真。
分割线
世界是个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东方对令狐是如此,任盈盈亦是如此,而袁郁玥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来个小剧场吧
痴痴情真袁小玥怒堆孟嫣:“我不准你这么说他”